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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娘满脸失落,将妆匣放在旁边,又不死心地问:“那九娘待会儿可要修饰妆容?”
    按照眼下时兴的妆容,把脸抹得雪白,眉画成又粗又宽的广眉,还描上红色的面靥?王九娘一个激灵,连忙摇了摇头。饶了她吧!这种审美观她实在是欣赏不了,再怎么漂亮的美人也经不住这种奇葩妆容的“修饰”啊!
    青娘又默默地把铅粉、胭脂、花钿、口脂都收了起来,有些失魂落魄地晃悠出去了。
    “这又怎么了?”丹娘掀起竹帘,带着春娘、夏娘,捧着净面的温水、软巾,漱口的青盐水、细齿刷进了屋。
    王九娘摇摇首,笑道:“无事,许是青娘昨夜没睡好罢。”
    待她洗漱完之后,丹娘本也想捧来妆匣,但一看青娘早就收了起来,不免笑了:“九娘虽是这样素面朝天的,但气色也已经好多了。不过,头上没有半点装饰总看着不像,不若奴去附近看看可有开得正好的花,折上两朵回来簪上?”
    簪鲜花总比戴那些金银珠玉好些,王九娘点了点头。
    “不必去了,今日我见清云观外那几丛芍药开了,一时心喜折了两朵,正好让九娘簪上。”精舍院子里响起了王七郎的声音,除了惧他如虎的青娘之外,王九娘并丹娘诸人都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
    “阿兄今日来得真早。”王九娘起身迎了出去,正好见王七郎走进了中屋。
    他今日仍然裹着玄色幞头巾,身着浅碧色交领大袖袍,手里托着一个盛了水的白瓷盘,上面静静卧着两朵芍药。一朵为浅粉色,一朵为淡黄色,花盘肥硕动人、花瓣繁复美丽,乍一看去,与花王牡丹相比亦不逊色。
    “九娘且簪了这朵,更衬出了好气色。”说着,他选了那朵浅粉色的芍药,让丹娘给妹妹插上。
    “原来那清云观外也有这般漂亮的花丛,改日真该去看看。”王九娘抬手轻轻抚了抚头上的花朵,仍有些不太习惯。
    “待你身子大好了,阿兄带你去。”王七郎道。
    “我还想看看阿兄住的寮舍,是不是真比长秋寺的寮舍好些。”
    “不过住上两旬而已,被褥早便换过了,其他哪有什么要紧的?”
    虽是兄妹,但毕竟男女有别。小小一间精舍,也容不得兄妹俩一同住下。王七郎便去了离长秋寺不远的道观清云观中借住。他虽然什么都不曾提起,但春娘、夏娘两个小丫头向他的贴身侍从打听过,那道观的寮舍恐怕也不比长秋尼寺舒适多少。
    王九娘没想到,对衣食住行那么挑剔的王七郎竟如此随遇而安。每日都是精神奕奕的,便如在华屋美榻中歇息一般起居自然。她不禁对这位兄长的人品气度更加敬服了。
    兄妹俩用过朝食之后,便一同去了精舍外的竹林里散步。
    不多时,王七郎的心腹侍从便匆匆来报信,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王九娘瞥见兄长的眉头微微一挑,嘴角轻轻勾了起来,主动道:“阿兄若是有事,尽管去忙便是。我正想去长秋寺里拜佛上香,也有两日没见灵和法师了。”
    “去罢。”王七郎道,“我也没什么事,不过是张五郎来了而已。”
    转身欲走的王九娘步子一顿。
    便听身后兄长又轻飘飘地加了几句:“九娘可想见他?当初他遣人往长安送信,路上竟费了十来日。所以,大约他就以为,阿兄要从长安过来,至少也须得十几日后罢。难怪都隔了这么久,才想起来见你。”
    作为贵介公子,王七郎从长安赶到洛阳,只不过用了三日。而张家的仆从连送急信也如此怠慢,怪不得他提到张家时便又愤怒又不屑。
    “我与他缘分已尽,也不必再见面了。”王九娘对那张五郎也没什么特别的恶感。毕竟,他以为自己被戴了绿帽子,才做出了过激的反应,也是人之常情。不过,作为丈夫,他对于前身的死当然也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算了,毕竟说的是你与他和离之事,你在东屋里听着便是。”王七郎略作思索,便松了口,示意妹妹跟着他回精舍。
    回到精舍后,王九娘便在东屋的矮榻上坐下了。因她如今身子尚虚,丹娘、青娘也并不会提醒她必须规规矩矩地跪坐,反而主动地拿了隐囊给她靠着,又在她身前放了个栅足案,摆了些水果、小食供她取用。
    不多时,便听外头传来一阵喧哗声。
    “许久不见七郎,真是风采依旧。”
    “呵,七郎不是你能叫得的,我与你张五郎从未如此亲近过,舅兄当然更不必了。”
    一句话噎死人哪!阿兄威武!王九娘低头轻轻地笑了起来。
    那张五郎犹豫了一会儿,果断换了称呼:“明润兄若是责怪于我,也是情理之中。放妻缘由我不便细说,九娘与身边的侍婢都很清楚。”
    王七郎回道:“不错,其中缘故,我如今比你知道得更清楚。和离便和离罢,九娘在你们张家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当初你阿爷带着你到我家苦苦相求,许了无数好话,我阿爷阿娘才答应让九娘下嫁。不然,光凭你们寒素之户,就算你家阿爷官至礼部侍郎,又如何能娶得我太原王氏三房嫡支嫡女?”
