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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恪言抬头,二楼,柳絮宁房间外的阳台处开了一盏灯,她陷在躺椅上,赤着的双足姿态惬意地挂在冰凉的栏杆上。淅沥雨珠砸落她脚背,又顺着小腿肚的弧度往下滴。大腿上放了个平板,耳朵里塞了耳机正在和人打电话。
    银白月光漫在她身上。黑暗中的一抹白,真是刺眼。
    柳絮宁挂了电话,边缠耳机线边念叨:“婴儿手臂……现在的小孩儿真是夸张……以后谈恋爱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打破幻想——”
    话到这里就戛然而止,因为她随意地往楼下一瞥,惊讶到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梁恪言就站在花园中央,双手插兜,灯自上而下打在他五官上,背后是一大簇瀑布般倾泻而下的黄木香。
    柳絮宁难得在他眼里看见了稀缺的不可置信。她心下一咯噔,收回小腿,慌乱地起身,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大腿上还架着一个平板,随她这慌乱的动作从栏杆宽大的缝隙中跌落。
    柳絮宁倒吸一口凉气,惊呼一声:“我的——!”
    梁恪言抬手,平板稳稳落在他的手中。
    柳絮宁松了口气,肩膀也跟着下塌,可这状态不过三秒,在梁恪言的视线落在亮着屏的平板上时她的心又高高悬起。
    “别看!”夜晚寂静,她这一声清晰又响亮,似乎都能听见回声。
    梁恪言翻手的动作一顿。
    柳絮宁穿鞋、开门、下楼,动作一气呵成,生怕在自己看不见的空隙里梁恪言就忍不住好奇心了。
    只是,等真的走到梁恪言面前时,她的动作又开始僵硬。幸而灯光是昏黄色,梁恪言一定辨不清她通红的脸。
    柳絮宁抿了抿唇,手捏着平板的另一角:“谢谢你接住它。”
    鼻翼翕动间,嗅出一点点酒味,柳絮宁抬头看他一眼,正好对上他居高临下的视线,本就纤长的眼睫眨的频率有些快,如被凶猛异兽叼住薄翅的蝴蝶。
    梁恪言松开手,声线低沉:“小心点。”
    这声漫出些许醉意,柳絮宁匆匆点过头后拿着平板就往里走。梁恪言跟在她身后,去冰箱里拿了瓶水。
    难得的心虚劲儿上来,柳絮宁忽然回头,多此一举地找补:“我们平时课业比较松……”
    梁恪言旋水瓶盖的动作一滞,看她的眼里带着疑惑,似乎在奇怪这没有章法的话题开端。
    “所以我有的时候会接接商稿和私稿,有些私稿的要求比较……”柳絮宁语塞了半天都想不出该如何形容。
    “很缺钱吗?”梁恪言打断。
    柳絮宁没有想到他的重点在这里。
    “不缺,就是爱好。”
    梁恪言很快地挑了下眉:“人这辈子能找到个爱好不容易。”
    说出这话的瞬间,柳絮宁清楚地捕捉到梁恪言唇边浮着的一抹笑。松弛,随意,又愉悦。
    不知为何,柳絮宁被他看得有些心虚,所以她预备快速结束话题,于是附和地应:“那我上去睡觉了。”临了不忘贴心加一句,“哥,晚安。”
    她本就没想等对方回一句“晚安”,说完后便准备转身上楼,却不想刚走两步,后头就传来一句声调平淡的夸奖。
    ——“画的不错,没有匠气,全是灵气。”
    第7章 不好
    不用在意醉酒的人说的话,哪怕程度只是微醺。
    不用在意不用在意不用在意!
