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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了?
    姬子诺为什么不走,是已经没有留恋的东西了?还是他心已死?他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妹妹该怎么办?还有姬之遒……若他不回去,整个姬家会如何待他们?
    他急得团团转,就好像他本身就是姬子诺,那些记忆本就是他的记忆,风澈的记忆才是假的,外面还有他关心的人,他要出去——
    风澈一顿,理智回笼,吓出一身冷汗。
    他在想什么?他怎么可能是姬子诺?姬子诺不是被裁院诛杀魂飞魄散了吗?距离姬子诺死亡已经过去了八百年,早就沧海桑田了。
    他躺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一下子坐起来,结果扯到了腰侧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地摔到了地上。
    他索性趴在地上转头找寻起来。
    姜临呢?姜临在哪里?
    他懵懵懂懂地看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意识消散前,姜临靠着肉身挡了最后一道天雷。
    他心口的痛感又回来了,这次更猛烈更迅疾,直接激得眼泪也掉下来了。
    姜临把所有天雷都接下来了?
    他顾不上伤口疼不疼,也顾不上周围乱七八糟的粉色浓雾到底是什么东西,半跪着起身,开始摸索起来。
    此时他灵力尚且没有完全复原,按照应有的速度,他应该晕了半天不到。
    他火急火燎地找了一会儿,后来实在受不了,一连掐了好几个法阵,才找到了姜临。
    摸到透着温热的身躯的刹那,有一只手也立刻握住了他的手腕,熟悉的触感让风澈心中一喜,赶紧凑到近前。
    他还没等看清姜临此时的伤势,姜临就把他按在了怀里。风澈挣扎了几下没起来,只能对着姜临的脸扑腾了几下。
    姜临闭着眼,眉头紧促,像是在经历一场梦魇。
    “姜临?”风澈试探着摇了摇他,发现他灵府中央竟然出现了一道道裂痕,血迹正丝丝缕缕地渗出。
    灵府轰塌——即将离魂了。
    风澈心下焦急,这是命不久矣才会出现的征兆,是轮回在拉姜临的神魂。
    姜临怎么能死?他要看着姜临证道问鼎天下,他只听了一句“爱他”还没有听够,他还没有兑现他的承诺……不许死!!!轮回也别想抢!!!他要永远和姜临在一起!!!
    他这会儿也没时间观望四周安不安全了,立刻分出一缕神魂,进入了姜临的灵府。
    强行进入他人的灵府实在凶险,甚至在灵府本人不能完全接纳的情况下,可能会将神魂折在灵府外的屏障里,谁知风澈进去的过程十分顺畅,几乎是瞬间就穿过了屏障。
    紧接着,意识坠落,风澈扑通一声掉下来,跌进了一条死寂的川。
    他的神魂飞速化为他原本的模样,看向两岸。
    一面竹林,剑意肃杀,烈日滚烫;一面荒地,黑气缭绕,满是不详。而两边的地面上,各自有一眼漩涡。
    一边白色,涡眼却泛黑,一边黑色,涡眼却带着白。
    乍一看和太极之中的阴鱼阳鱼相似。
    此处都是姜临本人的气息,风澈无法根据气息辨别姜临真正的神魂在哪儿,掐了几个卜算的口诀,斑驳的卦象交织缠绕,他一时竟然没看出凶吉。
    他没等做出抉择,那两眼漩涡瞬间融合,不由分说地将他吸入了其中。
    风澈视野再度清晰的时候,竟然第一眼看见了姜疏怀。
    他表情还是那样的臭,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瞪着眼,虽然和现在的模样别无二致,但风澈明显感觉他比现在要年轻许多。
    毕竟修真之人寿命绵长,大多数都驻颜有术,姜疏怀这副沉不住气的样子,风澈倒是觉得稀奇。
    满屋喜字,红烛照暖,礼乐清越,风澈半天才看出来,这是在姜家大殿举办的一场婚礼。
    谁在结婚?
    风澈有点愣神,何人有如此排场,姜疏怀身为姜家家主,竟然都坐在下位,并非高堂?
