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一步缓下云阶,唤道:“高登云,过来。”
先前那厉声威逼的弟子立刻出列,站到众人面前,此刻满脸是看好戏的笑容。
“师父。”
一声师父还未唤完,汱华仙尊已是狠狠扬掌,当众又给了他一耳光。
“啪!”
高登云被打得两眼发懵,当场傻了。
“昊乘子,我徒弟对你出言不逊,理当管教。”仙人缓声道:“是我治下不严,给您赔不是了。”
“不过……”他看向一众月火谷弟子,在找那女孩的行踪。
“我奉宗主之命,需亲眼看一看那个不祥之身。”
“也请贵派……通融一二。”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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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祖紧锁眉头, 看向严方疾,微不可见地摇摇头。
此刻,他认同首座弟子说过的那句话。
一步退, 步步退。
与其说各个门派愤怒于宫雾的存在, 明眼人都明白, 他们更多是在气恼月火谷的态度。
己方的不卑不亢, 在旁人眼里却成了不恭不敬。
高登云捂着火辣辣的脸, 阴阳怪气地又赔了个不是。
“小的身子卑贱, 哪及那位姑娘金尊玉贵, 事情闹到如今地步,愣是一面都不得见。”
严方疾无视他的存在,望着汱华仙人淡笑:“我那闺女尚未出阁,不便如此招摇地见外客。”
“仙人好意严某心领了,也请仙人顾念一二女孩子家的名节。”
汱华仙人还未开口, 远处有疾风劲来, 引得在场修行之人均是讶异回顾。
“是姬扬!”有弟子按捺不住脸上的喜色:“姬扬师弟回来了!”
只见日光破开丛云, 有青年御剑而归, 身形好似墨上松柏,双眸如漆。
谁没听闻过他怒杀贺兆离的奇闻,谁不知这就是那十五岁入瑶光的奇子!
月火谷众弟子登时气焰都旺盛起来, 不再如刚才般惶恐紧张。
霸鲸楼里许多人也有后退的意图, 显然是听过同门讲过那段千剑齐发的震撼场面。
二十岁的开阳境弟子?!开阳境都可以自立为宫开座收徒了,还当什么弟子!!
姬扬归立人前,对涂栩心遥遥一拜。
“弟子迟归,师父恕罪。”
那日神入幻海之后, 他突然明白涂栩心为何赞同严方疾收养小雾。
她多几个亲人是好事,是他起了幼稚妒意, 还私下问了些糊涂问题。
此事之后,姬扬渐渐为她被严家接纳感到高兴,也放心她独留谷中,自行游历在外采购铸器杂料。
东洲青螺泥,北城盈水砂,海里玄铁山上鸾骨,一样一件都是繁琐。
等在歇脚处听见有关不死身的传闻时,再要赶回去已远行在外,需五六天的日夜兼程。
青年环顾四周,见各宫弟子都同仇敌忾,师妹也隐而不出,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大半。
涂栩心给他拍了拍身上尘土,把徒弟拉回人群里,低声嘱咐。
“莫出头。”
“看来,这便是那传闻里姬姓弟子。”汱华仙尊微笑道:“你以一己之力引动千剑,设计骗杀贺兆离,如今还未气血爆亡,也是福佑命大。”
仙人虽外貌看着出尘绝伦,说话却夹枪带棒,令人不快。
涂栩心刚叮嘱完二徒弟不许出头,一反身就烦了,反喷回去:“你是不好好说话会死吗?”
“一个两个阴阳怪气有毛病?骂人不会痛痛快快直骂吗?”
严方疾把张牙舞爪的师弟拽了回去:“你也闭嘴!”
“汱华仙尊,我是她的父亲,今日是打定主意,不会放人出来。”
“您若非要出手为难,我也不会怵上半分,尽管过来!”
