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纪也又掉下了眼泪——分明,他还以为,这里算他半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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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热热闹闹的宴会就在裴纪也的沉寂中开完了。
夜色也悄然降临。
送走最后一名宾客,关幼然脸上羞怯的笑容立刻收了起来,他像是突然脱下了一件外套,整个人变得随意又懒散,捏着肩膀说:“刚刚那几个人,有问题。”
“嗯。”霍骁点点头,“我们的想法没错,顺着这条线接着查吧。”
“我去跟。”
关幼然迅速脱下了衣服——在他剪裁精致的小礼服底下,露出的竟然是方便行动的劲装——随后伸手往霍骁衣兜里一摸,摸出一串钥匙:“借你辆车开。”
霍骁按住他,将钥匙拿回,递过去了另一把:“开这辆。”
关幼然:“嗯?”
“新买的,没人知道这辆是我的。”霍骁看他一眼,“能低调点。”
“……哦。”
他们的行动本就在暗处,低调些为好。
但关幼然往车库走了两步,突然顿住,回头:“你说,咱们演了这么一场,你老婆不会记恨上我吧?”
霍骁动作一顿:“……不会。”
想到宴会中场时裴纪也的反应,他眉头皱起来,又说了一遍,“不会。”
这一遍斩钉截铁,也不知是在说服关幼然还是在说服自己。关幼然想了想问:“那我之后还能来看望他吗?”
霍骁颇为不耐:“你看他干什么?”
“我喜欢他啊!”关幼然说,“哦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他长得好看,性格又好,我挺想跟他做朋友的——你也知道,我没什么朋友嘛。”
霍骁:“做你的事。”
“……嘁,无趣。”
关幼然撇了撇嘴,疾步跑向了花园。为了掩人耳目,霍骁新购置的车并没有停在车库里,而是在花园后方的一处植株茂密的区域,那里有一道暗门可以离开松山别庄——当然,那道门平日里都上着锁。
松山别庄依山而建,暗门事实上已经在人迹罕至的深山里,霍骁对那片做了许多改造,有能供车辆通过的秘密山道,直通山下一处热闹的路口,关幼然就打算从那里走。
不多时,一辆外形大众的黑色小车,借着夜色的遮掩,驶入了山中。
……
人走之后,霍骁思索片刻,转身返回二楼,去看望被他晾了一天的裴纪也。
他亲手摘下口塞,却听到裴纪也说了这样一句话。
“关幼然这个人不简单,你真的要留他在身边吗?”
他说得平静,一双乌黑的眼定定地看着霍骁。
很难从他的态度看出这句话究竟是在吃醋还是在担心,但比起这些,霍骁更不愿意让他知道那些肮脏的事情,表情下意识地沉下来,冷着声问:“你看到什么了?”
“……你都知道?”裴纪也一怔,几秒后,他垂下了头,“没事,是我多嘴了。”
“他没问题,你不用……不用操心,我不会把危险的人留在身边。”霍骁解释了一句,因为急,语气并不算太好。
他心里一边想着“估计是刚刚穿过花园的时候被纪也看到了,回头得好好教训下阿关,下次做事要再小心一点”云云,便没有注意到裴纪也黯然的眼神。
裴纪也想,原来对喜欢的人,他什么都能放纵。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哪怕是为了孩子,他也要振作起来。
裴纪也强打精神,挤出一个微笑:“霍骁,我想跟你解释一下,我跟路……我跟靳路云就是普通的同事关系,如果你觉得不高兴,我以后会再减少跟他的联系的。我被关在这里也有好些天了,想回去工作了,你看能不能……放我出去?”
“今天不行,再等等。”霍骁在想事,随口答道,“你别忘了,过几天是什么日子。”
过几天?
裴纪也一愣。
他当然,不会忘。
再过几天,就是裴泽的忌日。
……也是他裴纪也的生日。
裴纪也只觉得遍体生寒,他发了会儿呆,忽然低声说:“我知道了。到那天,我会去看他的。”
霍骁回过神,听见这句,只轻轻“嗯”了一声:“我也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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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纪也是绝不想在裴泽的忌日上见到霍骁的。
他又被安静地关了几天,没有试图反抗。宴会当天他被捆了半日,手上的淤痕至今未消,实在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到了那一日,他起了个大早,打开了房门。
保镖不在门口,似乎没有人阻拦他。
霍骁这几日都在松山别庄,理应住在隔壁,裴纪也路过的时候却没听到什么声响。他只犹豫了半秒,便下了楼,没有去看他。
松山的车库里停着不少车,他随便找了一辆发动,离开了庄园。一路上,没有遇到阻拦他的人。
大约,霍骁确实是打算在今天把他放出去的。
裴纪也本以为自己会很激动,但大概是日子特殊,实际上离开别庄时,他的心情并没有什么起伏。
这条路他闭眼都认得,去裴泽坟墓的路。
陵园一年四季都十分安静,今日也不是市民扫墓的大日子,他在山下随手买了束花,徒步上山。
跟这位哥哥,裴纪也实在无话可说,这跟兄弟俩的感情无关。但他还是例行向哥哥汇报了一下父母的近况,再多的,也没什么好交代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