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爷, 五爷,您慢点……咱们这是去哪儿?”小厮看着赵弦玉转身离去,忙不迭跑着跟了上去。
可想着方才主那阴笑测测的脸色和说出的话, 心里当真吓得不行, 冷汗直往外冒,那可是京城顾家的小姐啊, 赵家的亲家, 大奶奶的娘家人, 五爷怎么能动呢!岂不是天大的胆子, 惹出事来, 别说亲戚没得做, 顾家还能不善罢甘休?!
“造孽的,了不得,可要出大事,到时候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小厮唉唉哭着一张脸, 狠狠一跺脚, 擦着额头上的汗跟了上去。
赵府,赵弦玉幽幽到了大太太的院子。
下人都见着什么宝贝似的,笑意盈盈把人请进去。
大太太见到儿子过来, 喜笑颜开, 那张平常冷漠寡刻的脸上, 生生扯出笑来, 眼角周边堆了一层一层的褶子。
这拉出笑的样子没有丁点和善, 反而因为不自然, 十分吓人。
“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可用过午饭没有?”大太太连声要叫丫鬟去叫食。
赵弦玉抬了下手,“不用, 不必忙活。”他自坐下,一旁丫鬟忙倒茶递与他吃。
“我来是有件事想请娘帮忙。”边说,手里漫不经心噔地摇晃了一圈茶杯。
大太太一听,做了个手势示意,旁边的妈妈就领着丫鬟们全都出去了。
等屋子里只剩下母子二人,大太太才开口,“我的儿,可是有哪里不称心了,告诉娘,自有为娘帮你处置。”
赵弦玉嘴边勾着笑,眯着眼睛,慢声说道:“大嫂家那位姑娘,娘见过了吧?那日我见着就觉着魂儿都被勾跑了,怎么生得这样好。”
顾运实是生得出色,叫赵弦玉见之留了心,一夜难忘,知道今日家中妹妹邀人出门打秋千,所以毫无顾忌跟了过去,果不其然,一众少女,独她光彩夺目,熠熠生辉。那一见,让他发誓非那丫头不可了。
大太太听见提到顾运,嘴角拉平了些许,眉心皱出三条深深的纹路,“顾家那个丫头?那并不是个好的,刁钻嘴毒,张扬跋扈。我儿怎么看上她了,她如何有资格做你的媳妇?况她是顾家的人,你那位好大嫂,当初我就不喜欢,果然也真不是个好东西。”
赵弦玉心里一向知道大太太脑子不清楚,可他丝毫不在意这些,只要他娘打压大哥向着他就够了。他大哥能娶上顾家女尚且是大师傅保媒,顾元彦也还算看中赵淮声人品,这才嫁了女儿。
他有什么?赵弦玉冷不丁地呵呵笑起来,难道图他曾经娶过一次亲么,他娘真是越来越疯癫了,想用正经手段得到顾运是痴人说梦,既然不能,也不怪他使偏门左道。
“我娶她?娘你说什么了。”赵弦玉眼神带着莫名的笑,“我只要她。”
大太太自觉明白过来,这番心也平了,面色又好了。在她眼里,一个女人算得什么,能被她儿子看上是她们的福气,顾家女儿又如何,谁叫她长得一副勾引男人的模样,妖妖俏俏,不守女德,当真是贱坯子。
大太太垂着眼皮,老佛爷似的慢慢抿了几口茶,开口:“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她不是住在我们家么,顾池春还能一眼不错守着她?我只需随意使了法子把顾池春支使开,再叫人将顾家那丫头叫过来,到时候院子一关,门一锁,我儿只管想如何就如何,待完了事,难道她还有脸声张不成。”
大太太一脸鄙薄地翘了翘嘴皮子,好似顾运已经落在她手里任由她揉搓了。
赵弦玉将手上的茶盅往桌上重重一放,随之站了起来,“既然娘都想好了,那儿子就等着了。”
