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秦游的脚步在门口停留了一瞬,便径直了进去。
牢房内没有开灯,昏暗一片。他还没有适应周围陡然变暗的环境,正要摸向左侧墙壁上的开关,却猛地感受到一阵大力猛地冲撞过来。
门“哐当”一声被撞合上,秦游一个猝不及防被双手反扣摁在门上,一个高大的身躯从身后抵上来,伴随着雪茄的松露胡桃香气和辛辣的铁腥味掺杂在一起,以一种不容分说的气势席卷了他的五脏六腑。
与背后冷硬的胸膛不相符的是一截柔软的发丝,随着主人的动作轻飘飘地扫在秦游的颈窝里,即使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下秦游也能记起它们的颜色,因此他怒不可遏了一瞬间,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身后的人,也就是加百利,他冰凉的唇舌与秦游的脖颈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甚至用门齿威胁性地摩挲着青年的颈侧,声线低沉得令人瑟缩:
“我听说你和海尼尔相处得不错。”
如果秦游能看清他现在的眼神,哪怕他天生一副无所畏惧的性子恐怕也难免会头皮发麻。
渴望撕碎猎物的凶狠和浓烈的偏执占有欲在黑暗的掩饰下肆无忌惮地席卷了人类应有的理智和温情,仿佛要撕碎那双无机质的祖母绿色瞳孔。
但这样的眼神只维持了一瞬间,秦游的声音在下一秒驱散了这令人发指的阴寒。
“好冰,你快放开我。”
这句话不算客气,但却不同于秦游之前浑身带刺的抵抗,甚至显得纵容而亲昵,从一个怪异的程度上取悦了施压的人。
所以即使加百利满意现在这样将对方据为己有的姿态,但不知为何,在秦游压抑不耐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他全身上下那瘆人的气势下意识地收敛了。
就在他为自己的反应愣神的一瞬间,秦游轻而易举地挣脱开禁锢,“啪”地一下打开了灯。
两人终于在灯光下看清了彼此。
加百利看来是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匆匆赶了回来,铁灰色的大衣上有呈飞溅形状的暗渍,秦游粗略地扫了一眼,确认那血迹不是来自于本人,就别开了目光。
他表面看起来十分平静,但只有系统知道他费了多大劲才控制住内心的怒火。而对面的加百利则早已恢复了初见时面无表情的模样,仿佛刚才无理取闹的人不存在。
秦游本着为了完成任务委曲求全的意愿,念及任务对象好感度没刷满之前还得顺着毛捋,只好抑制着心里的不虞皮笑肉不笑地问了一句:
“外面很冷么?”
趁加百利沉默着还没回话,他又凑上去搂住对方的腰,一下下地顺着人僵硬的脊背:
“想我没?”
“滴!好感度增长!当前好感度百分之七十。”
秦游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加百利比他高一个头,这样的姿势恰好方便他把下巴搁在对方的肩窝里。
幸好那暴脾气即使地被克制住没有爆发出来,秦游这个人天生就是一副倔脾气,发起火来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很多时候他都在担心自己会因为因为控制不住情绪而坏事。
然而尽管脾气大,也并不意味着能被轻易触怒。之前提到过的是,秦游平生最厌恶地第一是强迫自己的人,第二是吵醒他的人,第三还是吵醒他的人。
而加百利很不幸地触犯了第一条。
冷静,冷静。就当原谅一只拆家的猫。
秦游是这样催眠自己的。
而被顺着毛捋的加百利自然不可能知道自己被人当做了蛮不讲理的毛孩子,他伸出手来将东方青年圈入自己的怀里,只觉得刚才暴虐的情绪正被逐渐抚平。
他背景单薄,无依无靠。
他需要我,他不会背叛我。
加百利在心里重复着,他的声音闷闷地在秦游耳边响起:
“花是从哪来的?”
“送你的。”
秦游脸部红心不跳,他松开手臂,把那朵不幸被殃及池鱼、花枝拦腰折断的百合凑到加百利面前:
“据说是病人送给利维医生做答谢的,我借花献佛,行不行?”
话音刚落,捏在手里的花枝被接了过去。
秦游下意识地将目光追寻到加百利的脸上,却只看见对方藏在发间的略微发红的耳尖,这个在他心里如同雄狮一般不好招惹的男人此时却和羞涩的青春期少女一样急促地别过脸去,又立刻意识到不对劲一般冷着脸地转回来。
他嘴唇微微张合,目光闪烁,好半天,只伸出手来揉了一把秦游的头发。
“滴!好感度增长!当前好感度百分之八十。”
秦游也愣住了,他张口就是无边无际的谎话,原本只是随便应付,根本没打算让听者当真,却没想到加百利的反应竟然会是这样。
“我不喜欢花。”
红发的男人平静下来,他有过一瞬间的局促,似乎再无法忍受和秦游对视一般干脆转身去柜子面前换衣服:
“下次送我能保存更久的东西。”
秦游也放松了脊背靠在门边,他惊讶过后只觉得对方的反应很有意思,却没有接话。
在短暂的沉默后,不知加百利又想了些什么,语气冷静地解释道:
“花的寿命太短……我。”
“喂。”
秦游出声打断道。
他观察到对方因为胸前余下一粒没解开的衬衫扣而停顿了脱衣的动作,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自己好像也没那么记仇。
这个念头突然出现在脑子里,他好整以暇地望着那个高大的背影,突然冷不丁地来一句:
“我上次说我不做0。”
在对方陡然身躯陡然僵硬的同时,他勾着唇,一字一句地补充道:
“你考虑得怎么样?”
