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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当时跟陛下和沈小公子一起,亲眼看见沈小公子手下留情没灭口, 可她带着侍卫们过去的时候却发现那些晕死的人不知何时咬毒自尽了。
    她们既然醒了, 当时为什么不跑呢。
    可要是说被人灭口, 那也不会用喂毒的法子啊。
    她想不通, 只低着头站在后面。
    大堂里的油灯蜡烛都是从驿站里翻出来的, 这会儿好些已经燃尽,剩下的几盏油灯灯芯在风雨夜里摇曳晃动,光亮有些昏暗不明。
    李知庆坐在桌边, 桌上放着盏油灯,风吹过来, 灯芯光亮明灭不定,她用双手虚笼住灯台, 隔了风,微弱的火苗才慢慢往上燃着。
    李知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看着灯芯轻声说,“连同大堂里的那些尸体,一起埋了吧。”
    侍卫,“是。”
    等侍卫退下,李知庆才看到驿丞还站在后面,“你也早些洗漱休息。”
    驿丞拱手应,“是。”
    她见李知庆坐在大堂里不动,丝毫没有打算上楼休息的意思,便大着胆子提醒道:“大人,楼上还有空房间。”
    “我知道,”李知庆笑了下,拍拍自己双腿,笑意苦涩,“下雨天,我就算是躺着也睡不着,索性在这儿坐会儿。你不用管我,去忙自己的就行。”
    难得从四品的官员这么好说话,驿丞躬身退下。她在这驿站驻守多年,来来往往见到的官员不在少数,像李知州这般没官架子的大官可不多。
    驿丞转念一想,新帝也没有半分架子啊。
    驿丞上楼的时候,正好瞧见李钱站在二楼还没进房间,不由躬身询问,“大人是有什么吩咐吗?”
    现在她可不敢觉得李钱是老仆了,这是新帝身边的人,能被带着一同南下便已经说明身份不同,最低也得是个大内总管什么的。
    李钱摇头,鬓角白发在灰暗光线下都像是蒙了层灰。
    如大夏所说,竹林里的那群人一个活口都没有。
    李钱说不出胸口什么滋味,只觉得闷赌难受,就像是暴雨前夕,低沉压抑到呼不出气。
    他无人可说内心感受,只能跟系统低喃:
    ‘她当了知州还一手的茧,说明她不是那种尸位素餐的庸官。她了解民情又懂民心,还跟大夏提到了税目跟如今江南局势,怎么能是坏人呢。’
    系统:
    [可事实摆在眼前,竹林里的那群刺客的确没一个活口。]
    [就算不是李知庆的意思,那群人的死也跟李知庆有关。]
    [她不无辜。]
    李钱难得固执,‘我不信。’
    他抬脚走到梁夏房门口,习惯性弓着腰打算试探着小声喊“皇上”的时候,就听见里面传来梁夏的声音,像是早就笃定他会过来。
    “门没锁,进来吧。”
    但凡要是换个人,这话听起来都显得过分暧昧。
    可李钱这把年纪都够给梁夏当爹了,两人又是主仆关系,中间半分涟漪都没有。
    李钱轻轻推门进去,就见梁夏坐在桌边铺开了纸,瞧见是他半分都不稀奇,只道:“要是睡不着,正好过来给我研磨。”
    李钱挽着袖筒过去,轻声说,“驿丞她们回来了,说竹林里的刺客们没一个活口,都服毒自尽了。李……李知庆让侍卫们把她们埋了。”
    李钱边磨墨边问,“要不要让九号去看看,到底是自愿服毒还是被人灭口了啊。”
    “不用,”梁夏挑了支狼毫笔,抬眸看李钱,“她们为自己的信仰跟选择而死,不管立场如何都值得尊重。何况人都已经死了,再去打扰属实冒昧,还是入土为安吧。”
    “那这事会不会跟李知州有关?”李钱问。
    梁夏毛笔蘸墨,反问回去,“你觉得有没有关系?”
    李钱迟疑了,他想说没有,可又不敢确定。他怕自己识人不清,又看错了人。
    梁夏见他沉默,缓声道:“李钱呐。”
    李钱下意识,“在。”
    梁夏捏着毛笔,认真看他,温声说,“这世上之人并不是非黑即白,你若是信她便坚守自己的看法,你有你自己的判断,不用在乎旁人的声音,哪怕那个人是我。”
    李钱怔住。
    梁夏叹息,微微皱眉,“还有——”
    李钱呼吸屏住,还有什么?