    殿门大开,一对新人齐齐踏了进来。
    男子高大挺拔,如一根翠竹,轮廓利落,气质清朗,逆光之中,风澈恍惚间以为看见了姜临。
    直到那男子看过来,剑眉星目,薄唇瘦骨,风澈才发现这人长相只是和姜临有三分相似而已。
    风澈早些年学四大家族史的时候,对于姜家的历史也颇有研究,自然也从一些野史画集中看见过姜临的父亲——姜寻予。
    传闻此人天生剑骨,出生之时便百鸟朝凤,当日姜家千寻阶无人登顶,却洪钟千响,只为迎接旷世天才。
    而姜寻予确实也不愧对天才之名,十几岁便登顶修仙界天骄之首,甚至在后来压年少成名的风行舟半头,在四大家族比试之中屡获魁首,因此被姜家早早地就定为少主。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即将继任家主的前几年,被姬水月的养女姬若岚杀死,因此姜疏怀才成为少主,没过一年就当上了家主。
    许多人说姬家专门针对姜寻予下了美人计,但野史之中也怀疑过,姜寻予那样的少年英才何人不爱?姬若岚若是害怕不完成任务被姬水月寻仇,大可寻求姜家庇佑,恐怕姜寻予被杀不过是姜家争权的结果罢了。姜疏怀嫉妒哥哥的才华,才将罪名嫁祸在姬若岚身上而已。
    然而此时,风澈思绪进行到这里,看见那名女子从面扇后抬起了头。
    秋水含情,眸光潋滟,那双深邃纯黑的眼瞳轻轻巧巧地看过来,紧接着,她抿唇一笑,纤长的睫毛随之上下动了动,远山含黛般的眉宇抬起秀美的弧度,风澈却如遭雷击。
    难怪,姜疏怀恨极了姜临的模样,每每与他对视之时,就不曾给过好脸色。风澈也不是没听他骂漏过嘴,说姜临和那妖女长得实在太像。
    风澈开始想过,姜临长得这般好看,他母亲该是如何倾国倾城,才能生出这样的孩子?然而此时他真的见识到了,那群附庸风雅之人说过的酸腐诗里,什么叫做“有美人兮,见之难忘”。
    姜临眉眼确实像极了他的母亲,那身气度又实在像极了父亲。
    姜寻予与姬若岚手牵着手,高堂之上站着两个身影,一老一少,年老那位气质沉稳,须发皆白,风澈从书里看过,这是姜家上一任家主,至于旁边那位青年,风澈却不曾见过。
    直到那人开口,轻轻地笑了一声:“开礼吧。”
    四周乐曲奏响,风澈充耳未闻,脑海中一直在回响刚刚那人的音色。
    那声音,他太熟悉了,是他记忆碎片之中时常出现的声音,这也就证明,高堂之上那个人,是姬子诺。
    风澈才察觉出不对来。
    姬子诺在八百年前已经死去,而姜寻予和姬若岚在四百多年前相识相知,姬子诺怎会出现在婚礼现场?何况姬家与四大家族水火不容,也绝不可能如此大张旗鼓地结婚,他们明明没有任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姜临自小便被称作是妖女所出……
    纵然风澈心底掀起了怎样的滔天巨浪,眼前的场景还在继续,时间飞速旋转,风澈待了几个月,终于认识到,这个世界里,姬家竟然回归四大家族了。
    姬子诺登上家主之位,便将姬家坑害他人的咒法废除,并且率领家族参与到守城之中,因此姜家与姬家的大婚,算是一场两情相悦的联姻。
    直到那天,风澈再一次听到了千寻阶的洪钟。
    风澈只听闻过姜寻予出生那天有如此景象,然而自己亲自看见的时候,还是觉得震撼。
    百鸟盘旋,祥云万里,随着一声婴孩的啼哭,袅袅仙音响彻云霄。姜家广告天下,其余四家来贺,风行舟亲自卜算一卦,为那个孩子起名叫“姜临”。
    少时风澈为姜临算命,发现姜临若是生在子时,便是顶好的命格,然而偏偏生在寅时,就注定父母亲缘薄弱。
    风行舟这一卦,生辰八字,最后的时柱,却真的是子时。
    是了,这个世界姬子诺都活着,姜临生辰八字变了,也是正常的。
    余下的日子,风澈看着姜临一点点长大,先天剑骨注定他登顶剑修之巅,咒法天赋也注定他要接受日后的姬家传承。人人都说,姜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迟早有一天会证道问鼎。
    后来,风澈确实看着姜临让天下心悦诚服,不费吹灰之力就证道成功了。
    他看着姜临意气风发地举起剑,心里莫名有些空落落的,呆呆地想,如果姬子诺没有被改命,姜临是不是真的可以变成这副模样?
