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压低声音,对他道:“苏剑知,他看上了君先生,要把君先生强留在苏府。”
半晌,江胡一脸迷茫抬起头:“啊?”
我瞥他一眼,冷哼一声,自顾自走到前面去。片刻后,他追上来,眼睛瞪得大大的:“你、你是说……”他重重吸一口气,重重咽一下口水,“不行,这太离谱了,我不信。”
我斜眼瞥他,不咸不淡道:“你仔细想想,苏剑知为何会出家?搁着七位如花似玉的夫人不要,突然出家做什么?他又为何重金将君先生请来府中?他是染了重病没错,但君先生早就开了药方,只要好好吃药自可恢复,哪有请大夫一请便是好几个月的?况且你瞧瞧他如今,能吃能睡能念经,说不准早就痊愈了,那就该放君先生离去呀,可事到如今仍拖着不放人,必然有鬼。”
江胡一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一时又迷茫望天,摇头念叨着“不对,不对”,我不理他,过了会儿,他再次追上来,面露犹豫:“你说的也只是猜测,光凭这些也不好就断定苏剑知是……断袖吧?”
我掸掸袖口,好整以暇道:“自然不能,你不是说我有秘密吗?我还当真有,不过,”我看他一眼,“不能告诉你罢了。”
江胡一噎:“花花,你这就不够意思了。”
我慢悠悠道:“我想告诉你的时候自会告诉你,总之你爱信不信,不信也好,省得知道太多给人追着打。”
之后的路,我走得十分轻松,江胡走得十分深沉。我猜测他脑中必定在给晚上的稿子打草稿,虽然胡言乱语诓了他确实有些不对,但转念一想,左右他上次对我见死不救,也很不够意思啊,权当恩怨扯平了罢。
望着前方几人的背影,我的心下一片泠然。江胡不知道的是,我的想法很简单,那便是尽快带君先生和君卿离开苏府。
还未抵达江边,便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脂粉香甜,长长的水榭伸入江中,沿江排列的船只上花灯摇曳,细靡琴音落在耳畔,又转而被暧昧的嬉笑声打断,随晚风打着卷儿飘上深蓝天幕。
在苏煜的引领下,我们踏上一条舷窗雕花的大船,轻纱遮面的伎乐主动让出一条道,待我们进入船舱,又继续弹奏起乐曲来。
侍从送上酒和小菜,我凑近酒杯闻了闻,有淡淡桂花香,想到三个月前从桃花林出来,一路都想着江南美酒佳肴,结果历经这般波折才尝到,十分感慨,于是连喝一壶也不停嘴,最后被君卿收走了酒壶。
竹帘外琵琶琴音若即若离,呼吸间都是桂花酒香,我晃晃有些发昏的脑袋:“咦?这曲子有些耳熟。”
苏迭摇着扇子,笑得十分欠揍:“哦?小阿花听过这首曲子?”
一瞧他那幅神情便知后边没好话,我懒得理他,歪着脑袋想:“在哪里听过呢……”
还没有想起来,忽听一阵蹬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一迭声的惊呼,半落的竹帘被一把掀开,夜风卷着水汽倒灌进来。
“什么曲子,这种地方自然都是些淫词艳曲!”
我睁开眼,看到个一身黄衣、面容清丽的少女跳进船舱,身上的佩环叮咚脆响,只见她怒气冲冲环视一圈,目光落在苏迭身上时,脸色登时一变,指着苏迭娇喝道:“表哥,我大老远跑来找你,你却在这种地方寻欢作乐,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呆了一呆。
嗯?
表哥?
我看看苏迭,又看看黄衣少女,从逐渐迷糊的脑中挖出一个久远的记忆来——
“可是说苏三少同他小表妹暗通曲款一事?”
“咦?那位表妹不是打小就许给了苏大少的么?这事是真是假?”
……
我浑身一抖,坐直了身体,连酒意都仿佛散了大半,一面打量来人,一面四下寻找江胡的身影,那个家伙一上船便问人要了纸和笔,钻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一打量之下才发现,不止江胡,连苏煜也不见了。
苏迭似也给眼前的少女惊了一惊,短暂的惊诧后,他打开扇子一脸嫌弃地扇了扇灰:“阿莹,你怎么来了。”
我眨眨眼睛,原来小表妹叫阿莹啊。
我一边拿眼瞟着两人,一边凑近君卿小声问:“你看见江胡去哪儿了么?”
半晌没有得到回答,扭头看,君卿似没听见一般,正呆愣地瞧着那黄衣少女。
我张了张嘴,简直不知说什么好。斟酌片刻,我拍拍他的手:“阿卿,你别听外头人瞎说,我瞧着三少对这位……阿莹姑娘,不像是有心的样子,你还有机会的,千万不要自己想不开。”
君卿却轻轻摇头,好看的眉细细皱起来,轻声道:“不是。”
我疑惑:“不是什么?”
君卿伤感地望着阿莹姑娘:“你看到她腰间那块玉珏了么?那是三少的玉。”
我一愣,明白过来。君卿的意思是,未婚的男女互赠信物,除了定情信物,也难想到其他可能了。
我烦躁地挠挠头:“苏迭的玉又怎么了?哎不是,你怎么知道那就是苏迭的玉?万一是这姑娘自己买了一块一模一样的呢?”
轮椅咯吱一声,转了方向。君卿幽怨地看我一眼,扭头往后舱腾挪过去,留给我一个后脑勺。
这时,江胡不知又从哪里钻出来了,手里拎着纸笔,目光半是清明半是迷离,一副神游的样子,约莫还在思考他的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