只是刚刚他越看越觉得……自己同这英俊男人确实存在差距,心里暗暗腹诽,到底是吃这碗饭的同时,一边也歇了声音。
大抵男人面对另一个比他更英俊的男人时,心里的危机感都是成倍式增长的。
故而这次,王旭朝是半点机会也没落下,顺着柳殊的话之乎者也,指桑骂愧地阴阳了好一会儿。
闻初尧抬眼,见柳殊就那么冷眼瞧着,神色寡淡的过分。
与过去为了他同旁人据理力争时的模样截然不同,明明只隔了短短几十日,却像是处于两个不同的世界一般,陌生的紧。
他的心中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一开始看见柳殊与王旭朝在一起的火气,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类似于委屈的疼痛,弥漫心口。
其实今日来之前,他是刻意换了这身衣裳的。
袖口处绣着绿色的竹纹,金丝线勾勒着衣袖边缘处,整体淡雅素白的色调,是他往日里都不怎么穿过的风格,也不是他所喜爱的样式。
只是……他今日还是鬼使神差地换了这身,对镜照了许久,而后才过来。
无论是猜测柳殊的偏好,还是癔症了似的换上这种衣裳。
曾几何时,闻初尧都以为他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东施效颦,徒留笑柄。
更何况……
柳殊喜欢什么衣裳,他原本觉得……自己不会这么在意的。
可每当瞧见她望向那个男人时的眼神,用着和他说话时完全不同的和缓声调,甚至……还喝了那人送来的汤。
王旭朝,一个年纪如此大的老举子……
他凭什么?
闻初尧衣袖下藏着的平金手炉散发着微热的光芒,这样小巧的玩意儿,本是他今日前来时在小摊上偶然瞧见的。
小瓣的花蕊雕刻于金漆之上,打眼一瞧,便是柳殊喜欢的。
只是如今,是不可能送出去了。
他的手不自然地往里缩了下,眼底有紧张一闪而逝,如玉面容,落于外人面前,却是下意识更显得冷峻,内心思绪不显分毫。
也更像是僵在那儿,嘴唇用力地抿了抿,固执地不说话。
他忽地想到了还在东宫时,遥遥见到柳殊的场景。
一席枣红锦缎裹胸,白色的裙摆,大步走至宴会某处,选了个清净地方兀自赏着花。水红色的腰封,挽着淡淡的绢纱,浓艳的颜色配上明媚的容颜,湖水映衬,光是一个背影,便叫他此后忍不住想了许多次。
其实,他那次便想告诉她。
也或许,他本就该早些说出口——
那晚所见美景,是他心中之最。
第82章 跑路第五十六天
闻初尧的印象中, 柳殊从未对他说过这样的话,类似于嘲讽的、带着股赤裸裸的厌恶。
甚至有时候他也会觉得有几分割裂。
明知柳殊是在用眼前的人恶心他,放纵那人对自己的敌视与恶意揣测, 如同过去他所做的那般, 可当这件事真的发生, 他仍是恍惚了。
以至于过去的那些碎片都仿佛在此刻皆数拼成了图,叫嚣着, 嘲笑着, 最后再如同施舍一般地告诉他, 其实他先前做的那些努力都是白费的。
闻初尧心中那股自以为两情相悦的想法, 忽地就有几分动摇了。
他甚至想去问问柳殊,既然如此, 为何要写那封信给他?