    张五郎似是被他这段话激怒了,外间传来几案翻倒之声:“口口声声太原王氏嫡支嫡女!太原王氏女又如何?!还不是不守妇道!!与外男……”
    “张五郎,慎言。”王七郎很及时地打断了他,语气仍然像平时一样和缓,“九娘下嫁你家,却遭受慢待是事实。不必她说什么,光是你家的仆从连送封急信都需要十几日这种事,我便能推断出你们张家的家风如何了。如此下去,张家也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已。罢了,不提其他,且说说和离之事罢。我太原王氏不缺资财,只需将九娘嫁妆带回即可。不过,你那小妾碧娘,须交给我来处置。”
    “碧娘?”张五郎显然怔住了,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碧娘已有了身孕……”
    “尚未有嫡子,便先有了婢生子,亏你家阿爷还是礼部侍郎,竟没教过你如何端正家风么?”王七郎仍是慢条斯理地道,“且不说其他,那贱婢的身契在我这里。若你不将她送来,那就算成是逃奴罢,打死不论。”
    “你——”张五郎一时哑口无言。
    王九娘一面听着,一面心不在焉地想着“太原王氏”这个称号。就算以她实在没多少积累的历史知识,也听过魏晋隋唐时一些赫赫有名的世家名字。比如魏晋南北朝时,当然以乌衣巷的王谢最有名。其中,“王”就是出过王羲之的琅邪王氏了。而隋唐时更有五姓七家之说,其中——似乎就有太原王氏?太原王氏和琅邪王氏有什么关系来着?
    完了,她如今大概是最没有常识的世家女了,没有之一。
    ☆、第七章 兄妹深谈
    太原王氏与琅琊王氏之间有什么关系,委实是一个相当深奥的命题。
    尤其对于王九娘而言,再苦苦思索,亦找不出答案。她本人对纵横魏晋隋唐那些赫赫有名的世家几乎一无所知,而前身又从未给她留下半点记忆。于是,思考了一段时间未果之后,她便果断地将这个深奥的命题抛到了九霄云外。
    与其耗费时间想什么世家谱系,不若先仔细打听清楚自家到底有哪些人。免得回长安与亲人相见时,闹出见面不相识的破绽来。不过,她该向谁打听?兄长王七郎自然不能提,不但不能提,更不能让他察觉。至于丹娘与青娘,也不合适。她们是她的贴身侍婢,对前身的性情了如指掌。眼下她的转变尚可称为遭逢大变移了性情,但若是连家人都不记得,又该如何解释?何况,她都已经与兄长两眼泪汪汪地相认了,如今再装作失去记忆,已是太迟了。
    想到此处,王九娘有些纠结地放下手中的书卷。
    她此刻正规规矩矩地跪坐在中屋左侧的矮榻上,惯用的栅足案放在旁边,上头摆了一大碟红艳艳的樱桃。而她那位便宜兄长盘腿趺坐于正中的长榻上,手持书卷侧靠着凭几,一派闲适之态。按理说,他眼下全无仪态,但偏偏即使是这样随意一靠,也仍然姿容优雅、毫无破绽。
    “怎么?可是累了?不必坐得那么端正,随意一些便是。你身体尚虚,经不得也没必要守这些虚礼。”王七郎温和道,随手拈了一颗樱桃放入口中,“果然还是当季的樱桃味道好。那些为了摆阔早早办樱桃宴的,却因果实酸涩只能沾糖酪吃,真是暴殄天物。”
    王九娘轻轻地捶了捶跪得有些麻木的腿,也学着靠在了凭几上,顿时便觉得舒服多了。不过,她只吃了几颗樱桃,便因心事重重没了胃口。
    王七郎突然放下书,拍了拍掌。
    他那名唤赵九的贴身侍从立即从精舍外走了进来:“不知郎君有何吩咐?”