与此同时,宫雾抱着膝盖躲在地下暗道里,还摸到自己上次被硌着的杂物竹篓。
这暗道联通多个出口,在地面三丈之下可以容纳数百人避灾避难。
听师父说,最初建谷时没这设计,是师祖有天不小心把药鼎熬成了毒鼎,差点药翻自己的一众徒子徒孙。
在那以后谷里用不同钟鼓声定下各类信号,地下也修筑了紧急避道,每个门阀都有法阵加以保护。
她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苦坐着,遥遥望着透光孔隙许久。
这地方什么动静都听不见,也不知道外面会不会打起来。
如果打起来,千万不要有人受伤送命。
小姑娘祈愿好几遍,把几篇法经念了又念,苦叹一声。
为什么非要说我是妖怪呢。
难道我得有五彩翅膀凤凰尾巴才能像个好人吗。
出神之际,有个毛绒绒的细长爪子摸了摸她的脸。
宫雾吓得一跳,原地猛然跳起,四顾道:“谁!?是谁!!”
黑暗里有声音说:“我是妖怪。”
宫雾:“……??”
我刚才没把想法说出来吧?
“你是怎么进来的?!”她警觉道:“难不成早早就藏在这里面了!”
“这是地下,”那尖细声音又道:“我为什么钻不过来?”
旁边有另一个稚嫩些的声音打断对话:“别跟她说话,把人敲晕了带走。”
宫雾只闻得见兽类特有的气味,在黑暗里连这两妖怪是什么都没看见。
“别!!有话好好——”
说字还未出口,她眼前一白,被妖怪就地刨洞扛走。
月火谷外,战事一触即发。
汱华仙尊低骂一声不识抬举,手执法戈就要杀过去,昊乘子突然急急抬手,清声广喝:“慢!”
“如何?!”汱华仙尊还未察觉到身后弟子们的骚动,盯着他怒道:“你此刻便是有悔意也晚了!!”
今日,你们月火谷人都在当场办了这白事!
可不仅是老师祖往他身后直看,其他几个宫主也面露纳闷神情。
“喂,你后面是什么?”
汱华仙尊还以为他们又要祭出无稽诡计,防备着一回头,同样愣在原地。
此处地势低缓深陷,是两山之谷。
而往东方去,山路逐步抬高,一路蜿蜒至群山之后。
虽然霸鲸楼来了上千人,但不影响人纵观高处远景,此刻一眼便可以看见那大红的车队。
如果是寻常人家娶亲嫁女,最多也就是几十人架马赶驴,对当下之事没法有半点作用。
可现在——现在是数百红衣金马飒沓而来,一路直冲月火谷!
程集被严方疾护在身后,人都看呆了,不仅喃喃出声。
“这,这算什么啊……”
有霸鲸楼弟子冲过来请示仙尊,满脸惶恐。
“仙尊,咱们的人挡着人家的道了,是不是得下令让一下?”
“让?!”汱华仙尊怒气冲冲骂回去:“管他什么来路,霸鲸楼有让路的道理!”
“可是,可是……”弟子踟蹰道:“这来的人,衣袍聘礼上都有抱朴府的桐花纹!”
仙人跟着一愣,如同吃了苍蝇般忍怒道:“让半条路给他们!”
霸鲸楼在北方如何跋扈,到底仅仅是分出一路人马过来问责。
抱朴府可是近处大派,近几百年均是排名二三,他们冒犯不得!
军令一下,半条路慢慢被让开。
数千霸鲸门人本都准备大战一场了,这会儿听见越来越近的钟鼓丝乐,也是跟着满脸惊愕。
现在,现在怎么办?这些人来干嘛的?
还真如他们所见,这是前来下聘的浩荡车队。
有数十匹花骢马身披红缎步踏金蹄,驮着九十九箱聘礼在山间遍行长路,好似泛着金光的拖沓蛇线。
眼见这聘亲的车头终于穿过狭窄通路,叮当奏乐着即将来到他们面前,最后头的车尾才不急不忙地收缩向前。
迎面而来的两位,皆是身穿华袍头顶玉冠的抱朴府道人,年迈者肃容敛神,年青者桃花粉面,笑带春风。
没等月火谷的人嘀咕出这父子两是谁,汱华仙尊已快速行礼。
“二府主远道前来,谭某失礼,还望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