    梁夏指着他手里的墨,“还有,墨太稠了,我怎么写信。”
    李钱,“……”
    李钱笑着说,“烛光太暗,我没看清。”
    他是心思不在研磨上。
    跟梁夏说了几句话,加上手中有活,李钱脸色不再那般难看,悬着不定的心在一圈又一圈的研磨中慢慢沉下来。
    他见梁夏提笔,便问道:“您是给谁写信呢?”
    给沈君牧写情牍?以大夏的脸皮,实在干不出这种腼腆又内敛的事情,而且沈君牧也不是那种文气的小公子。
    梁夏道:“给江沣江大学士写信,都六月了,进士职位也分配的差不多了。”
    “您要问陈妤松?”李钱好奇。
    “不是,她必然是进翰林院的,”梁夏抬头,朝李钱缓慢眨巴眼睛,白净的脸上露出小小稚气,抿唇笑了一下,悄声说,“我问问兵部有没有空缺的职位,偷偷给果子走个后门。”
    这次轮到李钱笑了。
    大夏少年老成遇事从容,看着文气无害其实手辣心黑,所以有时候总是让人忘了她今年不过十六七岁。
    她也会有自己的小私心跟偏袒。
    李钱理所应当,“您是皇上,想给谁走后门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梁夏腰杆挺直,抬眼看了李钱一眼,意味深长,“说得对。”
    主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信写完的时候,李钱心里已经雨过天晴不再淤堵。
    “回去休息吧。”梁夏把信装进信封里。
    李钱把桌上收拾干净,“是。”
    他抬脚出门反手将门掩上,系统这才悠悠感慨:
    [梁夏真是好皇上。]
    李钱赞同,‘身在江南还念着果子呢。’
    系统觉得他是木头:
    [梁夏出发前就跟蔡甜交代过,陈妤果殿试结果出来后,不管有无名次,都破格进兵部。]
    也就是说,今天晚上的这封“走后门”的信可写可不写。
    李钱一愣,‘那她……’
    系统不再出声。
    李钱站在二楼,外头风雨交加,他却觉得内心一片平静温和。
    大夏是用这封信告诉他,人都有私心,只要他觉得值得,那就去做。
    她真是,让人哭死。
    李钱低头笑了,眼角有些湿润。
    明日就要去江州了,他跟大夏伪装的这段父女关系也到今晚结束。
    李钱有些舍不得。他一生无儿无女,如果真有大夏这样有出息的女儿,做梦都得笑醒。
    楼下李知庆还坐在那里,目光朝外面天色看去,像是等雨停,又像是等天明。
    李钱推门回屋,心底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李知州不是那等恶人。
    翌日。
    昨天一夜大雨,清晨才刚刚放晴。雨水浸湿土地,走着都是松软的。
    李钱起来后,拎着包袱收拾马车的时候,见李知庆站在外面来回走动,不由问她,“李知州这是在做什么?”
    李知庆看见他,不由解释道:“我看看雨水下了多少。这时候麦稻正在灌浆期,田里都在排水。要是夏季雨水下的多,今年秋季收成怕是又不好。”
    李钱一怔,他五谷不分的人,听到这话只觉得羞愧,由衷感慨,拱手作揖,“李知州是个为民的好官。”
    被人称赞李知庆也只是勉强笑笑,眼睛看向大堂里,梁夏已经起来了,她淡声道:“不过是在其位谋其职罢了。”
    “皇上,东西已经整理好了,用过饭咱们就能出发了。”李钱也往后看。
    梁夏点头,同时左右看,问驿丞,“君牧出去还没回来?”
    沈君牧习惯清晨早起练枪,哪怕在皇宫时这个习惯都没改变。现在外头雨停,梁夏下意识以为他出去了。
    驿丞诧异,“没啊,沈小公子今日还没下楼。”
    “还没起?”梁夏纳闷。
    她见报春从房里出来,便道:“叫君牧起床吃饭了。”
    “是。”
    “皇上。”等梁夏说完这些坐在桌边,李知庆才走过来把昨晚关于刺客的处置结果说了一下。
    梁夏点头,勺子搅拌菜粥,脸上露出几分不解跟疑惑,她看向李知庆,“李知州觉得那群刺客为什么要服毒呢?”
    她抬眸看过来,眸光清澈干净,像是不涉尘世,没有半分身为帝王的谋算。
    李知州闻言低头猜测道:“许是重伤难逃,为了不被逼供拷问这才自寻了断?”
    梁夏点头,“有可能。”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梁夏看着李知州,慢慢悠悠说道:“或许是为了保护什么人,怕连累了她,这才选择了结自我。”
    李知庆站在原地,那一瞬间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就在这时,沈君牧下来了。
    报春皱眉,语气担心,“皇上,公子好像起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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