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沃兹一头雾水道:“我?”
“嗯,”穆青桐一本正经道,“你听说过记忆覆盖实验吗?”
施沃兹明显没听过这个词语,他愣了好半天,确定自己没听说过这个词,摇了摇头:“没有,那是什么?”
“我不是穆青桐,我是一个情报贩卖者。”穆青桐平静地说,他直勾勾地盯着施沃兹的眼睛,继续道,“科学馆的学者在研究记忆的时候,发现它是可以用数据记录下来的,就像你写的程序,最终是由代码组成,人的记忆也是如此。”
这属于施沃兹的研究范围之外,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们的研究表明,一个人的记忆是可以重写的。读取另一人的大脑记忆,然后通过手术,将它拷贝到其他人脑子里。”穆青桐努力地回忆着昨天晚上江曜跟他说的话,尽量让自己的话没有漏洞,他点点自己的太阳穴,“很不幸,我的记忆被改写了。”
施沃兹:“???!!!”
施沃兹:“你你你,这这……”
穆青桐:“……”
施沃兹急得抓耳挠腮,赶紧拿出手环打字。
【施沃兹:真的有这样的实验吗?好可怕啊!而且你怎么会是被拷贝记忆的人!他们怎么会选中你的!】
穆青桐忽然想伸手摸摸施沃兹的头,可最终还是压下了这个念头:“具体我也不知道,我想找江曜问个清楚,可是今天中午醒来之后我再也没有看到他。”
【施沃兹:老大他去比赛了,我以为你知道的……】
【施沃兹: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改你的啊?我不明白。】
“我父母是生物学家,他们自愿参加这项实验。”穆青桐从衣兜里拿出牛奶糖,自己吃了一颗,然后把剩下的给了施沃兹,后者惊吓的表情瞬间转为惊喜接了过去。
穆青桐接着说:“具体我不太清楚,我完全忘了以前的事情,现在我能想起来的,是另外一个人的人生经历。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施沃兹一下子剥了两粒糖含在嘴里,点点头。
“做完手术后我第一天醒来,发现这不是我的身体,我偏偏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时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穆青桐伸出自己的胳膊,指着上面一道浅色的疤痕,“为了让自己醒过来,我拿刀划了一道。”
施沃兹再一次受到了惊吓。
“我割得很浅,不疼。”穆青桐无所谓地说,“但是……但是我现在特别难受。”
施沃兹不会安慰人,对方受伤的表情让他不知所措,他想开口说话,但怎么也没头绪,只好笨拙地在他背上拍了拍,像哄小孩儿睡觉一样哼了两声。
穆青桐:“……”
施沃兹紧张道:“我我我……”
“你真是……”穆青桐啼笑皆非,拉着施沃兹的手腕放下,“我甚至不是这个国家的人,江曜说这项实验打通了两个平行空间,在这个地方我一个人都不认识。”
施沃兹抿嘴等着他的下文。
“我并不知道我的一举一动都在被江曜他们监视,我一直都在想办法回去,后来才找上了你。我以为我来到这里是因为空间裂缝,其实不是。他们每一个人都在骗我。”穆青桐说,“在我们那边,有一部电影叫《楚门的世界》,他的人生就是一部电影,他从小生活在一个巨大的摄影棚,周围的所有人都是演员,只有他一个人蒙在鼓里。那里到处都是隐蔽的摄像头,把他的生活全部记录下来,然后做成电视剧,播放给全世界的人看。”
施沃兹吸了吸鼻子。
“我现在不知道我现在到底是谁,身体是穆青桐的,但思想却完全是别人的,也许他还在那个世界好好的活着。”穆青桐用双手把额前的刘海捋到脑后,露出额头,“我想不通我父母为什么要自愿参加这项实验,难道他们能忍受自己儿子变成另外一个人吗……我不知道我现在存在的意义,好像对所有人来说,我只是一个试验品。”
穆青桐说完之后用手掌盖住了自己的脸,压抑了一年多的负面情绪顷刻间爆发出来,让他濒临崩溃。
再强大的心理素质也挡不住对自我存在意义的怀疑,在江曜告诉他真相之前,他还期待着有一天他可以回家,回到b国,和曾经的同事一起工作,回归到以前的生活。
可现在完全不可能了,他只是个复制品,那是别人的生活,他偷取了别人的经历安在自己的大脑里。
所以现在他到底是谁?