    柳絮宁这样想着,却还是无法彻底说服自己。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羞耻顺着血液流淌至四肢百骸,她把发烫的脑袋埋进被子里,可大脑神经却仍是炙烧般突突跳着,以至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个小时还没睡着。
    凌晨两点,柳絮宁眼睛依然瞪得锃亮。她爬起来打开procreate,点开自己最新的作品,仔仔细细地看人物细节和画面构图,最后成功地说服自己——的确很有灵气,每一幅作品都有鲜明的个人特色,每一张主角五官都非复制粘贴。
    不错,她就是很有灵气,就算没有经过系统化教学,她在画画这事上也颇有天赋。梁恪言不是在嘲讽她,他在说实话。
    微信弹出一则消息,尊贵的刚成年的甲方小富婆大手一挥表示要买断这幅画。商用价格是原价乘二,买断则是乘三。这张双人全身图价位三千五,乘三……近一万到手。柳絮宁高兴到夜不能寐。她将钱存入一张特定的银行卡中,系统弹出消息显示余额,已有七位数。
    一个还未毕业的大学生如今已有七位数存款,如果柳絮宁没有踏入这个圈子,这样的数额,足以让她在同龄人中一骑绝尘。可这事儿落到那些一个月生活费六位数,买个包包就“万”起底的富二代们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
    在某一点上柳絮宁欺骗了梁恪言。她是缺钱的,她缺偿还梁安成平白无故养她这么多年的恩与钱。江虹绫去世后名下所有财产都归她所有,可这些比起梁安成在她身上花下的根本不值一提。
    大脑是一个固定不变的容器,幼稚观念在长大后被剔除,刻薄却不无道理的现实冲灌着她的神智。
    她从来不为幼时的冲动决定后悔,但很不幸,现在的她已经懂得万事万物明码标价的道理。梁安成可以不在乎,但她不能真的将其视作无事发生。
    给平板充好电后,柳絮宁爬上床拉过被子倒头就要睡,过了一会儿又坐起来,摸黑翻找手机,在好友列表里找到梁恪言,纠纠结结五分钟,最后卡着时间发出一条消息。
    ·
    梁恪言从浴室出来,丢在床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划开屏幕,柳絮宁的消息立刻蹦了出来。
    柳絮宁:【我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下周开始我就回学校住了,哥哥,谢谢你这几天以来的接送,辛苦了。】
    就连准确无误的标点符号都透露“官方”二字。
    想想刚才她从二楼跑下来时焦急得如同一只被踩脚的矮脚猫的样子,这腿的确是痊愈了。
    看完这条信息的下一秒,就变做了撤回。过了半分钟,一条新的消息发了过来。
    柳絮宁:【我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下周开始我就回学校住了,哥哥,谢谢你这一周以来的接送,辛苦啦^_^】
    刚好两分钟,刚好撤回。
    一目了然地写着:我想、并且正在向你释放善意,麻烦对我好一些哦!
    梁恪言无端冒出一声冷笑。她下午在画展上毫不留情地给他的画留下如此刻薄又犀利的点评也未见他生气。他刚刚不过就是开个玩笑,就把接送权利剥夺了?
    不知道她核桃大点的脑子里每天在想些什么东西。
    梁恪言锁上屏,将手机丢回床上。
    ·
    这一周正好撞上了国庆,柳絮宁只在学校住了两天又回了家。离校之前,胡盼盼问柳絮宁国庆去哪里玩。
    柳絮宁想也没想:“家里蹲。”
    胡盼盼来了兴致:“那我们去打网球吧?”
    柳絮宁摇头:“不想去。”
    胡盼盼脸垮下来:“许婷不去,你也不去啊,那我都约不到别人了。”她碎碎嘀咕,“梁锐言不是还没回来吗,你一个人待在家里不无聊啊?”
    “我……”柳絮宁一顿。
    她反应过来,自己并不是一个人。住家保姆享有三天国庆假期,林姨不在,一号和二号的家里只有她和梁恪言。
    “是有点无聊,那就去吧。”柳絮宁自然地改口。
    胡盼盼霎时喜笑颜开:“那我预定一号的场馆啦?”