大太太复又端起笑来对着小儿子保证,“放心,娘必定帮你办得妥妥当当的。”
晌午吃过饭,顾池春这会儿正得些空闲,大姐儿的奶嬷嬷抱着大姐儿过来这边,说:“姐儿不肯睡午觉,怕是是想大奶奶了。”
大丫鬟忙着将大姐儿抱过来,叫着人进屋子,小声说:“这几日忙呢,奶奶也就趁吃饭的空档能喘口气,嬷嬷快进来吧。”
顾池春生的姑娘才一岁多,话还说不利索,路也走不稳,却是十分伶俐可爱,才进了屋,看见顾池春,就张开了手,叫人抱她。
顾池春一笑,从丫鬟手里把女儿抱起来,哄她说话叫娘亲,大姐儿害臊,天真无邪的瞳孔里透着懵懂纯真,随即把头埋进娘亲怀里了。
奶嬷嬷一旁说着这几日大姐儿的日常,吃了些什么,觉睡得好不好,闹不闹人,又学会了说那些字。
顾池春听得认真,或觉哪里不好了,就点两句,叫伺候的人改进。
奶嬷嬷和丫鬟忙应下。
正这会儿,又有丫鬟进来回话,说:“太太屋里的刘嬷嬷过来了。”
顾池春下意识皱了一下眉,很快又松开,转身将大姐交给奶嬷嬷,轻声嘱咐,“回去吧。”
见大奶奶又忙起来,奶嬷嬷不好多留,就抱哄着大姐儿退下了。
这边刚一走,那边身材微胖的刘嬷嬷就挺着身子进来。
又有丫鬟过来回哪家的管事媳妇有事要说,顾池春眼皮也不抬慢声说:“让人略等等,我这还有人回话呢。”
小丫鬟就出去了。
顾池春方抬眼看向刘嬷嬷,“嬷嬷过来,可是太太有事情要吩咐?”
刘嬷嬷端着假笑,“奶奶是忙忘了,今日可是初一了,方才太太自个儿忽然就想起来,这不,就叫老奴过来,嘱咐奶奶明日记得去寺里上柱香,多捐些香火积福,别回头又妨克了什么。”
顾池春并未因着刘嬷嬷意有所指不尊重的话动怒,只说:“知道了,若无旁的事,嬷嬷就先回去吧。”
刘嬷嬷越发扯了扯嘴角,“奶奶急什么,还有一件,太太说,因是奶奶久不见喜,以至于大爷到现在还没个后,所以指了个丫头过来……”边说,边把低眉垂首站在自己身后的一个眉清目秀的丫鬟一把拉了出来,“这丫头性情好,只做事不说话的,叫她服伺侍候大爷和奶奶正好,奶奶且看着把人安置了罢,老奴也好去回话。”
顾池春神色淡淡,开口:“云儿,去收拾间屋子出来,给这位姑娘住,回头你们大爷回来,叫他自己过去。”
云儿应声小步退了出去。
顾运玩儿得一身汗,从外头回来,先去洗了澡洗了头。
收拾好才往顾池春院子里,才转进来,发现里头肃静一片,没一人说话,丫鬟走路都似踮着脚,没发出一点声音。
与昨日大有不同。
顾运先一愣,自抄手游廊上看见云儿,忙把人叫到身边,问:“是不是有什么事?你们院子今日可是奇怪。”
因她语气又笃定,料定了是有事的样子,既问,云儿就也没再瞒着,低声将晌午发生的事都说了。
顾运听后,抿了抿唇,无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我过去瞧瞧。”
说罢直接去了屋子里。
顾池春在南面的窗下看账本,顾运走过去,坐在旁边,先也没说话。
倒是人抬头看了她一眼,问:“今日玩得可好?”
顾运点点头,“挺好的,我出了一身汗,洗了澡才过来的。”
顾池春见她满脸欲言又止的神色,猜到了两分,终于说:“丫头们与你说了?”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顾运皱眉,“你们大太太做事,常这样不讲究的么?”
就算婆婆与儿媳妇不对付,私下再怎么不好,起码的脸面还要的吧?自己一个娘家人现还立在眼前呢,偏偏就挑着这日子往儿媳妇屋里塞人,什么意思?是完全没不把顾家放在眼里,还是料定了他们只能忍气吞声?