“副本文件。”施沃兹终于开口道。
“什么?”穆青桐没懂他的意思,“什么副本文件?”
“重要文档出错避免遗失生成副本打开,自动功能。”施沃兹飞快地说,“你很重要。”
穆青桐:“???”
施沃兹:“……”
施沃兹的脸红红的,显得非常不好意思,他捏着手里的糖纸,过了一会儿恢复了正常的语速,道:“就、就是我们工作的时、时候,如果一份文档很重、重要的话,它会自动生成一个一模一样的副本,避免数据遗失。我觉得你、你就是跟副本文件一样,被系统生成出来了。只有很重要的文件才会自动生成副本,所、所以你也很重要。”
穆青桐:“……”
虽然这个比喻不太常见,但却意外地很贴切。
“有、有时候我们会直接编辑副本,就像你一样,虽、虽然你和原文件一模一样,但编辑之后你就变成了另外一个文件。不对……”黑色挠挠头,换了个说法,“就像我去编辑副本,而我、我的同事去编辑原文件一样。每个人的风格都不同,从我们接手的那一刻起,这就算是两份文件了。然、然后这两份文件可以生成新的副本,你明白吗?”
施沃兹的表达非常幼稚,穆青桐却被他这样的安慰给击中了,他感动道:“谢谢。”
“所、所以我觉得你没必要去纠结这个,你是一个独立的文件,被、被你复制的那个人他也是一个独立的文件,你们两个完全独立的个体,不存在相互影响。”施沃兹又补充说,“你、你的人生已经和那个人完全不一样了,你认、认识了很多新的人,有、有了新的经历。虽、虽然你说所有人都在骗你,但是我没有,我、我不会骗人……那一次是他们让我执、执行任务迫不得已的。嗯……本来我想打、打字的,但是我觉得这段话还是我自己直接说出来比较好,这、这样才有真正和你聊天的感觉。”
黑色结结巴巴的语气意外地让人感觉非常真诚,穆青桐看着他的眼睛,清澈的黑色眼珠里没有丝毫杂质。
究竟是怎样的环境才能让一个27岁的人如此单纯?
穆青桐压下情绪的翻涌,虽然施沃兹的话语并未让他轻松多少,但依然说:“谢谢你,我现在心情好多了。”
施沃兹快速点点头,说:“那、那就好!”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后,穆青桐又叹了一口气,说:“我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施沃兹答应得非常干脆。
“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我父母的信息?我的应该查不出来了,洛森他们肯定改了我所有档案,原始文本大概已经全部销毁。”穆青桐说,“不,还有一件。我想要记忆覆盖这个课题的所有研究报告,你能帮我吗?”
