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已有宫人前来催促,顾九皱着眉,愈发不懂了,无奈之下,她行了揖礼退下了。
·
将将立春,夜里落了一场雨,庭院内的枯木受了一夜的洗礼,雨后的空气格外的好,泥土的气息从窗户处飘了进来。
微垂着头的男子愕然睁开美目。
有飞鸟扑腾而过,末了他的目光落在窗前,只见是一只毛色灰黑的鸽子。
鸽子红色的小腿上绑着一物,那人眸子一眯,末了,伸手抓住那只鸽子,取过它腿上的竹筒。
是密函。
他阴寒的目一扫纸条上的小字:初二,燕北有异动,勿必警惕。
黑袍人身子一震,那纸条于他指间化为齑粉。
他也早知燕曜此人之野心,没有想到一年半的时光里,他和阴寡月派到燕地的人马带不到可靠的消息,更不能拿他怎样!如今终于带来了消息,却是燕北有异动!
他从座椅上站起,黑色的衣袍涌动,大刺刺的破门而出。
从孤府出去,孤苏郁带着几个近侍去了军营。
“近日长安四城门增加禁军,换班时间缩短,每隔半个时辰换一次班。”
将士们将这消息一层一层的往下面传。
孤苏郁微眯眸子,燕曜此人十几年不曾落下把柄,数月前,借慕容鲜卑一事要辰王出兵,也未曾将他拿下,可见其人心思缜密,若是真是能留下蛛丝马迹,让他的人察觉燕北有异动,说明他已做好了十足的把握!
他敢笃定,燕曜手中的兵马一定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至于燕曜的底细,除去得知他是燕氏嫡长子以外就没有再查出别的来!真是燕氏嫡母所生?
“韩溪,你给我安排一下,我要见阴寡月。”孤苏郁同身后的人说道。
身后的人静默地领了命当即退下。
韩溪去的时候,阴寡月已同顾九就寝,他搂着她,方才的一场旖旎,仿佛让他回到了大婚那日,他吻着熟睡的顾九的臂膀,将她微湿漉的发别到一旁。
数个时辰前她被圣上唤走,他觉得他的世界都要倾圮了,卿沂即便是要了他的命都可以,只是顾九不能有事……
他一直隐忍,他一直劝说自己已本初的心态对待卿沂,他还只是一个孩子,他是看着他长大的,终是做不到对他心狠……
他微微合上眸子,酸涩感袭来,让他心痛无比……
卿沂,他会依旧选择爱他。
是他将他送到那个位置,卿沂接手了的本就是一个烂摊子,他不怨他,真的不怨……
即便是初初知道卿沂的用心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过责备他。
卿泓生前他不能与他交心,他一直心存遗憾,待三儿,他一直拿他当弟弟来看。
人在成长时哪里有不犯错的时候?
他少时也犯过错,做错过好多事情,误会过璃王,抛弃过顾九,埋怨过夜风……他们都愿意原谅他,他为何不能原谅卿沂?
他凝着头顶的芙蓉帐,眉眼一瞬氤氲,他是真的想看着卿沂长大,直至最后娶妻生子的……
这样他才能带着顾九和毋忘、衣阑安心离开……
·
卫箕本是不想在主子休息后前来打扰的,可是没有办法,那孤将军的手下强烈要求他来找主子,这不,他硬着头皮来了……
“爷……”卫箕在门外头怯生生地唤。
唤了约莫三五声寡月才听到,疑了一下,这个时候卫箕他们都不会来打扰了的,今日急忙来唤,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想着他拿起衣裳就往床下走,等穿好中衣,他挑起玉帘出了里屋在正堂里头应了一声。
卫箕站在外头长吁一口气,还算是唤醒了,还好主子浅眠,不会睡得特别沉。
没过多久,寡月便从房里出来。
“什么事?”他问。
“爷,孤将军府上的韩副将来了,恐怕是有急事。”卫箕赶忙禀报。
寡月点点头,眉头一直拧着,不必说,是急事。
正这时候,见高邺也急匆匆的朝着这处走来。
寡月一怔,看来没错,不光是急事,还有可能是燕北那边来的急事。
寡月边走,边示意高邺禀报。
“云罗给我来了消息,燕北,燕北怕是有状况啊爷!”高邺急不可耐的在阴寡月耳旁说道。
寡月震了一下,示意他别再说下去,两人一起去见韩溪。
韩溪将孤苏郁的话传给寡月,寡月未曾多说,跟着韩溪上了马车。
孤苏郁在军中等阴寡月,没想到阴寡月这么快就来了。他眯了下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指了位置让阴寡月坐。
他官阶比寡月低,却也不曾对寡月讲究那些虚礼,还是他一贯的作风。
寡月也不同孤苏郁讲究那些,坐下后,便直接道:“我这边潜入燕地的人也收到了消息,燕北有异样。”
孤苏郁微颔首,扬手要韩溪奉茶。再道:“燕曜敢露出蛛丝马迹来让我们发现,不是他大意了,便是他兵马之数量太过庞大,我想过,不过是这几日的事情了。”
寡月握着茶杯的手一抖,他微眯着眼,道:“燕曜此人,我查过。”
孤苏郁闻言望过去,“我属下没查到他分毫,难不成你这里?……”
寡月放下茶杯道:“也不过机缘巧合,探听到了些儿,你可还记得王舫舫主?正是王玄夫妇回京后带来的消息,他们在幽州滞留过一段时间,那燕氏本是庶出,只不过后来被燕氏嫡母抱过去抚养了。”
孤苏郁凤目以眯,“那他生母?”