一个正常人真的很难做出这样的事。
所以顾运觉得那位大太太绝对不正常,对付不正常的人,你说你正常的手段有用么。
“别想那么有的没的。”顾池春见顾运眼珠子转来转去,像是憋着事,特特提醒了一句。
怕她真没个顾忌,行为出格了,自己怕还护不住她,顾家又鞭长莫及。
她道: “并不是什么大事,我不与她理论就是了,”
顾运能看出顾池春和赵淮山感情挺好的,只说:“这也太恶心人了,一个大活人杵在你跟前,闹不闹心。”
顾池春:“叫你姐夫自己处理。”
这还能叫没有影响?多来几次,这夫妻俩心里难保不生隔阂。
表面平静,闷不吭声,佯装太平,还真不如大吵大闹一场。
偏偏顾池春可不是跟人吵架的人,有时候想想,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绪都很冷静不会上头的人,也会让人心有余悸和自我怀疑吧?
至少顾运一分钟都不愿意看见这种不声不响实际已经暗流涌动的情绪对抗。
便说:“倒也不用把人留着,不是什么难事,我出门身边没有带人,正经缺人伺候,姐姐把那丫头给我罢,到时候你们太太问,说我要去就是了。”
不等顾池春回答,又转向丫鬟云儿,说:“你去把人叫过来,我问问她愿不愿意跟在我身边服侍。”
云儿福了个身,出去叫人去了。
不多时,就领进来一个穿着桃红色比甲,年纪约摸十五六的年轻丫鬟。
一进来,就跪下来磕头,声音如蚊讷,给顾池春顾运请安。
顾运说:“别跪了,你起来说话。”
那丫鬟方畏畏缩缩站起来。
顾运又把话说了一遍,“因我来这里身边没带几个丫鬟,你愿意不愿意过来我身旁?”
这丫鬟突然被大太太挑中要送来大房,连个反应的功夫都没有,战战兢兢了一路,谁不知道大爷与大奶奶感情深厚,大爷凶悍,对丫鬟从来不假辞色,从来都是说处置就处了的。
从前并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
被太太送过来,能有什么好下场。
没想到方才云儿过来叫她,在屋子里就跟她暗示了一遍。
此时果然听见顾小姐问她话。
跟着顾小姐虽不知道前路,可多少是个机会,总好过在这里碍着大爷大奶奶的眼。
况且这也不并是自己能选择的。
是以连忙开口:“愿意的,能伺候姑娘是奴婢的福气!”
“好丫头,你是个聪明的,在我身边,我也不亏待你。”顾运赏了她一两银子,叫云儿先带她出去了。
顾池春方说:“何必要你这样,这也不是第一次,也不可能是最后一次。”
顾运咂咂嘴,“在我跟前,我看不过眼,就不能这样。姐姐别管了,你也知道我现下是真心没人伺候,小双连头发都不会梳,等去了中州走亲戚,真要叫人笑话了!”
顾池春忍不住笑出来,“你还知道啊。”
第六十三章
大太太还不知道顾运随口就把她赐下去的丫鬟要走了, 这惯用的恶心人的手段,这次还没来得及发挥作用就被人废了去。
不过就算立即知道了,也不能说什么, 纵然大家子都心知肚明大太太把那丫头送过去, 就是给顾池春添堵,是送去当妾的, 可这又没有明说的话, 更没什么名分, 顾运喜欢, 谁还能不给?一个大家难道还缺一个伺候的人?说出去未免叫人笑话。
这头, 刘嬷嬷自认为办好了差事, 回大太太跟前儿回话,
着重且添油加醋将顾池春的神情描绘了一番,最后得总结:“凭她如何有手段,把着大爷不放, 可太太是婆母, 一顶孝顺的帽子压下来,大奶奶都只能忍着。”
大太太这人性子不仅刻薄,尤其还心胸狭隘, 便是她心里面上如何厌恶, 如何不喜大儿子, 却也见不得赵淮山跟顾池春感情融洽。
看赵淮山后院没有妾室通房, 最开始那段时日, 她脸沉得能滴水, 然后日日叫顾池春过去立规矩, 寻着空就往赵淮山房里送人。
顾池春自持身份,这么多年从来一句个不多说, 不反驳,但耐不住赵淮山不喜欢,送进去多少,过得几日,他就将人处置了,或送到乡下庄子里去,或寻个错处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