“这……”施沃兹显得有些为难,他从未干过违纪的事情,查穆青桐父母的资料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但他们研究的课题肯定是帝国最高的机密之一,如果他贸然访问,一旦被发现后果将不堪设想。
“如果你不乐意没关系的。”穆青桐见他面露迟疑,立刻道,“不好意思让你为难了。”
“不不不,没有。”施沃兹对穆青桐难过的样子毫无抵抗力,他改口道,“前面一个我明天就可以帮、帮你查,后面那个……我得找机会。”
“谢谢。”穆青桐由衷道。
“小、小意思。”施沃兹又剥了一粒糖塞进嘴里。
地上的毯子边缘是沙发,穆青桐把脑袋靠在上面,喊了一声:“施沃兹……”
“怎么啦?”施沃兹回答道。
“我总觉得江曜没跟我说实话,昨天我烧的温度太高了,其实很多话我想不起来。”穆青桐仰着脑袋,看着天花板,“他还有事瞒着我。”
施沃兹不知如何接话,只得含着糖听穆青桐说。
“和他这么多天的相处,其实我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他挺关心我的,并不只是把我当成一个试验品看待。我刚来学校的时候,达米安跟我说,江曜非常不容易相处,可我从来没这么认为过。”穆青桐停顿了一会儿,“毕竟他是王储,如果我只是一个试验品,他没必要对我那么好,可我找不到他这样做的原因。
“嗯。”施沃兹赞同道,“我跟老大认识那么多年了,他确实对别人都不太好,还老凶我,说要扣我工资什么的……”
穆青桐失笑,摸了摸施沃兹的脑袋,继续说:“我还记得他昨天好像对我说了一句什么话,但是我没有听清楚,他也没再说第二遍。我那时候已经烧晕了,根本没想起要问他。所以我想再跟他好好地,心平气和地谈一次。”
“那、那就谈啊……”施沃兹小心翼翼地说。
“我联系不上他,他没带通讯器,手环也在我这儿。”穆青桐拿出江曜的手环,放在毯子上,“大概他不想和我说话吧。”
☆、第31章 chapter31
“不,不会的。”施沃兹否认说,“老大他经常不带这些东西出去,何况他、他是去比赛,比赛期间是不允许和外界联系的,那边只有公共电话。”
“是么?”穆青桐说。
施沃兹点点头:“我去过那边,帮他们维修防火墙和电子指挥系统,参加比赛的学生只能用公共电话和外界联系。”
听到这个解释,穆青桐稍微开心了一些,但是他真的一个月后才能和江曜见面?想到这个,他心情一下子又低落回去。
“你想找老大?”施沃兹已经拉开了通讯器页面。
“你能联系上他?”穆青桐奇道,“你不是说……”
“嗯,他是不喜欢带这些东西。”施沃兹非常笃定,他很快找到了一个号码,眼睛亮晶晶的,“为了安全考虑,老大出校外肯、肯定是管家大叔来接他,现在他们绝对是在一起的。我要不要现在给他电话?”
打了电话之后该说什么?不是面对面,这种事情没法说清楚。何况还隔了一个不知身份的管家,不论江曜还是洛森,都对这件事三缄其口,包括昨天晚上也是含糊其辞。
穆青桐考虑一阵后,还是回绝道:“不了……我等他回来吧,一个月不算长。”
“嗯?”施沃兹的手指正准备按下去,似乎不太理解穆青桐的话,“那你刚刚怎么要找老大?”
“我想当面和他谈。”穆青桐道。
“哦。”施沃兹乖乖地把手环收了起来。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穆青桐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施沃兹则坐在他旁边发呆。几分钟后觉得有些无聊,把桌上的薯片拿起来,递给穆青桐:“你吃这个吗?”
“啊?”穆青桐摆摆手,“我不吃这个。”
“好吧……”施沃兹讪讪地把薯片放了回去,试探道,“我觉得你还是不高兴。”
穆青桐没办法反驳他,事情堆积得太多,让他异常压抑,他只得默认。
“工作方面的事情,最先开始怀疑莱尔的人是我。”穆青桐已经有些困了,他闭着眼睛回答说,“但是现在查出来的结果全部指向了另一边,感觉他只是凑巧买到了有窃听器的向日葵……等等……”
施沃兹:“?”
“你觉得达米安这个人怎么样?”穆青桐忽然严肃道。
“不、不怎么样。”施沃兹不知道穆青桐为何突然提到这个人,他的表情有些厌恶,“他、他老是欺负我,当、当着好多人的面叫我小结巴,还跟我说、说要教我绕口令,说了好多种不同的呢。”
穆青桐:“……”
穆青桐“噗”地一声笑出来,睁开眼拍了拍施沃兹的肩:“他开玩笑的。”
“反、反正我不喜欢他。”施沃兹的立场非常坚定,没有半分调笑的意思,“我知道我说、说话说得不好,但是以前没人这么笑过我。”
穆青桐给施沃兹顺毛,随口道:“那你离他远一些。”
“嗯,我已经尽量避开他了。”施沃兹点了点头,“可是他有几次还特地跑去教、教职工食堂吃饭,搞得我都不敢去了。而且我还不能不回他信息,他说如果我不回,下次他见到我会揍我,学校就这么大,我、我还得每天上班呢。他好烦。”
施沃兹眼神中带着愤怒,同时还有些许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