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所有人一听,议论纷纷哪里肯依,拦在前面不许走。袁宗廷笑道,“这又新奇,但凡能够,这些年我何曾是这个道理?果然有个原故不能从命。既如此,我吃一坛如何?”众人无奈只得作罢。袁宗显命拿大杯来。舒雍把盏,丁云从捧壶,一连斟了叁大海,袁宗廷拿起一气而尽,再次谢过堂兄劳累包揽,执手就去了。众人一径送至园子门前,回来依序入席,袁宗显、袁蕴父子款待主持,先饭后酒,猜枚划拳,看戏听曲不提。
门外贴身小厮们奉着去往后面姑娘院落。屋外小丫头要去通报,被袁宗廷摆手止住,从后房门进入。善荣在黄花梨长凉榻上独坐,菘蓝、京墨二人立于案旁布菜,余者站在后面执着拂尘,漱盂,巾帕等物,一声咳嗽不闻。饭桌上碗盘森列,仍是冒尖儿的鸡鸭鱼肉整齐码在里头,仅她面前一盘小葱拌小虾米,一碗野鸡瓜齑,一碟子糟鹌鹑腿子肉略动了几筷子,蜂糕吃了小半块。
袁宗廷一看就知道她专候着自己,心内妥帖,嘴角不由的噙了一丝笑意。内外伺候的人齐齐向他俯膝行礼。善荣见了忙站起来喊“哥哥”,让他上坐,自己向左边第一张椅子坐下。袁宗廷一把将她扯起搂在怀内,“荣儿和哥哥一起。”揽紧了同坐到榻上。其他人含胸低头噤声,一眼不敢乱晃。
袁宗廷举起悬挂的掐丝珐琅嵌绢画玻璃灯,阔大手掌将灯光一遮,往善荣脸上照去,细细端量片时,方笑道,“歇过了?脸色比早前好些。”他靠得极近,低沉嗓腔擦着善荣耳郭震颤,潮热的呼吸撩来,掺杂了浓烈酒气。善荣熏的喉闷眼饧,“嗯”的应了,带着一丝委曲羞怍,落在袁宗廷耳内,娇软又腻人。他低哑一笑,喉结不住耸动,垂颈将唇贴去她发顶,轻问,“荣儿想哥哥了没,嗯?”善荣脸颊耳际发热晕赤,哀求地低唤一声“哥哥”。袁宗廷垂眸淡淡注视她,倒不再言语轻佻。善荣掩了掩唇,让丫鬟去端碧粳粥。粥很快捧上,善荣接了,双手递与兄长。袁宗廷轻啧一声,慢慢笑瞅她两眼,方接了在手里。他奔劳大半日,空着饮了好几大钟在腹中,也着实饿了,不忍拂她的心意,就着些咸肉腌菜,清汤寡水的几口闷干净,才吩咐快盛米饭来。地下的媳妇听了,急忙去取蒸好的绿畦香稻粳米饭。
善荣执箸,亲自为袁宗廷布菜进羹。她饭量轻,已吃过半碗稀饭和点子小菜,只陪侍着再略用一些。袁宗廷心里很受用,鸭子、肥鸡、鲜鱼、黄羊……大口肉,大口饭,风卷残云吃完一大碗,命再捧一碗上来,拿茶泡了,将善荣吃剩下大半的小葱拌虾米、野鸡瓜齑、糟鹌鹑肉全倒进去拌匀,又夹起她咬了几口的蜂糕圂囵咽下。善荣脸皮滚烫,劝他慢点儿吃,仔细噎着,又问,“让夏嫂子给哥哥现炒几样下饭的新鲜菜?”
