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尚往来。
云玳也取下一枝寒梅,轻轻搓了搓有些不平的根茎。
别在少年的耳边。
谢今棠忽然睁大了眼,放缓了呼吸,望着与他离得极近的姑娘,肌肤赛雪,俏丽灵动,那双漆黑如珠的眸子中倒映着他傻乎乎的神情。
谢今棠喉口滚动,下意识吞咽,耳边忽然响起云玳柔软的嗓音,“真好看。”
噌的一下,少年脸上飞上两片红云,眼神躲闪的看着别处,“是吗?”
云玳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是啊。”
谢今棠相貌青涩,比起谢今澜那张棱角分明,如玉盛雪的精致模样,则要温润许多。
特别是他眼睑下的那粒小痣,让他瞧上去多了些可爱,如今别着一枝红梅,更是显得雌雄莫辨。
见他脸颊微红,左顾右盼,云玳便贴心的将搁在角落的银霜炭盆挪开了些,又将窗子打开一条细缝儿。
这下,应当不觉着热了吧。
-
马车抵达首饰铺子时,云玳略有些紧张。
踩着矮凳下来往后一瞧,紧张顿时变成了错愕。
与想象中的门庭若市不同,萧条二字,已经无法形容她眼下看见的场景。
谢今棠悄悄将红梅摘下揣进怀里,这才下了马车。
瞧见铺子时,与云玳露出如出一辙的神情。
两人面面相觑。
“三伯母她,当真在意这个铺子吗?”
“……”
门面大开,铺子里只有一个伙计在打瞌睡,三三两两的首饰摆放凌乱,此时天色暗沉也并未燃灯,挂在门上的匾额歪歪扭扭,上面的字更是缺胳膊少腿。
莫说是人,连苍蝇恐怕都不愿飞进去看一眼。
“云妹妹,要不咱们换一间铺子吧。”
国公府铺子众多,并不只有这一间。但云玳不想要铺子,她只是想要保存好夫人的东西。
可看眼前这情景,夫人似乎……并不在乎。
云玳走进去敲了敲桌台,伙计撑在手上的脑袋猛地一磕,顿时清醒过来。
“小姐,公子,买首饰吗?”
云玳问:“平日里,铺子里就你一个人看着吗?”
伙计愣住,“是啊。”
云玳又问了一些关于铺子的事情,伙计一开始并不想答,在知晓他们乃是东家后,顿时换了副面孔,将铺子近日来的情况一一告知。
总而言之,没赚过,还赔了近百两银子。
回去的路上,云玳一直沉默不语,谢今棠怕她心情不愉,想着法子逗她笑,可云玳仍旧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如来时轻松。
“三公子,你说我若寻世子出出主意,他会同意吗?”
谢今棠为难的看着她。
云玳叹气,她就知晓以世子那高不可登的性子,很难帮她。
谢今棠不想见她失望,“云妹妹,我有法子。”
-
一刻钟后。
从京城南边的成衣铺子里走出一个娇小瘦弱的男子。
男子长发卷成一个发髻被布巾裹住,里衬雪白,外穿灰袍,就凭着那张唇红齿白的小脸儿,便引得行人频频回首。
云玳颇有些不自在的扯着袖子,走向等在马车旁正与车夫闲谈的谢今棠。
“三公子,我能不能不穿这个呀?”
她换了衣裳出来后,瞧见铜镜里的自己差点被丑哭了,全身上下并无半点美感。
曾经在扬州时,娘亲便总是教她女子要自爱,爱美亦是理所当然。尽管她并未有多少首饰衣衫,可每日还是将自个儿收拾的清爽雅致。
这还是她头一次作男装,灰扑扑的让她难以接受。
少女别扭无措的垂着头,贝齿时不时轻咬一下唇瓣,无意间抬眸看了一眼行人,瞧见对方果然在看她时,又扁着唇低下头。
好可爱。
谢今棠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的姑娘,从未觉着心跳有这般剧烈过。
若是她能再哭一哭,会不会更可爱?
想到此,谢今棠呼吸都重了几分。
见云玳委屈抬眸,谢今棠神色尚未收敛,窒息片刻,别开头,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她,“喏,给你。”
六个圆滚滚的山楂外裹着一圈儿金黄的糖浆,瞧着就令人食欲大增,云玳伸手接过,又问:“我能不穿这个吗?”
