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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不满
    一切的起因是军营库房起火,烧毁了大批棉衣,棉衣在掖州这般温暖之地本非必要之物,可未曾想今岁酷寒。
    这场寒潮亦使得大晟无数百姓饥寒交迫,甚至饿死冻死者无数,朝廷拨款赈灾,国库空虚,一时间难以调拨新的棉衣以支援掖州。
    幸得掖州士卒常年练武,风雨不息,体魄强健,也算勉强挨得住,可不料年后天稍暖,积雪消融,一场疫疾悄悄蔓延开来,甚至传播到了掖州。
    戍边的士卒好容易捱过了冬寒,却到底没能抵挡得住瘟疫,一时间有不少人染疾病倒。
    正当这混乱之际,也不知是如何走漏了消息,使得萧国突袭攻城,打了安南侯一个措手不及,才导致后头的兵败,与掖州的险些失守。
    具体的,穆兮窈记得不大清楚,只那个梦里依稀听庄上人提起。
    听闻事后,安南侯派弟弟林铮携书信至御前告状,朝堂震荡,户部不少人被清查革职,抄家斩首,罪名便是侵吞赈灾款,挪用军饷。
    可如今想来,穆兮窈却觉疑惑,关于挪用军饷,为何此事迟迟未被发现,以及户部那些人究竟是如何挪用的军饷,但依她所见,分明如今军中粮草充足,兵械齐备……
    毕竟安南侯作为陛下的亲外甥,圣眷浓厚,他们定不敢明目张胆克扣掖州的军饷用度。
    穆兮窈垂眸若有所思。
    侵吞赈灾款,粮草军备库失火,棉衣,挪用军饷……
    她试图将那些细枝末节串联起来,须臾,蓦然双眸微张,脑中灵光一现。
    难道!
    “瑶娘,你怎么了?”
    见穆兮窈面色似有些不对,赵婶不由得关切道。
    穆兮窈咬了咬唇,抬首看向赵婶,“婶子,近来军营里可曾发生过什么事儿?譬如……起火什么的?”
    “起火?”赵婶回忆片刻,“倒还真有!”
    穆兮窈心陡然一提。
    难不成已经晚了。
    “我也是听人说起,前一阵,城西的粮草库突然失火,不过幸得发现得及时,倒是无甚大碍,怎的了,突然问起这个来?”
    “哦……”穆兮窈松了口气,“我也是听人说起,只是当时没听真切,一时好奇便再问问您。”
    说罢,继续旁若无事地刷洗起碗筷来,然垂首之际面上却是凝重了几分。
    已然失火过一回,是不是代表着梦中的粮草库失火并非意外。
    若如她猜想的一般,那纵火之人此回不成,为防事情败露,情急之下当会很快再次动手……
    她是否应该,又应如何将这个消息传递给安南侯呢?
    翌日天方吐白,不待穆兮窈喊醒岁岁,岁岁已然抓过衣裳自觉穿了起来,想到今日要同娘一道去吃点心,她激动不已,其实早早便醒了。
    梳洗罢,穆兮窈去灶房拿了一个窝头,和一碗粥同岁岁分吃了,便带着岁岁出了府。
    日头逐渐升高去,烟火与喧嚣驱散了清晨的寒意,昨儿虽下了场雪,可到底算不上大,不过勉强积了薄薄一层。
    岁岁牵着穆兮窈的手,一路蹦蹦跳跳,满心都是她的点心,为了留着肚子多吃些,就连早食她都故意没吃饱。
    正当她期盼不已之际,却见娘亲的步子蓦然在一间铺子前停了下来。
    岁岁还小,尚且不识字,往那铺内望去,便见里头安安静静的,摆着好些架子,架子上满满当当都是书。
    这里好像没有点心……
    正当她疑惑地抬首看向穆兮窈时,穆兮窈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弯下腰,柔声道:“岁岁乖,娘尚且有些事儿要办,待办完了,就带岁岁去吃点心,可好?”
    虽然很想快些吃到点心,可岁岁还是懂事地重重点了点脑袋。
    书肆柜台前,伙计听闻动静,抬头瞥见一个妇人领着孩子入内,态度散漫地询问道:“写家书的?”
    “是。”
    “十五文一张,多一张需得再加五文。”说罢,伙计熟稔地提笔。
    然等了片刻,却不曾听见这小妇人开口。
    伙计还以为是她嫌贵不乐意,蹙眉正欲说什么,却见几个铜板被摆在了面前。
    “可否由我自己来写,这是纸墨钱。”
    闻得此言,伙计不由得深深看了那妇人一眼。
    模样不算佳,有些黑瘦,衣着干净却也旧,这样的妇人竟也识字,倒是难得。
    他拿起那铜板数了数,十个,也不算少,何况由她自己来写,也省得麻烦他了,便收了铜板,将纸墨一推道:“行,不过只许用一张纸。”
    穆兮窈颔首,又同伙计讨了信封,提笔沾墨,正欲落下,却是动作一滞,微一抬眸,就见那伙计正直勾勾地盯着纸面。
    她也不恼,只淡淡一笑,伙计顿时面露讪讪,倒算识趣,提了鸡毛掸子去一旁架上扫尘去了。
    然才走到第一排,鸡毛掸子挥舞了没几下,一转头便看见那妇人将纸装进了信封里,正用放在一旁的浆糊封口。
    “好了,多谢小哥。”
    伙计尚且还在愣神,妇人已然牵着孩子出了门,徒留他疑惑地立在原地。
    写了什么,这般快!
