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身高不够高,头勉强到达床边,因此疏明月必须起身才能看到他。
「咳、咳、咳……」疏明月因为起身而拉扯着受伤的身体,猛然一阵咳嗽,几乎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您......没事吧?」小男孩努力抬起头看他,疏明月发现这小孩眼睛也治好了,小男孩的眼睛呈现暗红色,脸蛋白白净净的,还有尚未退掉稚气的婴儿肥,看起来特别可爱。
疏明月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小男孩的头发偏细软发,摸起来非常滑顺的,「这几天还适应吗?身体好点了没?」
小男孩怯怯懦懦地张着眼睛看着疏明月,不敢与他对视,片刻后微微低下头点头。
「别怕,我不会害你,我叫疏明月,是天清门的修真者。」疏明月温柔的对他说话,「你是真兰门的弟子吧,听过天清门吗?」
「嗯。」小男孩眨了眨眼睛,一双无辜的大眼看着他。
「真兰门……我终究是没成功救下。」疏明月愧疚的望着他,「你在真岚门拜师了吗?」
小男孩摇了摇头。这人疯了吧?要收他为徒?他现在这副身体不过是普通人罢了,连灵根都没有。
「如果你愿意,就留在这里,我教你学习,好吗?」疏明月揉了柔他的头发,等待着小男孩的答案。
小男孩再度摇了摇头,充满稚嫩的童音放上严肃的表情:「身体好了,我就离开这里。」
疏明月有点愣住,原本很期待男孩说「好」,倒是被拒绝了。对一般人来说,能够修仙是何等光荣的事情,看小男孩当时穿的衣服,可能就是个打杂的,现在能够成为内门弟子,能够学习的资源更多,应该求之不得。所以小男孩的回答让他有点意外,不过他也很快就调整心态,尊重他的选择,他道:「那你就乖乖在这里养伤,之后再离开吧。」
小男孩原本一隻没在衣袖外露出的手掌隐隐握紧,他身子克制不住的发抖,尽量压抑着自己不要被疏明月看到。
疏明月看着他的眼睛,眼神和蔼的问:「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虽然你之后就要离开了,不过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小男孩抬起头看着疏明月,「子书……海。」
「姓子书?还真是特别的。」疏明月点了点头,「那我就叫你小海了,可以吗?」
「嗯。」子书海头埋得更低了,让人摸不着他此刻的情绪。
玉清溪在一旁看着,却十分不高兴,隐忍着想要上前打男孩的冲动,双手叉腰大喊:「师兄!这小子!他居然敢拒绝你!」
「没事,你带他回去休息吧。」疏明月躺回床上,短暂的起身就让他身体有点不舒服了,他闭上眼睛不再看玉清溪,疲惫的语气道:「先睡了。」
「师兄……」玉清溪咬着唇,不屑的看着男孩,粗暴的伸出手强拉着子书海,拖着他走出门外,「喂,走了。」
玉清溪故意走了一段路,确定远离疏明月耳朵能够听到的范围,将子书海拉到面前,大骂:「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居然敢拒绝师兄?你知不知道他把半颗金丹剖给你续命了?」
子书海听到半个金丹都给他,马上抬起头来,眼睛震惊的颤抖,不可置信地看着玉清溪。疏明月竟然把金丹剖给他?
「眼睛瞪这么大,不相信?你自己用身体感应有没有?你知道不知道为了给你续命,师兄头发都变白了?」
子书海被玉清溪骂得手足无措,紧咬着嘴唇不敢出声,他因为被疏明月的阵法打回孩童时期,魔丹被震碎,身上完全检查不出魔力,原本跟着回到天清门只是为了疗伤,等好了就要离开了,因此疏明月问他要不要拜师的时候,他当场直接拒绝,然而他现在听完却犹豫了。他真的不敢相信,居然有人为了救一个普通人,不惜牺牲自己的修为将金丹给别人。
他从小生活在人界,他父亲是子书家族旁系二子,生母是个妓女,地位低下,因为生出来一双红眼睛被人族视为恶鬼,爹不疼娘不爱,把他丢弃在路边,他只好在附近乞讨,时常被其他人欺负,常常吃不饱也穿不暖,一个人早上拾荒维生,晚上就搭着几块破布在路边睡觉。
某天家族嫡系长子突然生病,嫡长子父母找到一个密医,说子书海的眼睛磨成药可以医治,于是他的父母便跑来找他,将他接回院子里住。他原本以为父母还是爱他的,所以想弥补他,这几个月里都对他很好,其他兄弟姊妹们也友爱他,与他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没想到不过是因为与嫡系交换条件,挖了他的眼睛,可以获得到一大笔银两,够让他父亲一家子过上不愁吃穿的生活了,当然这一家子不包含他,他早已是那个被丢弃在大街上,穿着破破烂烂衣服要去乞讨的小男孩了。
因为被夺走了眼睛,他看不见,失去了谋生能力。为了活命,他常冒着风险跑到山上用简单的工具打猎觅食,那时候遇到一个「好人」,会带给他东西吃、教他读书、还会带他出去玩,他以为跟这个好人是好朋友,没想到这个好人告诉他,他其实是个魔族,问他要不要去魔界一趟,他跟着去之后,却被「好人」关进牢里面用刑。
原来那魔族看到他身上有万古大魔的血脉,想趁他未觉醒血脉,将他化作药炼成魔丹,丢入魔界万蛊鼎,任魔族在鼎里面互相厮杀,再被十方魔火炼成魔丹。没想到他在万蛊鼎里面非但没有被烧成魔丹,还觉醒了万古大魔的血脉,破开万蛊鼎,杀死了对方。
当他觉醒大魔血脉后,四处杀戮,遍地征战,最后当上了魔族的魔尊。其中一位随着他征战许久的老臣,送了一壶药酒表示能医治他的旧疾,结果却是偷偷在里面下毒,七日后要杀了他夺走魔丹,中毒的他强行引天劫破境界,杀了老臣之后头颅吊在魔城上七七四十九天,威吓那些想杀他的魔族。
至此他便领悟到,这世界不会有人真心诚意对一个人好,大部分不过都只是想从他身上获得好处。父母亲是、那个好人、跟他征战多年的老臣也是,所有人不过都想利用他罢了。
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体会过被人保护的温暖,如今疏明月救了他,会问他身体疼不疼,会关心他住的开不开心,会徵求他的意见,会温柔的摸着他的头。
他觉得……
自己有那么一点点……想留下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