袁宗廷勾指要手帕擦了嘴,腮上似笑不笑,“我见着荣儿,不吃菜也用得有味儿。”善荣羞红了脸,轻啐一口,说道,“小厨房烧的滚热的野鸡汤,哥哥先喝碗子缓一缓肚肠?”袁宗廷黑眸眯起,片刻不离她妩丽婉约眉眼,心里有许多话,口里说不出来,只是含笑点头道,“都依荣儿。”
用毕饭,几名妇人将饭桌抬下去,丫鬟们伏侍二人漱口,盥手,捧上茶来。吃过茶,袁宗廷将所有的人遣出去,搂了善荣坐到通炕上。善荣不甚自在,想挣开坐去炕几另一头,袁宗廷臂膀修长健硕,腕侧肌肉紧绷迸起青络,铜墙铁壁般将人困牢,“去哪?避猫鼠儿一样,哥哥还不疼你,嗯?”紧接着又问,“说吧,宝儿才又求哥哥什么事儿了?”善荣一怔,事到临头有些怯怕,圣上亲下旨意的案子,后宅女人私下谈论都是逾矩,咬着唇半晌没有言语。袁宗廷倏的一声轻嗤,低颈贴向她耳发深深地嗅,不由痴迷闷哼,气息渐次紊乱。妹妹是他的心上人,也是他的掌中物,她在外头见过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儿,哪一桩瞒得了他?也不催促,只等她自己开口。
善荣心里终究是对李宛淑的允诺占据上风,没细致与他述说乐平王府内宅妻妾嫡庶纷争,知道兄长不耐烦听这些个,只如实转达李宛淑所求:她姐姐乐平郡王妃十分无辜,乃是殃及池鱼,求狱中开恩庇护则个。善荣很是明白,袁宗廷虽然待她纵容宠爱,呵护有加,对旁的不相干之人,实是极冷漠,极无情苛酷的,便告诉与李家二小姐性情投缘,平日亏她说话解闷,时常引的自己喜欢发笑,并不敢争辩求情以致徇私枉法,但烦请哥哥手下宽容回护,使其姊免遭惨毒严刑掠治,少受些肢体皮肉之痛罢了。
这也是镇抚司和刑部鞫刑常有之事。若家人亲友事先疏通打点关系,人犯便能少吃苦头。锦衣卫行刑校尉技艺精纯,演习时以宣纸垫于石砖上,持杖击打,砖碎而宣纸完好无损。校尉行廷杖,凡卒然与杖,即十下亦可死,有意待杖,则杖而不伤,至百亦难毙。袁宗廷也不是那清廉戆直,苦节自厉的汉汲黯、宋包拯,捏起善荣下巴核儿,笑道,“这也容易,只是宝儿怎么谢我?”善荣仰起脸,摇手儿说,“但我有的,都可送予哥哥。若论银钱首饰,吃的穿的东西,小至一针一线,哪一样不是哥哥爱惜恩赐?究竟不是我该得的。”
袁宗廷原是与她亲昵狎翫,见的这样憨懵天然不防备,禁不住“肉儿小心肝”,宝贝似的抱在怀内,咬唇吮舌,口液互换,湿濡黏腻的吻着她。男人粗粝难耐的喘息与女孩儿细碎的轻泣交混响起,袁宗廷触指抹去她眼下泪液,叹道,“又哭了,还扭着呢。”柔声哄劝,“乖乖儿,有你陪着,哥哥这辈子还求什么。”因想朝房案牍之劳,职责繁冗,他是诰承帝亲信近臣,直宿侍卫御驾更无一定时限,欲与她日夜相伴谈何容易,遂柔情似水地央告,“好宝儿,明儿替我作个荷包罢。我时刻带在里面。”善荣被吻得神志迷糊,含着泪先点头,女儿家替父母兄长大人作针黹活计是分内之事,忙的又羞臊解释,“应该作的,就怕针线不好,哥哥笑话。”大夫和家里人时常嘱咐她好生静养,不能劳碌,好一年的工夫,统共没拿几回针线。
袁宗廷笑道,“傻孩子,哥哥只是想你亲手做的东西。”若要精工巧裁的,放着那些针线上的能人多少做不得?善荣道,“荣儿一定用心。”袁宗廷怜爱地摩挲她白嫩脸颊,“慢慢做,不许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