    可是,他为什么没有在姜临身边看见自己呢?
    *
    下一刻,风澈从这个世界跌出来,再次进入了一片不同的空间。
    周遭的树木似乎在飞速后退。
    风澈看见重重叠叠的影子林间飞速跳跃,似乎在追逐着什么,而他身边这个飞速移动的女人时不时甩出一道咒法将人影击杀,宽大的袍子纷飞间,风澈看清了她的脸。
    她不再是风澈在上一个世界里看见的珠圆玉润,反而形销骨立,眼神也锋利如刀。
    直到她最后一道咒法甩出,终于将四周的人一扫而空。
    她跌坐在地上,眼眶发红:“你给了我命,逼着我用他的命还了……两不相欠了,别再派人来找我了,只会死更多人!”
    她捂着肚子出神,像是想起了谁:“生下孩子后,我会殉情……姜寻予,这是我欠你的。”
    忽地,她面色一变,飞速起身,一道咒法流泻而出,消散在了风里。
    无数姜家修士御剑而出,姜疏怀站在中央,阴沉着一张脸:“罢了,走了便走了,姬家不会留着用过后无用的棋子,她死定了。兄长之死,日后不许再提。”
    他披风一挥,姜家人陆续撤离,风澈跟了上去。
    几月后,他再次看见了姬若岚。
    这次她更瘦了,死气沉沉地跪在姜家大门前,姜疏怀也不知道怎么了,看见那个小小的婴孩瞬间暴怒,任由她跪在雨里三天三夜。
    姬若岚像是一张飘摇易碎的纸片,晃晃悠悠地抱着姜临离去,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由走变跑,直到一路跌跌撞撞地到了悬崖边,已经体力不支灵力不济。
    她回头,深吸一口气:“姬听雪,别躲了。”
    风澈记得这个名字。
    姬听雪,和姬若岚同为姬水月的养女,在姬家养蛊一样的竞争方式里,虽然没有姬若岚出彩,但也是姬家热门的少主竞选者之一。
    然而风澈了解到这个人的时候,是因为另一桩事情。姬听雪也是姬家有史以来追缴名单里,唯一一个没有被记载诛杀的人。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叛出姬家,隐姓埋名不知道藏到了何处,姬水月后来还偶尔气急败坏地说,肯定是死外面了。
    此时,姬听雪从树后站出来,非但没有穿着姬家传统的深色,反而一身嫩黄的衣裙。鲜活明媚,像是一朵鹅黄色的娇花。任谁也想不到,这是姬家榜上有名的杀手。
    姬若岚抬起眸子,轻轻一笑:“我就知道,你是第一个找到我的。”
    姬听雪捻着裙边,低着头,声音有些发颤:“若岚,回来吧,姜家的孽障而已,不值得你为他……”
    “听雪,算我求求你。”
    姬听雪顿了一下,指尖掐紧,微微泛着白。
    姬若岚朝她走近,轻声道:“如果我说,我是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不可以帮我把这个孩子养大。”
    她身上的白衣随着山崖的罡风向前漫卷,发梢剐蹭到姬听雪的面颊上,姬听雪闭眼,细细地嗅着山间的风,轻轻地问了一句:“凭什么。”
    可她这一句问出来,语气分明已经发软了。
    姬若岚垂眸,低低笑了一声:“小时候那会儿你什么都想和我比,你总说要我让让你,让你赢一次……这个孩子我注定养不大,我肯定输了,若你把他照顾好,便是你赢了。”
    姬听雪冷笑,眼里却有些发红:“你别拿什么赢不赢的话来哄我,我是来——”
    姬若岚将怀里的孩子向她手里递过去,身躯向后仰倒,满身雪白的飘带纷纷扬扬,像是她背后的翅膀舒展开来。
    姬听雪手里抱着姜临,向前跃去,没抓住姬若岚的衣角。
    她明显慌了神,指尖咒法腾跃而出,飞到谷底,打算接住姬若岚。
    风澈本以为姬若岚满身的修为早就在逃亡路上消耗殆尽,现在已经和凡人无异,姬听雪这一接,本就是在给她生机,然而当他和姬听雪一起仰头之时,看见那道白衣翩迁的身影被咒法包裹吞噬,像是一只蛾,坠入一团烈火,满身羽翼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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