    出了书肆,穆兮窈将信郑重地收入怀中,一垂眸,便见岁岁眨巴着大眼睛抬头看着自己,方才她写字时,岁岁就爬上椅子,趴在柜台上好奇地瞧。
    想来,这应是她头一回看到她提笔写字。
    从前在荆县穆府时,主母刘氏听闻大户人家娶妻,不能是胸无点墨的,是故请过女先生来教她们识文断字。
    那时她和穆兮筠一道上课,为了不越过她这位姐姐去,惹她不喜,穆兮窈不敢展露半分才学,还因此常是被那女先生嫌弃愚笨。
    可她们却不知,私下里穆兮窈爱极了读书练字,但只敢躲在自己屋里,悄悄的,提防着教人察觉。
    后来有孕被关到京郊庄上后,她便也没了读书练字的心思和机会,想必岁岁记事以来,看到更多的当是她干粗活的模样。
    “岁岁想识字吗?”穆兮窈问道。
    字……
    便是娘方才写的那个吗?
    好像很有意思。
    岁岁点点头。
    “待有空了,娘便教你。”穆兮窈摸了摸岁岁的脑袋。
    她也许教不了太多,但好歹让岁岁学会写她的名字,岁岁这个年纪还不大记得住事,若她们真的分开,她怕岁岁再大一些,便会很快将她这个娘给忘了,但至少能记得她这个娘叫什么,也是好的。
    出来前,穆兮窈提前同徐婶打听过,城中哪里的点心好吃又便宜。
    手头拮据,穆兮窈只能给岁岁买了块热乎乎的糖饼和一小块乳糕。
    摊边小食,虽得没有孟管事那日给岁岁的桂花糕来得精巧细腻,但岁岁依然很高兴,她用小手捧着,一口一口吃得小心翼翼,生怕很快就吃完了。
    穆兮窈看得心疼,但也只能努力咽下胸口溢上的苦涩,继续带着岁岁在城中逛。
    天寒,她也不敢让岁岁在外头呆太久,逛了大抵一个半时辰,见岁岁似乎走累了,便欲带她回去。
    再者,她也还有些事儿要办。
    然往回走时,半途,岁岁的步子却骤然缓了下来,目光直直盯着一处。
    那厢传来甜丝□□人的香气,是一间卖蜜饯的铺子。
    蜜饯好吃,但是金贵玩意儿,穆兮窈摸了摸腰间荷包,里头还剩些铜钱,但她另有打算,今日大抵是满足不了岁岁了。
    她低下腰,想同岁岁商量,待下回发了月钱再买给她时,耳畔蓦然响起一道清润爽朗的嗓音。
    “是你啊。”
    听得这熟悉的声儿,穆兮窈精神陡然一怔,转头看去,便见林铮牵马站在她身后。
    “二公子。”她忙低身施礼。
    打林铮受伤回府休养以来,她便未再见过他,此时见他行动自然,似乎已然无恙,但仍是关切道:“二公子的伤可好些了?”
    “嗐,不过小伤,不足挂齿。”
    被关了这么多日,林铮觉得自己都快生霉了,且不说养不养伤,他兄长用这法子来罚他,的确是令他难熬得紧。
    这不还未足十日,他实在熬不住,偷偷去了趟军营,这会儿便是想趁着天色未晚,在未被兄长发现前,赶紧回府去。
    然巧遇林铮,穆兮窈自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眼眸微转道:“说来,奴婢还不曾好生谢过二公子给的金疮药,想必那应当是从京城带来的好东西吧?”
    那金疮药哪里是林铮的,他根本是借花献佛,但他也不好意思说实话,只呵呵一笑,“是,确是从京城来的,倒也不算太金贵,你安心收着便是。”
    “倒是便宜奴婢了。”穆兮窈顿了顿,顺势道,“说起京城,奴婢从前也有幸同夫君一道去过,大抵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时还路过了镇国公府,听得里头热闹,在办什么春日宴,请了不少达官显贵,二公子可也去了?”
    这话乍一听自然,但其实突兀得紧,可林铮向来没什么心眼,也未深思,更是没发觉什么不妥,想了想便答:“三年前……哦,还真去了,我记得那过后没几日,我就随兄长和表兄一道来了掖州。”
    他果真去了!
    穆兮窈掩在袖中的手攥紧,愈发紧张起来,继续试探道:“那宴会当是十分有趣吧?”
    有趣?
    林铮实在没太大印象,只记得那晚他随他兄长一道赴宴,兄长醉得格外得快,早早便被扶去了客院,害他替他喝了不少酒。
    他还一度怀疑兄长是在装醉。
    “京城宴会也就这般,无非饮酒赏曲,倒也没甚意思。”
    林铮也不明白这小娘子突然问这些做什么,但见他答罢,那小娘子朱唇微张,显然还想再问,他不禁有些急了。
    没完没了地耽误在这儿可不行,一会儿回去莫不是要教兄长逮个正着。
    他欲岔开话,目光随意一扫,便瞥见正倚靠在穆兮窈腿边的一个小小的身影,此时正怯生生看着自己。
    小姑娘看起来也就两岁上下,实在是瘦弱,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若星子一般煞是好看。
    林铮并不怎么喜欢孩子,从前年节,便有族中的孩子贪玩,私自动了他珍藏的红缨长枪,伤了手还哭得昏天暗地,甚是烦人。故之后若再碰着孩子,他常是躲得远远的。
    可今日不知怎的,兴许是这孩子一看便乖巧,他一眼就觉喜欢,想起方才她似乎一直盯着那蜜饯铺子,便微微低腰,忍不住问道:“你可想吃蜜饯?”
    岁岁往娘亲身后缩了缩。
    蜜饯?是那个闻起来甜甜的,好像很好吃的东西吗?
    岁岁想吃,但并未马上答应,而是抬起脑袋看了娘亲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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