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曾经的他来说,救护车意味着恐惧、忐忑和不安,但如今,这却是他们的希望。
程阮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血水和泪水混杂在一起流下脸庞,不知过了多久,数到他都已经忘了时间,救护车的声响和直升机的轰鸣同时响起。
车里的人被抬了出来,程阮被嘈杂的声响吵醒,恍惚地睁开了眼。
直升机停下,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迈开腿从上面走下。
那身黑色西装很眼熟,好像还是他亲自挑选。
男人总是运筹帷幄的表情有了裂痕,急匆匆地向他快步赶来。
程阮闭上眼睛,嘴里发出的声音只有自己才能听到:“骆……酩之?”
骆酩之握住了他的手。
“我在。”
程阮还是觉得自己在梦中,吃力地想要回握骆酩之的手,却终究失了力气。
骆酩之再次道:“程阮,是我,我在。”
程阮被移上担架,骆酩之始终跟在他的身旁。
“爷爷……”
骆酩之明白他担心老爷子:“他们都已经被送上救护车了,正在急救。”
“你……你?”
程想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实在没什么力气问出声。
“你的手机没有信号,木遥镇那边等候的人说没接到你们,一路沿着找到了这里。”
护士用纱布吸净程阮眼前的血水,程阮闭上眼:“那……”
骆酩之轻轻捏住他的手心:“我是不是说过,只要你需要,我就会立刻回到你身边?”
程阮安心地闭上了眼。
·
程阮看见了七岁的自己。
他左手牵着程煅,右手牵着妈妈,一家三口行走在樱花大道上,对面是笑容可掬的老爷子。
老爷子笑着跟他招手,程阮松开了程煅和妈妈的手,嬉笑着朝他小跑过去。
“哎哟。”老爷子伸手把住膝盖那么高的程阮,故作夸张地叫了一声。
“我们小阮都长这么大了。”
“爸爸。”身后的妈妈开口,“您看看,小阮都被骄纵成什么样了。”
“那也是我惯的,不骄纵,难道等着受别人欺负?”老爷子得意地摸程阮的头,“行,小阮现在结婚了,有靠山了,能独当一面了,可以……”
“可以离开老爷子的庇佑了。”
程阮瞪大了眼睛,随后被老爷子推了出去,再度抬眼,妈妈和程煅已经站在了老爷子的身旁。
老爷子笑着摆手:“回去吧。”
程阮走过去拉住老爷子的手:“我不!”
“有人还在等你,小阮,往前走吧。”
“不要——”
眼前一道白光闪过,眼前的人消失不见,程阮缓缓睁开了眼睛。
程阮惊坐起身:“爷爷!”
一旁的骆酩之扶住了他。
程阮焦急地问骆酩之:“爷爷的情况怎么样?”
骆酩之沉默片刻,低声道:“还在抢救。”
“多……多久了?”程阮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想去看看。”
骆酩之道:“好。”
他俯下身,抱起了床上的程阮,将他放在了一旁的轮椅上。
“你的腿受伤了,我推着你过去。”
程阮点头。
抵达急救室的时候,门口的灯刚好暗下。
“啪——”
大门推开,医生摘下口罩,疲惫地从里面走出。
骆酩之按了按程阮的肩膀,走过去询问情况,随后略显惊讶地回过头,眼神有些许复杂。
程阮忽然就读懂了那个眼神。
老爷子刚刚是在告别。
程阮静静地凝视着急救室,亲眼看到盖着白布的推车从里面推出。
“车祸引起的伤势严重,加上基础疾病已经到了末期……”
“受到重创,失血过多……”
医生还在跟骆酩之说着什么,但程阮已经听不进去,而是追随推车的方向望过去。
“骆酩之。”他在后面轻声地叫住了骆酩之。
骆酩之立刻转身走到他的身边。
“我想去看老爷子最后一面。”
骆酩之又推着他去看老爷子。
程阮已经很久没那么冷过,他的指甲狠狠攥着掌心,努力减少眨眼的频次,只想把老爷子的脸记在心里。
“臭小子,看什么看!”
静默良久,程阮的眼泪倏地掉了下来,定睛一看,老爷子依然平静地带着微笑。
“这就对了,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率意随性也好,肆意妄为也罢,还有老爷子给你撑腰!”
憋了很久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往下掉,程阮双眼通红,瘦削的身体微微发颤,发出小猫似嘤咛的声音。
是只满身伤口的小猫。
手背传来重量和温度,骆酩之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将他推了出去。
“骆酩之。”程阮握住了骆酩之的手,眼底满是哀求,声线也抖得不像样。
“……是谁?”
骆酩之没有说话,温柔地抱起他放到病床上。
程阮眼里含着泪,等骆酩之给他一个答复。
骆酩之伸出手,用拇指轻轻擦掉程阮脸上的眼泪。
“程阮,从今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