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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放无声看了她一眼,放下手里的行李箱:“我先走了,有事给我发消息。”
    他是看出了她的难堪,有意地给她留私人空间。
    许枝略略感激一笑。
    陆放刚转身,陈茂娟立马阻拦:“哎哎,别走啊……”
    陆放微微侧身躲开了陈茂娟的拉扯,眉眼间划过不耐,但他开口依旧得体:“您跟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唉,这不是看你们孤男寡女的待在一起不好么,就算你和我们枝枝是老同学,也不能这样随便进出家门呐,好歹她也是个姑……”
    “伯母!你偷偷跟着我过来,到底是要干什么!”
    许枝终于忍不住厉声打断陈茂娟的话,羞恼又难堪。
    陈茂娟脸色冷了几分:“女孩子要自尊自爱,之前没人教你你不知道没关系,那我看到了总不能当没看见吧。”
    她眼珠骨碌一转,“再说,你现在和张显还在处着,毕竟已经收了人家的彩礼钱,这个时候你要是和别的小伙子走得太近,我们也不好和人家交代不是?”
    “你在说什么?”
    许枝瞪大眼,整个人如坠冰窖:“我和张显就见了一次面,什么彩礼钱?”
    陈茂娟冷哼一声:“厂里出这么大问题,让你放下点姿态和人家好好服个软你不愿意,既然这样,你也别怪我这个做伯母的擅自做主。张家钱已经给了,人家的意思就是这笔钱就算彩礼钱。”
    许枝只觉自己每一处骨血都在急剧冷却。
    她拼命控制自己身体的颤抖:“我上次不是已经给了你们五万去解决养殖场的问题了吗?”
    “五万块够干嘛?辛辛苦苦供你读大学把你供到大城市,待了几年回来良心都被狗吃了!你说你没钱,转头就出来住这么好的房子,把人都当傻子呢?!”
    陈茂娟丝毫不顾忌还有外人在场,情绪激动着把许枝批的一文不值:“你别忘了,养殖场也有你亲老爹亲老娘的心血!白眼狼的东西!”
    说完,她脸色又突然缓和,眼里闪着精光:“你要不想也行,除去先前给的五万,再掏十五万。拢共二十万,张家这件事就当我没说。”
    许枝听出来了,这是逼着她要让她给钱。
    许建业供她读了四年大学,许枝一直记在心里,抛开爸妈留下的钱和厂子不说,她这几年逢年过节给他们打的钱就完全可以相抵。
    但他们似乎永不知足,就好像他们可以拿这件事绑架她一辈子。
    许枝自嘲扯唇,冷声拒绝:“五万块是我最后的积蓄了,再多我拿不出来。”
    陈茂娟情绪再度激动,许枝这么多年再如何也照样被她拿捏,没想到现在她都使出杀手锏了,她竟然还能不为所动。
    她不禁气急败坏,上前几步扬起手臂。
    许枝来不及躲闪,应激般闭眼。
    但预料中的巴掌迟迟没有落下,反而响起了那道已经沉默许久的低沉嗓音,警告的意味浓重:
    “望您自重。”
    许枝睁眼,陆放的身影已然挡在自己身前,他堪堪抬手甩开陈茂娟,漆黑的眸里溢出危险。
    “今天是我碰巧遇到许枝,主动提出帮她搬行李。”
    他睥睨着扫了陈茂娟一眼,“至于您女儿,上次见面我就已经和她说明白,我同意相亲完全是出于对我母亲的尊重。”
    “我对她本人没有任何想继续发展的意愿,今天见到您——”他停顿半秒,轻轻扯唇,若有似无的讥诮:
    “我更加确定了之前的想法。”
    “既然没人欢迎,您可以走了。”
    第10章
    陆放不留情面地下了逐客令。
    他本觉得非礼勿听,这是许枝的家事,他没立场随意插手。但他被动听完了争执里的一切,看见她泛红的眼尾和摇摇欲坠的纤细背影。
    她太瘦了,小小一具身躯好像随意一点重量都能将她轻易压垮。
    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陈茂娟顿时怒火攻心,一改先前对陆放的和颜悦色:“我和她说话,有你什么事?!”
    “抬举你两句还真把自己当香饽饽了,爹死妈瘫的丧门星,我呸!”
    话音刚落,许枝身体猛地一僵。
    她冲上前,声音近乎嘶吼:“你到底闹够了没有?!”