寡月顿了i心爱,凝着孤苏郁道:“是个鲜卑人。”
寡月一出此言让在场的三人都唬了一下。
孤苏郁一拍腿道:“原来还有这一层!这便足以解释了!”
他没有想到载驰会不顾那燕曜血统收他为徒,一个鲜卑女人的孩子,莫不是还有鲜卑贵族的血统在?
鲜卑族的野性血脉在,难怪这人既貌美,又不乏野心……
那燕曜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卷土重来,想必便是借了鲜卑的势力!
没过多久外头来了动静,孤苏郁给韩溪使了个眼色,“出去瞧瞧。”
韩溪出去没多久,领着一个人进来了。
那人一身黑袍蒙着面。
众人都朝那人望去,孤苏郁阴寒的凤目凝着韩溪,显然是在问为什么将此人带进来。
韩溪低下头道:“他说他要见主子。”
孤苏郁又望向那黑衣蒙面人士,“你是谁?”
那人拿下蒙着面的黑布道:“是我。”
孤苏郁认了许久,似是一时间没有想起来,或者没有确定。
“禀德六年剑士阁第三,聂霜。”
“是你。”孤苏郁从座椅上站起来,“你……”他显然是想知道他来这里做什么?来找他又有何事?
聂霜上前一步道:“燕地出事了,估摸着现在燕曜的军队已占领了幽州!辰王这个时候也许已去了邺城,我是快马加鞭前来报信的!”
孤苏郁一震,寡月也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寡月问道,怎么会这么快?辰王的人连反手的余地都没有吗?
“燕曜挟持了奚家,那王妃竟是燕曜的人,辰王大怒一剑斩了王妃……”说道这里聂霜低下头去,他知道辰王一直有意主子(安雨翎)的妻子……不过是见那奚家女长得像夫人,便娶了来,没有想到……如今倒是主子与夫人逍遥去了,苦了辰王爷。
“那燕家挟持了奚伯,奚家也不敢声张,我来时燕家正在谋划,估计这会儿幽州城早已硝烟四起,血战无休了,我来时辰王同我说,真出了事,他会先去邺城避难,要我先来禀报,圣上年幼,我想了好久便是先来找你,你,在燕地留了人的吧?”聂霜到底一个了解孤苏郁的,他料定来找孤苏郁,比直接找圣上要好。
孤苏郁点点头,望向阴寡月又道:“想不到燕曜已经动手了,我们的消息来得太慢了!”
燕地离长安太远,消息走的慢,也是情有可原。
寡月又望向聂霜:“你可知燕曜手下多少人马?”
聂霜摇摇头道:“我来时燕曜只是蠢蠢欲动,尚不知情。”
“哦,对了,还有一要事,我的人马暗中查得,那燕北侯燕氏一脉可能是前朝大祁皇族后裔!”聂霜大声道。
众人面色各异,但显然可见惊色。
皇族后裔?为复国而来吗?
“大祁不是姬姓吗?”高邺道。
“燕太子丹,姓姬,氏燕,先秦男子姓氏分开,这‘燕’姓到底改的不忘本!”阴寡月冷声道。
“此番燕曜勾结鲜卑,恐怕不好应对。”孤苏郁冷声道。
他话音将落,连韩溪常年跟随在他身后的人都讶了下,主子何时办事有了忌惮?是因那燕曜是载驰之徒吧?
阴寡月感觉一座大山就要朝他压过来,他倍感压抑,那燕曜不能留,如今真成了祸害!朝堂局势本就复杂,如今这燕曜便是趁着这个时候来的!
他只觉得头痛欲裂,大雍的江山,不能断在了这里!
“有多大把握?”寡月凝着孤苏郁说道。
孤苏郁低垂着头,“长安的精兵在两年前的那场争夺中,已损耗的差不多了。我这里只有一万,你可以问洛将军和叶将军。”
“是时候了。”寡月沉声道,转身望向高邺,“将洛将军和叶将军请来,只说来了紧急军情。”
高邺觉得这氛围特别压抑,让他觉得背部发麻,看来少不了又是一场血战了!一下子又让他回到了两年前的这个时候,那个时候他同主子们谋划,也是这么心惊胆战,只是今天他们要面临的敌人或许强大的让人胆战心惊。
鲜卑人啊……他们看似肤白貌美,却是力大无穷,强壮高大,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洛浮生和叶羽很快就来了,高邺在路上已同他们二位讲述了大致的事情,让他二人心里有了个底。
“燕曜的人马我会派人去查,查到了第一时间相告。”聂霜说道。
洛浮生沉着眉目,望向阴寡月:“在长安洛营有三万人马,江南……”他顿了一下,眉眼一眯,“我父亲留给我的人马很多,但恐现在去调来不急了。不过我可以连夜发密函过去,你们不必担心。”
“这事要告知圣上。”孤苏郁托着下巴,他抬头望向阴寡月,“你若不便去,我待你进宫,现在便去。”
寡月愣了片刻,末了凤眼一鸷,便是所有的事情都逃不过这人的双眼吗?他不答话,带着些许默认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