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运盯着这张脸看了一会儿,赵弦玉与他大哥赵淮山完全是两种不同的长相。
与赵淮山凶煞硬朗的相貌不同,赵弦玉却有男生女相,脸上线条并不凌厉,这原是一种温润的长相,却因为这人时常气质阴沉,眼睛看人时总是有股渗人的意味,所以给人都感觉就非常差。
顾运想了想,也理解了,有大太太那样精神不正常的母亲,养出来的孩子能正常才奇怪。
她盯着人看得久了些。
赵弦玉嗤嗤一笑,“怎么,顾小姐是看上我了?”
顾运回神,目光把人上下一打量,反问:“看上你?可有自知之明?”
赵弦玉脸色骤然一遍,立刻只觉阴冷可怖,下一秒,他又一笑,神经病似的。
“顾小姐真有意思,我好喜欢。”
她为刀俎人为鱼肉,顾运不与他计较,只说自己的,“你不问抓你来做什么?”
赵弦玉勾着嘴角,眼神直勾勾:“大概是,我绑了你一回,你就也要绑我一回,准备报复回来么,岂用得着这么麻烦?你要对我做什么,何需绑我,我自躺下一动不动,随你处置可好。”
话还没说话,司桓肃上前一脚,踹得赵弦玉脸色立刻煞白几分,再没空调戏人了。
“你不用说这些有的没的,我顾运的确奉行有仇必报,绝不吃亏。你意图欺辱与我,我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你放心,我不对你出手,我只让你去看一场审问戏码,你还不知道你娘被抓了的事吧?正好,明日送你去衙门听一听,听你娘是交代她的杀.人动机和杀.人过程。”
说完再不理人,起身,出了这间屋子。
想了想,又往旁边仰头,问司桓肃:“大人觉得我着报复的方法如何?”
司桓肃:“尚可。”
顾运满意了,嘴边抿出一点笑来,一边说:“对了,我的屋子在哪儿?孟诲带我过去,我累了,要休息。”
事情解决了大半,情绪上放松下来,顾运才觉着累了。
孟诲:顾小姐使唤他使唤得好顺嘴啊……
问题是大人好像并没有什么反应,那应该是默许了吧?
于是孟讳几步走到前面,“顾小姐,你的屋子在天字二号房,我带你过去……”
顾运颔首致意,“多谢。”
孟讳吓了一跳,咳了咳,赶紧说:“顾小姐不用多礼,这是在下该做的。”
顾运一夜甜梦。
赵家那边却翻了天。
衙门的兵冲进来带走大太太的时候。老太太那边还万事不知,心情颇好,且叫丫鬟伺候着捏腿,安心等着大太太收拾顾池春那个麻烦。
没想到下一秒,丫鬟慌得鬼一样连滚带往里跑,哆哆嗦嗦禀报:“老太太,大事不好了!大太太被官差抓走了!”
“你说什么?”老太蹬地一脚,踢倒跪在旁边捏腿的人,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回话的人,“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了不得了,老太太!大太太打杀大奶奶的时候,叫人堵了个正着,大奶奶张嘴就要状告,告赵家三房联合起来意欲谋杀她亲妹!现,二老爷二太太,三老爷三太太,也都被带走,说要审查再定!”
老太太没撑住,咚地一下往炕上一摔,丫鬟忙上前扶,嘴里哭着喊,“老太太,您没事吧!”
老太太一双浑浊的眼珠一闭,片刻,慢慢睁开,冷冷骂,“我还没死呢!你嚎的什么丧!”
“去,去请本家几位太爷过一趟!”老太太喊进来一个人。
那嬷嬷听了吩咐忙去了。
老太太又指那回话丫头,“你们大爷呢!”
丫鬟忍着哭声回:“因是大奶奶告状的,所以大奶奶要跟着一起去录口供证词,大太太去,大爷也就跟着一起去了。”
老太太气抄起一个茶壶往地上狠狠一甩。
“砰!”一声,茶壶瞬间四分五裂。
“去,去外头使两个伶俐的小子,叫他去将大爷请回来,说我有事吩咐!”
“是,是。”丫鬟满口应下,而后从地上爬了起来,飞快出去传话了。
赵家灯火又是亮了一夜。
第二日,顾运从客栈的床上醒过来。
梳洗过后,就拉着司桓肃就要去衙门。
司桓肃觑了她一眼,“你急什么,案件开审之前,那位太守自会让人来请我们。”
顾运非常想回一句嘴说你算老几人家为什么还要专门过来请你?然后就瞬间记起司桓肃的身份,他的确排面就是很大。指不定那太守还会以为赵家其实还牵扯进到其他什么别的案件里了,不然怎么会劳动司桓肃出手?这位那次出手不是惊天动地的。
既然不着急,顾运就坐下来,好好用早饭。
他们坐在二楼包厢,并不是全封闭的那种,低头就能看见一楼的大堂,这时候正是吃饭的点,故而人很多。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当下就听见有人在下面说起赵家的事来。
“听说是冯家一纸诉状将赵家人给告了,告赵家三年前下毒害死他们家女儿。”
又有人说:“我怎么记得冯家和赵家是姻亲,这是闹翻,反目成仇了?”
他旁边人立刻啐了他一口,“若是别人将你女儿害死,你还能与他们做亲家不?”