    封闭的空间回荡起愠怒的余音,那具小小身躯义无反顾挡在了他身前。
    陆放有一秒的怔愣。
    许枝眼底氤氲水汽,自从父母意外离世,“丧门星”这个标签伴随她至今,她清楚明白这种语言霸凌的威力究竟有多大。
    这一切本与陆放无关,他被牵扯进来,愿意无条件地袒护她,他凭什么要平白遭受这种折辱。
    陈茂娟还要开口,突然一道阴鸷的目光扫向她。
    昏黄幽暗的过道声控灯明又灭,衬得他面容愈发阴沉,周身气场不怒自威。
    陈茂娟方才的牙尖嘴利顿时消失,看着陆放完全遮挡住她视线的高大身影,不禁吞了吞口水,目露惊惶。
    她不敢继续叫嚣,连电梯都没按,找到楼梯摸着扶手就要下楼。
    这场突如其来的争端草草落下帷幕。
    许枝立在原地不敢看陆放的眼睛,内疚和难堪充斥了她的大脑。
    最后还是陆放先有的动作,他将远远被撞出一截距离的行李箱拢好,淡声询问:“吃早饭了没?”
    许枝抬头看他,表情呆呆愣愣,声音里还带着鼻音嗫嚅道:“还、还没有。”
    “你刚进过一次医院,医生让你好好吃饭,你都忘了吗?”
    陆放径直推着行李箱向前走,不容拒绝的语气:“放完行李去吃早饭。”
    他的脚步不紧不迫,满脸的云淡风轻,好像刚才那句“丧门星”骂的不是他。
    只是还没走几步,腰间倏然传来一阵小小的阻力。
    陆放回头,看见正低垂着脸扯着他衣角的许枝。
    “对不起。”她咬着嘴唇,像难为情,“我伯母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楚看见她颤动的眼睫还有被她咬到泛白的下唇。
    他狠狠克制住想要抬掌钳住她下颌再用指腹揉开她唇瓣的冲动,末了,掌心只用最轻微、若无其事的力道落在她的发顶:
    “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
    话落,在许枝看向陆放之前,她头顶的力道就已经撤离。
    好像是她的错觉,她从陆放这句话里除了听到了安抚,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极淡的、不行于色的悲怆。
    她松开扯他衣角的手,安静地跟上前用钥匙开了门。
    -
    说是要吃早饭,跟着陆放到小区地下车库坐上他的那辆黑色大众,再被告知是要带她去他工作的餐厅,许枝坐在副驾上,表情始终慢了半拍。
    红绿灯路口停下的间隙,陆放略带戏谑地开口:“这辆车就十几万,我买的二手,折了近一半。几万块我还是出得起的。”
    许枝赶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平时都开车来上班吗?”会不会太高调了,他的工资够油费吗?
    “今天是特殊情况,外面下着雨,何况……”
    陆放的视线似不经意般划过她:“上次让你坐电动车后座,你似乎很紧张。”
    许枝一惊,呼吸滞了滞:“我……我哪有紧张。”
    她忍不住内心嘀咕,那天他骑着车明明头也没回,难不成他是背后长眼睛了?
    车窗隔绝了外界的滂沱,玻璃上凝起一层薄雾,车厢里只剩雨刮器来回的响动。
    陆放单手扶着方向盘,并未和她争辩,微抬的唇角却清晰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因为下雨行人并不多,整个街道只有哗哗雨声伴随偶尔车轮轧过水滩的呼啸。
    到达目的地停好车,陆放探出身体从后座拿了把伞递给许枝。
    “你先进去。”
    许枝自己没带,以为陆放车上只有一把伞,迟疑着开口:“那你怎么办,你要淋过去吗?”
    陆放准备开门下车的动作一滞。
    他眸光微闪,话锋一转漫不经心道:“我淋点雨也无所谓。”
    说完甚至若无其事地顺手帮她按下安全带挂扣。
    按照现在的雨势,从这个位置就算小跑过去肯定也是要被淋个透彻。
    许枝半天没动,她敛眉安静片刻,像做好了什么决定。
    “我们……可以一起过去的。”
    “你还要上班,淋湿了会难受吧。”
    她声若蚊蚋,表情维持镇定,过于拘谨的坐姿反而让她的解释听起来欲盖弥彰。
    陆放的视线不动声色掠过她:“这个伞应该很难装得下两个人,你,不介意吗?”
    许枝眉心一颤。
    救命!这要她怎么回答?
    他的意思摆在那儿,回答不介意,就好像她是有何居心一样。
    可说出的话如收不回的水,他都这么问了,她总不能真的回答“啊介意的,你当我没说,你自己淋过去”罢!
    她是什么很没情商的小女孩吗?!
    勇气只鼓起半截,许枝现下只剩下满心懊悔。
    陆放垂首掩下嘴角不觉放大的弧度,沉沉下了决断:“走吧,要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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