    “去清云观将我的琴取来。”王七郎道,对着妹妹笑了,“九娘,转眼你离开长安已经三载,也许久未听阿兄抚琴了。今日阿兄便为你抚上一曲,也教你听听阿兄的琴艺是否有长进。”
    “确实许久未曾听到阿兄的琴音了,甚是怀念。”王九娘只能如此回答,心中却是苦笑连连:她哪里懂得欣赏什么琴艺?
    自从不费吹灰之力便收拾了张五郎之后,她这位兄长的心情便越发好了。心情好,容光焕发,即使有些过于随意的本性逐渐暴露,也丝毫不损他格外出众的气度。也因此,他时不时地便会给她带来一些严峻的考验。
    譬如,最近他在清云观结识了几位前来投宿的士子,颇觉投契。于是,每日都抽出半天时间,与这群新认识的友人饮酒谈笑、游览附近的山川古迹。几天下来,这些人吟诗作对、写赋撰文唱和,竟很是有所收获,光是文卷便记了足足十几卷。这等值得自豪的风雅美事,他自是不会忘记妹妹,亲手抄了一份,送了过来让她好生赏鉴。
    王九娘硬着头皮展开那些文卷,细细品读了一番。诗还好说,一句一句对仗工整,短短几十字也容易理解。那些几百字的长赋,依旧没有标点符号,文辞再华丽,她也觉得实在无法读懂。
    所幸王七郎并未追着妹妹问感想,不然,有些悲催地觉得自己成了半个文盲的王九娘,说不定见了他便要绕道而行了。
    赵九很快就取来了王七郎惯用的九霄环佩七弦琴。不多时,精舍内便响起了如淙淙流水般的琴音。
    王九娘有些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樱桃酪浆。琴音比她想象中更加舒缓,流露出的安抚之意也让她焦躁的心情略有些缓解。打听家中之事确实很重要,但也不能因为心急而露出了什么行迹。兄长、丹娘、青娘都可排除在外,春娘与夏娘两个小丫头说不定能给她一些启示。再不济,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既然想开了,她脸上的神色也便松快了许多。又给她倒满一杯樱桃酪浆的丹娘觑着她的神情,悄悄地松了口气。
    一曲毕,王七郎笑道:“九娘觉得如何?”
    “阿兄的琴艺越发精进了。”王九娘真心实意地道,“原本心中有些郁结,听了阿兄这一曲后,顿觉胸臆间开阔许多。”她于乐理也并不太通,但音乐本便是直撼人心的艺术,单只情感动人这一点,便足以评判高下了。
    “比起过去,你确实豁达了许多。”王七郎不禁满意地颔首,“如此甚好,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放心,就算你仍然念着那张五郎,在阿兄面前居然也是一付神思不属的模样,阿兄也不会多说什么。权当作没看见罢,不为难他了。”
    这个误会简直太离谱了!
    王九娘赶紧摇首:“阿兄不提起张五郎,我都快将他忘了。”
    王七郎挑了挑眉,显然并不相信。
    王九娘想了想,低声道:“阿兄,我只是……想阿爷阿娘,想回长安了。”
    王七郎怔了怔,恍然安慰道:“是阿兄不对,竟未发现你是思念阿爷阿娘了。”
    王九娘略作犹豫,又有些忧心忡忡地问:“阿兄,我归宗回家,可会让阿爷阿娘为难?”
    王七郎锁紧了眉头:“九娘,你怎会冒出这样的念头?难不成是谁在你面前嚼了什么舌头?”他的声音虽然温和,但目光却锐利之极,扫过精舍内的几个侍婢时,她们的脸色都微微一变,立即跪了下来。
    “与她们无关。”王九娘道,吩咐丹娘、青娘带着两个小丫头先退下去。“阿兄,此番和离之事,都是我太过大意了。不论如何,和离到底于名声有损,我倒是无妨,只怕给阿爷阿娘还有阿兄你脸上抹黑了。”
    王七郎突然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傻丫头。如今哪有多少人会在意这些。和离再嫁者比比皆是,天家公主连三嫁、四嫁都有过呢。”说到此处,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皱眉道:“当初……便不应该送你回晋阳休养,短短一年就养得呆了。别听他们说什么太原王氏女颇重贞节,矢志守贞不再嫁者大有人在——阿爷阿娘只得你一个女儿,我也只得你一个妹妹,我们都只愿你过得好便心中足矣。”
    王九娘只觉得心里一片温暖,四肢百骸仿佛都涌出了融融之意,令她不由得笑道:“再嫁?我才不想再嫁呢!我只想一直待在家里,让阿兄养着。”
    王七郎哑然失笑,毫不犹豫答道:“放心,有阿兄在,绝不会委曲了你。”
    “那,阿兄,我们何时启程回长安?”王九娘又问。她必须了解兄长的行程安排,抓紧时间打听消息,做些准备。
    “张五郎那封放妻书上,须得有阿爷阿娘叔伯的署名作为见证。”王七郎答道,“我早已派人送回长安,过两日应该就取回来了。张家也需有爷娘亲戚署名,再将放妻书送往县廨中备案即可。”他略作思索,又笑道:“待到那一日,你便去洛阳城中再逛一逛罢。回长安后,大约便很难再过来了。”
    王九娘颔首,声音依旧低哑却不掩欢喜:“多谢阿兄。”
    “这有什么好谢的?”王七郎笑道,低头一看,正好瞧见她手边合拢的文卷,“九娘能猜得出,哪首诗是阿兄作的么?”
