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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拱叫唤皇帝,叫了好久却没什么动静,原来朱载垕已经带着冯保匆匆从后门溜了。高拱这才回来,连连摇头,口里说着:“不成器,不成器啊!”
    时左右无人,李彦直轻轻道:“君上若太成器,只怕肃卿你的日子便不好过。”
    高拱正色道:“君上不一定要亲自治天下,但作为万民表率,行事却不可太过随性!”
    李彦直说:“皇帝也是人,你压得他过紧,怕反而要出事。被人时时刻刻拿道德戒条来紧箍他,活得如同木偶一般,谁受得了?所以该放松时当放松,我看还是让他做个普通人吧。”
    高拱瞄了李彦直一眼,不阴不阳地道:“李公如此,是要把陛下圈养起来么?”
    “这词用得难听了。”李彦直微微皱眉,说:“朱天子也只是个普通人,我只希望能尽量帮他过普通人的生活,这对他,对国家便都是好事。”
    高拱却正色道:“君明臣敬,这才是社稷之福。上位者若流于猥亵,如何治得这天下?”
    他毕竟是刚直名臣,虽是借着李彦直青风上位,但既为内阁大学士,立场便站得甚定,不似在上海时那般曲意逢迎。
    李彦直微微一怔,似有些不习惯,却也就没再说什么。
    因此处乃是潜邸,二人便不多留,却先往内阁来,路上李彦直问起京师情况,高拱道:“都督在外功勋日厚,我们在京师地位自然日稳,最近半年平安无事。那些宵小之辈,都不敢出头了。至于那些墙头草,更是老早就倒了过来,再无人为诸王说话了。至于太上皇,他在天津那边也安分得很,并无节外之事。”
    李彦直是以武英殿大学士领兵在外,算来也是阁臣,进出内阁也不用别人批准,进殿后徐阶见到他,不由得一愣:“彦直你怎么来得这么快?不是还在通州么?”
    李彦直笑笑说:“学生赶着来见徐师,所以避开了路上那些无谓人。”
    徐阶也笑了起来:“我看你是想看看京师变成什么样子才是。”
    师生两人哈哈大笑,徐阶转头看了几个行走一眼,那几个行走甚是机灵,马上退了出去,连高拱也借故出去,有心给他们二人留个说话的时候,到了外头正遇上张居正,张居正问:“李尤溪来了?”
    高拱点了点头,道:“你的消息倒也快。”
    张居正看看高拱和众行走陆续走出来的形势,就不进去,只在外头坐了,与高拱闲话,忽道:“依肃卿看,这次李尤溪进京,天下大局会不会有变化?”
    高拱嘿道:“待会门开了,我们不就知道了?”
    屋子里头,剩徐阶李彦直两人时,徐阶才握了握李彦直的手道:“彦直,咱们可有几年没见了,虽然书信不断,但笔谈终究不如见面。”看看李彦直眼角有些许褶皱,但脸皮却还平滑,便将胡须一捋,叹道:“彦直你正当盛年,再干个三十年也没问题,我却是老了……”
    这句话表面只是感叹时间飞逝,实际上却暗含玄机:如今李彦直位望之尊,只差徐阶一肩,实权之重却比徐阶犹胜一筹!一旦徐阶卸任,天下别说权力,就是名位上也没人压得住他了,而李彦直又偏偏太过年轻,以三旬出头之龄当国秉政,正如徐阶所说,就是再干三十年也完全没问题,在君权削弱的情况下由立下大功的权臣柄国三十年而江山无事者,自古未有——因此徐阶这句话,实际上是暗中透露了自己的隐忧,同时也是一种试探。
    李彦直轻轻一笑,说:“再干三十年?我可不想那么累,顶多再干十年,我就回福建‘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去了。”
    徐阶的眼皮抬了一抬:“十年?彦直你舍得么?”
    李彦直却道:“没什么舍得舍不得,但十年光阴,却也够了。”
    “够做什么?”
    李彦直屈指历数,说:“第一,是培养后起之秀,使军中朝廷,都有栋梁之材。那样我们悠游田园之后,才无后顾之忧。”
    徐阶微微颔首:“嗯,不错。”
    李彦直又屈下食指:“第二,是改革科举……”
    徐阶微微一惊:“改革科举?”
    “是啊,”李彦直道:“我朝开科取士,使平民突破贫富门第之限,得以晋身仕途,这是对的。可取士只以八股,却又误尽了天下读书人。学生不敢说八股文选出来的人都没有真才实学……”说到这里他笑了笑,手指指了指徐阶又指了指自己:“徐师与我,也都经历过此事,不过啊,若能将取士之法定得更合理些,使天下士子读些有用的书,使科举取士取得些更有用的人才,那不是更好么?”
