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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照旧过去看了一眼,然后才转身往村口走去。
    他的布鞋被浸透,袖口也湿了,被风一吹,冷意几乎要侵入骨子里。
    贺明隽一边走着,一边回想村里人的长相、该如何称呼等。
    这些对他来说有点过于久远了。
    贺明隽的记忆力很好,只是有些事他未必会费心去记。
    曾经他进入大学之后就没再回来了,倒不是出于嫌弃或是原生家庭的心理阴影,而是他太忙了。
    两地离得远,交通又不太便利,他只是把对自己来说无用的钱打给村干部和贺氏的几个长辈,除此外就再无联系,于是他和很多人的关系就慢慢淡了。
    如今贺明隽又经历了那么多任务世界,许多人更是记不太清。
    贺明隽只能尽力回想。
    他们村子里有一大半人家都姓贺。
    贺氏一族是比较传统的,他们有族谱有宗祠,孩子取名都要按照“忠良仁从明,礼智敬才显”排。
    贺明隽就是“明”字辈的,他是那一辈中年纪最小的,在男生中排行第十六。
    他们贺家还不算太重男轻女,女孩也是能入族谱的,同样按照辈分取名,只是男女分开齿序。
    贺明隽年纪虽小,但在同龄人中辈分却不低。
    别说几岁的,就连二三十岁的,还有人应该称呼他为“小爷爷”。
    只是他到底年纪小,让子女都和他差不多大的人,尤其是关系略远不是同支的人,喊他爷爷实在有点不合适。
    因此,大多数年龄可以当他长辈的人,也跟着他的长辈喊他“小十六”。
    贺明隽梳理起这些记忆,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算起来,他也确实经过了好几世。
    随着贺明隽走近村口,已经有狗开始叫了。
    略作犹豫,贺明隽拍响了右手边的门。
    他隐约记得这家男主人姓贺。
    “大晚上的,谁啊”一个女人大声喊着。
    附近更多的狗被惊动,声音也更大了。
    贺明隽没那么大的嗓门压过他们,就没出声。
    没过多久,那道大嗓门的女声又响起“贺明华,让你去拿手电筒看看,你睡得跟死猪一样”
    这就是按辈分取名的好处,一听名字就能判断出彼此的关系、该如何称呼。
    很快,一道光从门缝中照出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到底谁啊”伴随着这声问话,是开锁、拉开铁门栓的声音。
    “小十六”贺明华很惊讶,“这么晚了你有你身上咋是湿的”
    “明华哥。”贺明隽很有礼貌地喊人,然后才说正事“我爸,在河里,淹死了。”
    贺明华一个三十来岁的大男人,听了这话身体一颤,把披着的袄子裹紧了一点。
    “啥”贺明华有点难以相信,他不是觉得贺明隽撒谎贺从毅那人淹死是完全有可能的,但这孩子大晚上发现了,就有点离谱,还令人毛骨悚然。
    贺明华不敢轻视,忙把贺明隽领进屋,简单解释几句,交代妻子给他换上干衣服再喝点热水暖暖,同时快速把衣服穿完整,出门喊人去河边。
    之后的事,不管是把尸体抬回去还是治丧,都不需要贺明隽一个七岁孩子费心了。
    贺明隽算是两代单传,他和他死了的父亲贺从毅都没有亲兄弟姐妹。
    不过,贺氏一族整体称得上人丁兴旺。
    贺明隽的祖父有两个亲姐姐和两个亲哥哥,他们的孩子加起来有十来个,又生了更多的孩子
    而且,贺从毅这人虽不怎么样,但贺明隽的祖父在生前却颇有威望。
    现在贺从毅人已经死了,他们家就剩下孤儿寡母两人,这些亲戚邻居都很热情慷慨想着能帮的就帮一把。
    贺明隽要做的,就是跪着,磕头,烧纸,麻木地听人安排
    现在贺明隽就躺在床上装睡。
    同个房间里,有几个姑姑、堂婶在打黄纸,同时小声说着话。
    “你说他死就死吧,还把小十六吓傻了,不会哭,连话都不咋说了。”
    沉默寡言的贺明隽“”
    另一人喝止道“别乱说死者为大,勿怪勿怪”
    “唉,可怜这孩子,摊上这么个爹,妈也不咋靠谱。”
    “你说从毅家的是怎么想的她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大晚上让孩子一个人去接人,还穿那么一点,就不怕出什么事”
    “这一家子”
    “等办完丧,要不让神婆给小十六看看咱小十六那么聪明一孩子,连学都没得上就不说,现在还这样。万一他被吓住丢了魂,那可怎么办”
    “啥魂丢了,这是心理问题,得慢慢开导。”
    “从毅没了,以后小十六就能上学了吧”
    “可他家这情况”
    “这孩子怎么能这么可怜呢”
    贺明隽倒不觉得自己可怜。
    他原本英年早逝那一生也并没有什么遗憾,更不觉得有重来一遍的必要。
    诚然,如果让外人评价,贺明隽的童年堪称悲惨。
    但他自己没有太多感受。
    贺明隽家曾经富过,但在他出生前就被贺从毅败光了。
    因为贺从毅是老来子,还就这么一根读秒,就难免被娇惯,他二十岁出去闯荡,钱没挣多少却被骗进传销组织,又骗了亲戚近二十万。
    那个年代,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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