先前说话那个立刻骂道:“去你爷爷的狗东西,你女儿才叫人害死了。”
……
八卦流言都是越谈越多,越扯越广。
等顾运吃好了早饭,赵家这事已经不是秘密,有人说:“听说今日衙门审理此案,允许百姓旁听,走,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顾运一早拜托孟讳帮忙,提前将赵弦玉名送到衙门去了,还嘱咐了一句,务必要让他仔细听完全场,不许提前走人,让他好好听听,他那恶毒到丧尽天良的母亲是为什么谋害了他的老婆,而他又是怎样的愚蠢不自知,被母亲操控在手中,间接性助纣为虐,害了好几条人命。
路上,司桓肃说了一句:“若是赵弦玉压根不在意其先夫人的性命,你这对他又何算惩罚。”
顾运幽幽道:“我不知道他在乎不在乎自己夫人,但我很确定,赵弦玉对大太太投注在他身上扭曲的情感和控制欲很介意,一旦被人讲出来,他会回忆起来,以往那些他早已经感觉不对劲,却被自己下意识忽略的东西,一旦他开始想了,真相一定会让他崩溃崩溃。”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吗?”
司桓肃眉头一挑,“为何?”
“是那天我骂人的时候无意中试探出来的,我提到大太太叫儿子心肝儿宝贝,赵弦玉听到这几个字晃了一下神,接着居然就吐了!你说,他是不是想到一些不好的事了?”顾运无辜地眨眨眼,过了一会儿,再次开口,“所以你说,我着算不算是报复回去了呢?”
就连司桓肃都说不出不算两个字。
有时候,精神崩溃带来的痛苦和折磨可比□□上的伤害厉害百倍不止。
“上车,再磨蹭,你赶不上看热闹了。”司桓肃淡淡道。
顾运嘻嘻一笑,爬上了马车。
第七十章
揭开一条缝隙, 里面的脏污露出来,口子就会越来越大,毒杀儿媳案板上钉钉, 在公堂上, 严厉的审问之下,当初所有参与的人, 供认不讳。
怎么买药, 怎么下药, 药了多久, 那些经身伺候的人, 全说了。
大太太时而癫狂, 时而安静,最后只剩一脸槁木死灰。
二房,三房的人呼天抢地的叫冤,求情, 当即和大房割席, 只道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是被蒙骗了,并不晓得大太太如此丧心病狂, 若早察觉, 早就让人送官了。
这桩杀人案, 这两房的确没有参与。只是, 眼见着赵家要倒, 从前那些受苦他们欺负过的, 身上有冤屈冤情的, 都壮着胆子上来告,有一就有二, 一审,一查,每人身上果真又列出几门子的官司来。
这下也别忙着叫冤枉了,且等着受刑。
或有能赔钱了事的,大老爷二老爷忙都急着说赔钱赎罪,生怕晚了一点就要把他们下大狱。还有单是赔钱不能了解的,譬如强占了人家的女儿做小妾,打断了别人的腿致人残疾的,这等就要判刑,鞭刑杖刑,再加赔钱补偿。
这么一条一条罗列下来,也够着他们受。
至于大太太,因行事过于毒辣,除了冯家女儿五少奶奶,另还被人供出多位不明不白消失的丫鬟都是死与她手,便是不处死刑天理难容,令一发,就令判服以鸩毒之刑。
冯家夫妇二人当场抱头痛哭,这是终于替自己女儿沉冤得雪高兴哭声,又是吐出几年来压在心中的悲痛之情。
外头旁听之人无不动容,因而愈发骂起赵家的丧尽天良来。
赵弦玉藏在公堂后面暗隔处,一张脸早已经失去精气神,恍如幽魂。
黢黑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幽幽泛着光。
他记起来了,那些一个一个死了的丫头,原都是她调戏过或和大太太讨过的。
大太太杀他妻子,竟只因为那可笑的‘嫉妒’之心?她说厌恶冯氏黏人且常做撒娇之态?
赵弦玉胃里一阵翻涌,几乎又要吐出来。他想起来记忆中一件尘封已久的事,那是他方通人事的一年,睡了一个小丫鬟,事后推门要出去,却正大太太就站在门口,当时吓得魂儿都要飞了,回去夜里就起了热,第二日醒来就大太太就将那丫头发卖,他分明心有余悸浑身发抖,可是后来,却渐渐把此事忘记。
案件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害人者都已收监,择日行刑。
顾池春与顾运离开了衙门。
上马车上坐好,顾运方说:“赵家那地方不必再待,那二姐姐是不是该回咱们府上了?”
顾池春懒懒靠在坐枕上,轻声说:“自是。”
“那可好极了。”说着又笑了笑:“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回了京,咱们再不会让别人欺负了。”
她没特意问赵淮山,这些感情的事,留着顾池春自己慢慢想明白就好,外人问了也是白问。
不过顾池春还是先回了赵家一趟,既要走,她的嫁妆丫鬟陪房这些,自然都要带走。
顾家女儿,别看外在性格如何温润亲和,却不是旁人能在她手中占便宜的。顾池春的财产都自有账本列得明明白白,很快就能割接干净。
至于那些赵淮山私下与她的地产田产,依旧还留着原来的人看管,她一年查一次账就行。并不用变卖,也没有还回去,就算她不要,也会留着给女儿,这原是赵淮山该给的。
云儿雾儿两个丫头都要带走,其余另有不想走的,就都将身契放与她们自己,各自离开。
嫁妆全部装进箱笼收好,顾池春请了镖局的镖师过来,雇聘他们一路瑞随行。
因大姐儿被小双他们带到了岩县,顾池春就要先过去接人。
顾运犯了难,顾池春是要直接去京城的,而她原本准备先走中州,问题是司桓肃又受了大伯父请求来找自己的。
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先回梧州城一趟,怎么着也要先让大伯父大伯父安心才好。
所以就要跟司桓肃同行了。
商定下来,众人一并先到了岩县,顾池春接上大姐儿,告别顾运,与镖局一行,先行出发,往京城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