桩桩件件,显得他迟来的心意如此廉价。
……
寒意愈发浓, 柳殊罩着暖手炉站在窗子底下, 看着满院的枯叶簌簌飘落, 一地的黄。
那日不欢而散后, 闻初尧当夜便没再来找过她。
令人烦躁的动静倏然消失,当晚,柳殊睡的相当安稳,只是她思来想去, 还是命人加固了窗户, 如此过了几天,心里才安心些。
可……大约总是事与愿违。
屋外, 闻初尧盯着被锁上的窗和门, 眼神微黯。
这几日他仔细思考过,即便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可每当想起那幕,他的心脏便会升起密密麻麻的疼痛,难受得令人窒息。
京城不能没有主持大局的人,再加上……他到底想问个明白,故而今日还是来了。
奈何对方完全没有想要见他的意思,于是他便只能等着。
这段关系破朔迷离,柳殊待他也是时好时坏,加之那场宛如梦魇般的大火,重重压迫下,闻初尧总会整夜整夜地头痛失眠。
他有心想要问问清楚,那只手举了起来,悬于窗棂上,隔着些距离,思索良久,终于还是落了下来,慎之又慎地轻轻敲了下。
声音极小,顷刻间便融于窗外渐渐变大的雨势中。
窗边的动静传进屋内,柳殊只是漠然地抬眼望了下,而后便侧过身子不再理会。
沉默蔓延,无边的苦涩似乎要将人淹没。
然而这一次,柳殊却只是冷冷地扭过头,任凭他沉沦在汹涌的情愫中,再不肯施以援手,哪怕是……做做样子。
屋外,细密的雨滴落在男人的眼睫上,汇聚成豆大的水珠而后坠落,眼眸漆黑,叫人瞧不出情绪的波动,喉结轻轻滑动了两下,却什么也没说,固执地站在门窗外等待。
半晌后,屋内的最后一盏烛火也随之熄灭,闻初尧盯着那抹消失的光晕,不受控制地往前走了一步。
霎时,雨水浸润衣袍底部,乳白的色调顷刻间被泥巴与水汽所沾染,一下又一下的水滴落了下来,砸的人生疼。
其实……他原先自认是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的。
对于柳殊,自他认识到自己的心意后,也始终留有余地。
可两人的关系或许正如同最初时一般,她找上他,本就是利益所需。
一国之母,万千贵女渴求的皇后之位,她大抵是瞧不上的。
只是……
他真的想知晓。
倘若真是如此……
那过去的那些好意、她对自己展露的笑颜,那些关心与偶尔耍耍的小性子,他曾经以为的所有美好的具象化。
这些……又算什么呢?
后半夜,雨势渐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草木香气。
衣袍之上,不知从哪儿传来的雨滴坠落的声音,啪嗒一声,听着更像是眼泪。
湿冷的秋,兼着时断时续的雨,日子便在这么绵长的阴雨天悄然过去,不过转瞬的时间,已然有了几分初冬的影子。
天儿冷,王旭朝便也把家里的火炉子升了起来。
自回家后他便时常想到那日的场景,那个陌生男人面容英俊是不假,这等容貌说是做那等营生的他也是打心底里相信的,只是……
那人面色冷冰冰的,瞧着不像是经过训练了的,倒也更像是有些脾气的新人。再者,那般冷凝的气场……他越想越觉得有些怪异。
更不必说,他与舒妘的关系。
直觉上,他觉得这两人瞧着不像是几面之缘,反倒更像是…早就相识似的。而且,是那种有些暧昧的、类似于男女之情的熟络。
王旭朝想到这儿,下意识一惊,就想去否定,可脑中越想反倒觉得越有道理。
舒妘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和他们这种小地方的人不一样,搞不好可能还认识什么京城的贵人呢!
既然如此,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莫非是来投奔她的?
他这几日左找右找地早就查清楚了,那春溪是有个弟弟,只是年幼因着鼠疫,早早夭折,根本没能活到成年。
至于那个陌生男人……也不过就是个家境稍强于他一点的普通人家罢了,哪里就够格能搭上舒妘这种贵人了?
除非……
王旭朝的心里陡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连带着,原先听来的那些消息也在此刻缓缓崩塌。
他如今所得的所有消息都是出自舒妘自己口中的,可万一……她有所隐瞒呢?
万一,她只是把这里当作暂时歇歇脚的地方,而后便会离开呢?
是啊,江州这种小城,她哪里会看得上呢?就算看得上,又怎么会舍得一辈子待在这里呢?
如此说来,她口中的那个早逝的前夫……
是否……?也并不那么可信。
心里的某些想法仿佛随之一道变得剧烈了几分,也似乎像是终于回过味儿来,抓着这点端倪便要顺藤而上。
舒妘现在怀胎三月多,若是来日偶然流掉了,他再贴心关怀照料几句,岂不是要比去京中找什么贵人要划算得多?
反正……她的铺子也是在江州的。
至于那个男人,定是和他打的一个主意。
两人眉来眼去的目光,还真以为他瞧不出来吗…?
那男的恨不得把眼睛贴上去!
这分明是在拿他当枪使,在利用他呢……
既然如此,那也怪不得他。
他一介草民出身,不过是祖上略有几分薄产,挣了几块地种,才得了他这么个读书的料子。
不然,他定也是读不到如今的。
世上那么多人,他不过是想过的好一些罢了。
不把他当人看,利用他,拿他当乐子的人……
待来日功成名就后,他王旭朝定不会忘了今日“恩情”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