    徐阶叹道:“这个……只怕甚难!”他虽然也从科举出身,但对八股文的弊端也知之甚深,恨之甚切,然而他更知道要想改革科举,那会遇到多可怕的压力。这些年他与李彦直架空了皇帝,虚君王而实将相,所遇到的不过是保皇派的保守势力,但要一动科举,那却可能会得罪整个士林阶层。这绝不是中央立一道法令就能解决的事情。
    “自然是难。”李彦直吁了一声,说道:“若是不难,何必用上十年光阴?这场仗长着呢,学生会慢慢地打。”
    徐阶叹息道:“彦直啊,若你真能做成这两件事情,那可就是大明开国以来第一功臣,谁也压不过你了。”
    李彦直笑道:“第一功臣,我不在乎,不过光这两件事情,还不够。我还希望趁着年轻,打拼上几年,给朝廷留下个好底子,使这个国家外无倾覆之忧,内有可用之财。”
    徐阶沉吟道:“难道你准备对日本动兵么?”
    李彦直且不正面回答,却道:“肃卿和叔大就在外头吧,不如请他们二人进来计议计议,如何?”
    徐阶微一沉吟,却道:“既要合议,不如便邀齐内阁大学士并兵部尚书……”顿了一顿说:“还有皇上,大家商讨商讨。”
    李彦直道:“皇上?有必要么?”
    徐阶道:“皇上天圣聪敏,这几年又勤修苦学,于国事颇有独到见解,只要他未失君德,咱们也不该做得太过。”
    李彦直眼中光芒一闪,过了一会,才说:“那好,就定个时候,咱们君臣几个,一起议议。”
    徐阶问:“你要不要先见见日本的使者?”
    李彦直笑道:“日本的事情,该如何处置,其权在我——见他们做什么!”
    阁门打开时,门外不但有高拱张居正,欧阳德和风启也来了,李彦直举手向他们告辞,高拱看看徐、李二人的脸色,心中暗自琢磨。
    欧阳德进来,看看高拱还在外边,就低声问:“镇海公他……”
    徐阶闭上眼睛,幅度甚小地摇了摇头。
    张居正送李彦直出来,临别时才问:“李公,刚才见你和徐师之间,似有不快。”
    李彦直微微一笑说:“叔大,咱们年纪一般,又是同年,你如今也入阁了,地位相近,以后见面就别称什么公了,叫字吧。”
    张居正笑容一展,便重新叫了声:“彦直兄。”
    李彦直又道:“徐师嘛,他在北京呆得久,脑子有些糊涂了,嘿嘿!没事,眼下国家运数正昌隆,出点小问题,碍不了什么。”
    便作别上轿,回到他的镇海公府邸中,风启蒋逸凡都问:“今天入阁,是不是与徐阁老生了矛盾?”
    李彦直就将阁内的情况说了,蒋逸凡惊道:“徐阁老不会到了今时今日,还有还政于君的打算吧?”
    “应该不至于吧。”风启说:“徐阁老和我们做过的,可是生可凌迟、死可鞭尸的事情啊!他高居庙堂数十年,不会连这点都未看透吧?”
    “或许他真是老糊涂了。”李彦直道:“也或许,他是怕我独揽朝纲,所以想搬出皇帝来制衡我。哼!”
    李彦直既是内阁大学士,又是海军都督府都督,入得朝堂,又掌控着大明最精锐的军队,真个是“出将入相”——尤其在将相之上君权虚弱的情况下,出现这么一个集兵权政权于一身的人,自然要引人怀疑。
    风启心中反复琢磨,说道:“皇帝是只老虎,放虎容易关虎难!这个道理,徐阁老不会不懂。我看他也只是做个姿态,拿钥匙在老虎笼门比划比划,并没有真要开锁的打算。其实他还是担心三舍你一人独大。若三舍你能也退一步,我看徐阁老也必然会有表示。”
    蒋逸凡道:“你是说跟他妥协?”
    “是啊,”风启道:“咱们和徐阁老合作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挺顺当,实在没必要在临了的时候闹翻。再说,三舍和徐阁老有师生之谊,若因此而生罅隙,亦为不美。”
    蒋逸凡闻说,欲言又止。
    李彦直脸上没什么表情,这样的表情持续了有一盏茶功夫,才冷笑起来,道:“师生……师生……哼!国家大事之前,讲什么师生!”(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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