    “好。”
    ·
    网球馆在中山路上,下了地铁还要走好久,柳絮宁后悔今天穿了长袖,原以为进入十月天气会稍稍转凉,今天一看,依然是酷暑。
    “好热。”一局打完,胡盼盼抹一把额头上的汗,在柳絮宁身边坐下,“太好了,今天回家拉个屎就称一下体重,肯定能下三位数。”
    语气里带着的窃喜让柳絮宁一笑:“掉的都是水。”
    胡盼盼凑过去时,柳絮宁的手机屏幕正切换到微博,文娱类话题的第一名是青城羽毛球队官博发的微博是,附带九宫格,照片场景多为羽毛球队队员的训练场景。该条微博意外上了热门,下面评论急速增加。
    【第四张???家人们请看第四张,我震惊了,现在打羽毛球还要看脸吗???】
    【srds他俩好配,脑补一些青梅竹马队友情了就是说。】
    【什么都磕只会让我觉得人生圆满!!!】
    点开之后是一张羽毛球队教练和队友讲话的抓拍,梁锐言站在最外圈,旁边站着一个女生在和他说话,他脖颈微微低下靠近女生,脸上依然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整个人气质出挑抓人眼球。
    当代网友最磕的就是这种不经意间渗透出的性张力和cp感。
    胡盼盼看看手机屏幕又看看柳絮宁,脑袋像装了强力弹簧来回蹦。
    “什么青梅竹马啊,真正的小青梅现在可在我面前坐着呢!”胡盼盼大声说。
    柳絮宁好笑地看着她:“你在跟谁对话?”
    “哎呀……他们牙口真硬,网友连德牧和萨摩耶都能磕……无语……好吧其实我也浅浅嗑了一口,你别说这两条狗站在一起还挺般配。”
    说着说着就彻底偏离话题方向。柳絮宁无奈看她一眼,胡盼盼又反应过来,立刻掏出手机:“我也要去评论!”
    柳絮宁按住她的手:“再来一局吧。”
    她起身,把原来已经松散的马尾辫扎得更紧了些,杏白色的短上衣随她手的幅度往上扬了扬,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腰肢。
    胡盼盼能清楚地察觉到整个网球场地上有不少同龄男生的视线都落在柳絮宁身上。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情,柳絮宁从军训开始便一直是引人瞩目的存在。她有些慢热,以至于许婷和胡盼盼都是在相处了一个学期之后才和她渐渐熟络起来的。
    而落单对于长相不够却痴心绝对的男生来说是一个良机。
    去教室、去图书馆、去吃饭,甚至于是拿个快递的功夫都会有男生向柳絮宁要联系方式。其中追得最猛的要属经管系某个叫威廉的男生。
    胡盼盼还曾和许婷调侃这些男生会坚持多久,直到一个月后,因为玩赛车导致右腿骨折而申请延迟报道一个月的梁锐言正式到学校报到,并像宣誓主权一样站在柳絮宁身边,那些男生才悻悻退场,当然,除了这个威廉。
    只不过这种等级的男生站在梁锐言面前毫无杀伤力。
    胡盼盼尤记得梁锐言那张脸上难得露出的倨傲与语气里毫无隐藏之意的尖刻:“什么a廉c廉,不要b脸。”
    俊男美女当然是天生一对,丑八怪就不要妄想天降大饼仙女扶贫了。
    可惜,长久观察之下,胡盼盼才发现柳絮宁和梁锐言并不是情侣关系。不过这不是什么大事儿,对于胡盼盼来说,柳絮宁和梁家太子爷的酒席,她迟早能吃上。
    这样想着,她放下手机,又屁颠屁颠地跟上去。
    ·
    一场球打到了下午五点多,两人在网球馆外分开。分开前,胡盼盼一脸好奇地笑,问她刚才那个男生她准备怎么办。
    球打到一半,场内蠢蠢欲动的男生终于忍不住了,在同伴的鼓舞下问柳絮宁要了微信,柳絮宁没有拒绝也算是给足了他面子。
    “不通过就可以了。”一个带了脑子的成年男人会懂的,虽然现如今带脑子的男人总是稀缺又珍贵。
    柳絮宁到家的时候是傍晚六点,夏天的落日余晖脉脉,倾洒在小花园里。她推门而入,看见梁恪言穿了身宽松舒适的居家服,坐在地上,面前摆着许多簇浅蓝色的花,藏在长而纷乱的枝叶里,不易摘取。他瘦而匀称的手指握着一把剪刀,偶尔遇到难剪的枝,用力时清晰可见浮在冷白手背上的血管与经脉。
    听见她进门的动静,梁恪言抬头看去,不同往常,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幅金丝半框眼镜。
    他头发还是半湿状态,碎发柔顺地垂在前额,配合手里的动作,带了几分莫名的乖。应该是刚才又下水游泳了,身上有一股游泳池里的味道,和清爽的沐浴露夹杂在一起。
    真是好兴致。
    “哥,我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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