第十五章
秦游此人虽然最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过也不会在敏感的事上随便开玩笑。
在那一瞬间,或许是被加百利的反应取悦,又或许是脑内闪现出距攻略成功只差临门一脚的结论,不论是出于理性决断还是一时兴起,他的确说出了这样充满暗示性的话。
以至于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咬痕和吻<痕布满了脖子颈侧和锁骨上的皮肤,甚至有往下蔓延的趋势,他欲盖弥彰地将被随意仍在角落里的囚服上衣捡起来套在身上,但仍然有几枚红印遮掩不住,明晃晃的在他的脖颈上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身上惨不忍睹的模样使秦游不由得迷迷糊糊地回想起昨晚,他一直以为自己这招致胜的方法出其不意,直到在兴起的时候对方翻身伸手去够床头的抽屉,然后从里面拿出他之前在医务室随手拿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收纳起来的东西,总之需要用上的一件没少。
做到最后的时候两个人都失去了理智,和只知道互相索取的野兽没有区别,以至于秦游连好感度什么时候刷满的也不知道。
他掀开皱巴巴的被子下床,囚服的下摆遮住了腿根,好像比平时更加宽大一些,一双手臂从后面伸出来搂住了他的腰,加百利沙哑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穿错了,这件是我的。”
秦游昏昏沉沉听到这一句,双手交叉捏住衣摆就要脱,却由于腰间紧箍着的手臂而无法动弹,直到加百利心情很好地用哄孩子的语气说:
“不换了,就这样。”
莫名其妙。
秦游在心里小声嘟囔着,挣开对方的手臂,裸着腿朝淋浴室的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在自己转身后,方才还赖在床上的人坐起来眯起眼睛,用视线一遍遍描绘着自己背影的轮廓。
是我的。
加百利心想。
只属于我。
亲密行为的确容易在双方之间形成纽带,似乎在承受方的方面更加显著。自从这天晚上过后,秦游难以忽略地发现加百利似乎变得黏人起来。
虽然每隔几天就会消失一次,但对方不见踪影的时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经常秦游消极怠工后一身轻松地回去时,正好能撞见对方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带着一身的寒气坐在房间里,等待着和他交换一个冰冷缠绵的吻。
加百利不说自己出去做了什么,秦游也没有问,而之前在电梯门口遇见的壮汉他也没在遇到过,反正任务结果已经被系统提交上去正处于待审核阶段,一旦审核通过,这些事情与他再无任何关系。
秦游甚至已经在计划拿到奖励积分后要换取些什么物品来犒劳自己了。
也不知是因为和加百利关系越来越密切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秦游在n区的待遇也越来越好,这主要体现在洗衣房那些原米勒的跟屁虫对他越来越客气,以及质量明显区别于他人的一日三餐。
不过这些差别虽然在一些人看来格外刺眼,但秦游本身却并不在乎,倒不如说这些本来就不是他渴求的东西,过得再好又怎么样?即使加百利不止一次试图免除他在洗衣房的工作、甚至表现出把他调往s区的意愿,他都毫不在意地推脱了,左右都是在监狱里,还不至于因为一些特别的优待而沾沾自喜,何况为了一个男人大张旗鼓也难免不会给加百利招惹麻烦。
秦游渴望的是绝对的自由。
不仅仅是曼都灵这个具体意义的牢笼,包括加百利这个任务对象,系统的任务和奖惩规则,这对他来说都是束缚。
即使这个世界结束,还有下一个世界,再下一个世界,无论记忆被多少次格式化,厌恶强迫和拘束依然是秦游与生俱来的本能。
虽然此时此刻的秦游还没有想到自己随心所欲的念头隐藏的更深含义,但他本能的为完成任务赚取积分而快乐。系统的兑换商店无所不能,这是否意味着有一天,它能够赚取足够的积分,兑换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总体来说,秦游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光明。这样的释然感使他每天都保持心情愉悦,甚至连米勒不时的阴阳怪气和含沙射影都能熟视无睹。
有天秦游在洗衣房里工作的时候,他负责的一台机器的阀门突然出了故障,一个大体积零件弹射出来掀翻了装着脏衣服和洗涤剂的盆,秦游正坐在那前面偷懒,尽管反应得很及时,但也被脏水溅了一身。
回加百利的牢房还要走上一段时间,秦游干脆就在附近的公共淋浴室里随便洗了洗。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有人故意安排,他在那里和同样在洗浴的米勒撞在了一起。
那个身材瘦弱而高挑的男人甚至还假惺惺地跟秦游打了个招呼,他的目光毫不避讳地在秦游身体表面所有的痕迹上掠过,眼里的嘲讽意味明显至极。
“你看起来最近过得不错。”
米勒的口吻像是在寒暄,只不过配合他的眼来看只让人觉得古怪。
秦游挑了挑眉,他回敬一般地干脆明晃晃地打量起方全身上下的疤痕,勾着嘴角回道:
“你似乎也不赖。”
听到这句话后,米勒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他眼里的嘲讽一下子转变为愤怒和怨毒,但是很快极好地掩饰了下去。似乎是为了挽回风度,他扭过头去像是借着水流冲洗头发,间隔窄小的淋浴间里一下子陷入了寂静。
正在秦游把身体上的泡沫冲洗干净,关上水准备走的时候,却再度被米勒叫住了。
“等等。”
米勒也关掉了头顶的喷头,微长的发丝黏在脸侧,脸上虚伪的笑意不见踪影,取代而知的是一张麻木而冷漠的脸: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肖恩的人?你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