“不行!”
回应的太快,倒是显得有些刻意,谢今棠颇为懊恼,不过他说的也是事实。
“我们等会儿要去的地方,很少有姑娘去的,你作男子打扮方便一些。”
什么地方很少有姑娘去?
云玳略微不解,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舔最上头的糖葫芦。
谢今棠眼神躲闪,面红耳赤,看向一旁的车夫。
车夫:?
甜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云玳抿着沾上糖渍的唇,眉眼弯弯,“很甜,谢谢三公子。”
见她喜欢,谢今棠也很高兴,“你喜欢便好。”
末了,他又连忙道:“家中其他妹妹也喜欢这个。”
云玳煞有介事的点头,她也喜欢甜甜的东西,好像姑娘家都挺喜欢的。
见云玳并未多想,谢今棠顿时松了口气。
平素他在妹妹们跟前从不会有这般难受的感觉,就像是那串糖葫芦,若是卖给容姐儿的,他才不会管她喜不喜欢。
可他怕云妹妹觉着太甜不喜欢,又怕她一口咬下去太酸,皱了眉。
想来定是他对云妹妹心中有愧,是以才想小心呵护着。
一路上,云玳小口小口的吃着糖葫芦,谢今棠时不时侧头看她一眼,见她吃的高兴,也忍不住弯了嘴角。
“三公子,我们到底要去哪儿呀?”
话音刚落,马车便停了下来。
云玳下意识掀帘看去,匾额上的长乐坊三个字苍劲有力,姿态横生,好似还有些熟悉。
“阿玳。”
云玳回头看向谢今棠,他说:“待会儿进去,你莫要叫我三公子,我们以朋友相称。”
她想了想,“那我叫你谢兄?”
感觉有些怪怪的,在云玳的印象中,他们这些公子少爷,都喜欢这般称呼对方,或许是她现在还不适应男子的身份,才觉着有些别扭。
“若不然……”谢今棠眸底带了一丝期待的光,“你唤我阿棠,我叫你阿玳,如何?”
第20章
长乐坊乃是一家赌坊。
虽算不得是京城最大的一家,可也门庭若市,熙来攘往。
几乎每走几步便能瞧见一方赌桌,那些人将赌桌围的水泄不通,双目跟随着柜主手中的骰盅来回转悠,伴随着骰子清脆的声音响起,他们如同许愿般双手合十,大声嚷嚷着。
云玳被吓得后退一步,下意识攥住谢今棠的衣角,“三……阿棠,我们再想想别的法子吧。”
谢今棠安抚道:“别怕,你跟着我,保管不出半个时辰,便能将首饰铺子里的帐都平了,说不准还能挣一些呢。”
平日里他与三五好友闲来无事,也会在上京各大赌坊中坐坐,他近日许久都不曾来过,颇有些手痒,更何况是帮云玳挣银子,他怎么着也得露两手。
虽说他身上的一块佩玉就不止几百两银子,但那样,如何能显出他的作用来。
谢今棠带着云玳挤进其中一张赌桌,从荷包中倒出一些碎银子来压在大字上,随即便与旁人一般,专注的盯着柜主手中的骰盅。
云玳瞧了几个来回,知晓这种玩法很是简单,但她着实不感兴趣,便安静的待在谢今棠身边。
人声鼎沸,乌烟瘴气,有的人满面红光,有的人眼泛红光,但无一例外,都专注虔诚,亢奋不已。
原来,这便是赌坊。
不多时,云玳身边又挤进来了一些人,都是男子,他们不会刻意注意,是以云玳身上各处,不是被人的手肘戳到,便是被肩膀挤走。
她躲躲闪闪,最终被人挤了出来,略显迷茫的看着被人群簇拥在里面的谢今棠。
谢今棠正玩的兴起,一开始还时刻注意着身边的云玳,后来输的狠了,便全神贯注的将精力放在赌桌上,险些忘了今日与谁来的,又是来做什么的。
云玳张了张唇,瞧见这么多人,她便是喊了,三公子也不定能听着。
罢了,她在这处等他便好,这里宽敞些。
娇小柔弱的男子站在赌桌与赌桌的空隙之间,如同迷途的小羊羔,精明的人瞧上一眼,便瞬间起了心思。
“小公子,你不玩两把吗?”
云玳转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的伙计,摇摇头,“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