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顾望舒就势仰头,目光落在早已湿透的左臂上时,艾叶从他眼尾看见一抹与年纪不符的凌厉。
完了,痛得已经眼花了。
唯一确信的是那孩子身后那铺天盖地的刀翼引蝶伴呼啸声夺命而来,根本躲不掉。
“快跑!”
艾叶左臂动弹不得,当下唯有右手中蓄得起冰凌,他将手中所能控得住的那几十只寒刃捏碎,化为无数碎冰抛向引蝶,一阵叮当声落,数只引蝶偏离轨际线,歪栽两侧。
但终究抵不下全部。
幼童左手边一根藤条也正欲潜伏而起,如此四面楚歌之境,眼看就要被扯断四肢万刃穿心——
空中骇然一阵轰隆巨响,山崩地裂摇晃不止!
顾望舒镇定跪坐于原地,双目紧闭,以手撑地,在他周身现出四道深不见底恐怖地裂,空中似起了一层无形的障,那些个刀翼引蝶与树根藤蔓仍在向前猛冲,
可惜隔了时空屏障,任其如何发疯追赶,永远都追不到他脚下。
他明明就坐在危机中央,那些张牙舞爪的威胁近在咫尺,不可及。
什么情况?
艾叶伏在屋顶惊得发傻,突然发现自己身下的房屋也开始摇摆扭曲,色块逐渐融化成一团,整个世界模糊起边界,随再一声巨响,夺目奇光晃过,
眼前一片模糊,身子开始无限自由下落。
全部遽然归于一片寂静。
艾叶不知道自己就这样下坠了有多久,换做现实早就摔成一滩肉饼的高速坠落,眼前光影纠缠,直到意识消散……
“啊!”
他猛地坐起,深感膝下冰凉,手臂上传来的剧痛瞬间将意识自漩涡中拉扯回来,大惊睁开眼!
这里是……
艾叶扶臂晃晃悠悠地站起,发现此处早已不是什么清虚观了,自己身处在个什么公堂之上,红墙压抑,四下拥挤着站满了人,让本就不宽敞的公堂显得更加逼仄。
艾叶恍然大悟:“原来刚刚那怪异现象,大抵是千钧一发之际顾望舒豆大的小脑袋突然开窍,换了所思所惧之景,于是生死梦魇随之变幻,时空交错,旧时的引蝶自然伤不到他。”
“好运好运,命可真大。”艾叶嘟囔道。
我得抓紧熟知当下出境,既然换了梦境,那么自己便还要重新寻他一次。
他试图动了动胳膊,左臂果然痛得动弹不得,过深的伤口一时无法愈合,还在汩汩流血。
生死梦魇中所遇人与物都是假的,唯有这伤是真的。
可恶,刚刚找他废了那么大劲儿,全前功尽弃,还得重寻一次。所以这儿到底是哪儿啊,我上哪儿去——
“怎么这样啊…”
“不就认个错就完了的事…”
“年纪轻轻,怎就这么固执……”
刚平复下心思,艾叶听见面前密不透风的人群中窸窸窣窣,似乎在议论着什么。
艾叶拨开人群想看他们究竟在凑什么热闹,刚伸出手去。
——“嘭————!”
是木棍打在人身上的闷响。
“你这妖道还不认错!”
“我没错。”
“啪——!”
随之又是更闷的一响。
“嘴硬!看来是还没挨够!”
怎么回事?
艾叶心头咯噔一声,暗觉不对。
使劲扒开围观的人群,方见的在不大的厅堂中央,正是他顾望舒跪在中央,这会儿成了个十五六岁的模样,双手撑身紧咬牙关,一身冷汗涔涔,脸色惨白。
在他旁边坐着个缠了满腿绷带一脸怨恨的断腿男人,还有个穿了身碧玉红的官家妇人,看上去是那男子的母亲,正气势汹汹指着他鼻子骂。
“大家伙儿来说说,评评理!没天理了啊?这清虚观的臭道士使法术把我儿打成这样,不是说道家法术不动凡人吗?你们门规何在!”
“我没使法!”顾望舒直起身子狠声大喊。
“放你娘的屁!我儿可是武举入了省试的,会被你个羸弱臭道士徒手打成这样?还在这嘴硬!好啊,那今日就打到你服软为止!继续动手!”
身后侍从拎起木杖狠力又是一击,嘭地砸中肩头。顾望舒身子撑立不住躬了下去,却连哼都没哼一声,冷汗顺着浸透的前额滴下,薄唇抿紧,拳头攥得死。
“说没有就是没有。打死我,也没有。”
少年声音略有些沙哑,摆得一身直正清白。
“是你家公子于清虚观圣洁晴明之地调戏妇女在先,小道忍无可忍,路见不平罢了。”
“你还敢倒打一耙,反口污蔑我儿子!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这妖道能嘴硬到几时!”
侍从手中木杖再次高举,白发少年咬碎银牙再直起身子,闭眼准备硬抗,木杖全力抡下去的一瞬被人死死握住。
没有预料中的闷痛,只听到四周冷寂。
顾望舒奇怪回过头,是个束高马尾的妖,垂着条被腥血浸透的胳膊,死死钳住木杖,手中凝着寒冰渐渐攀满整只木杖,在众人错愕之中一声厉响碎成齑粉。
妖上前一把薅住顾望舒手腕将他拎了起来,愤声道:“我看谁敢动他一下,便要与这木杖下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