    王九娘笑容一滞,蛾眉微蹙,扶额道:“阿兄,我有些头晕……”
    她这般模样当然骗不了火眼金睛的兄长。王七郎放声大笑起来:“猜不出来,阿兄又不会吃了你。罢了罢了,回屋歇着去罢!”
    心事皆烟消云散的王九娘好好地歇了个午觉,醒来后同兄长一起进了夕食,便目送兄长回清云观去了。时候尚早,她根本没有任何睡意,于是习惯性地从那一堆文卷里随意抽了一轴,带回了寝房。
    她侧坐在榻上,双足自然而然地垂在榻边,靠着隐囊,拿着文卷,在脑海中梳理着今日获得的一些细节信息。
    丹娘见了她这有些怪异的坐姿也并不觉得奇怪。跽坐为正坐,盘腿趺坐、垂足坐甚至躺卧在榻上完全凭贵人们的喜好,只需不在人前这样随意便可。“多掌几盏灯。”她低声对青娘道,又取了件广袖大衫轻轻披在王九娘身上,“山风仍有些冷,九娘小心受寒。”
    王九娘点了点头,继续琢磨。
    今日兄长王七郎不仅充分表达了家里对她这个和离归宗女的支持态度,也无意之间透出一些家中的情况。譬如,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没有任何姐妹。而从他话中隐含的意思来看,她甚至觉得,家中应该也只有他一个兄弟。
    不过,为什么兄长的排行已经是第七了?而她也是第九?和堂兄弟姐妹们叙的排行么?又或者,是太原王氏三房叙的总排行?她隐约还记得,唐时不少诗人的排行都是十几甚至二十几了。
    且不提这些,若是家里只有这位兄长,那便再好不过了。人口简单,日子也简单。
    等等,兄长已经年近而立了,应该早就娶了嫂子,有了儿女——不知那位嫂子的性格如何?是不是好相处?能嫁给太原王氏三房嫡支,也一定是五姓七家之女吧?
    五姓七家,到底是哪五姓、哪七家来着?
    她缓缓地展开文卷,随意地瞥了一眼,便见开头写着三个大字“氏族志”。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拿错了——本来还想继续拜读兄长与友人的诗文,拿出当初苦背文言文的劲儿,读通读透,下回大约就不用再使“病遁”这一招了。然而,反应过来之后,她便不由得双目一亮,惊喜不已。既然是氏族志,五姓七家这么出名的世族大家,一定名列前茅。
    于是,她立刻凝神看了下去。
    结果,她却发现,排在前面第一等、第二等的那几个郡望姓氏,除了陇西李氏依稀似曾听闻之外,其他的自己竟然完全没有印象。
    她的失落引起了青娘的注意。她好奇地探头瞧了一眼,惊讶道:“九娘怎么拿了氏族志?不,咱们这里,怎么会有氏族志?”
    王九娘抿了抿嘴唇:“随手抽了一轴。”的确很巧。
    青娘有些不屑地嘟囔道:“这一定是张五郎的书。那些人不识字,胡乱就塞进了九娘的箱笼里。说起来,这氏族志有什么可看的?就算天家把自家姓氏列在首位,娶妇嫁公主,不还是盯着咱们几家?”
    王九娘眸光微转,有些随意地道:“你瞧瞧,五姓七家都排到第几等了?”
    青娘取了文卷,仔细一瞧,愤愤不平起来:“怎么竟会如此?陇西李氏名列第一也就罢了,太原王氏、范阳卢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荥阳郑氏、赵郡李氏,居然连第二等都未排上!圣人简直是欺负人呢!”
    “什么欺负人?”丹娘抽掉她手里的氏族志,却只是瞥了一眼,“别胡说了,圣人岂是我们这样的奴婢能非议的?便是九娘和七郎也不能说这种话。若是教人听见了,那便是心存怨望,给太原王氏招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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