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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召,备马。”
    ……夜色如墨,小村静谧,远离了喧哗,眼前风中乱舞的树影,仿佛人世间的情感交织,沉淀或错身,总会被时间一次次地淹没。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他只是想看一看,她在的地方。
    阿召默默的跟在他身后,他虽不懂主子夜半发的是哪门子的疯,但却能感受到主子身上发出的那一份哀竭和绝望。
    冬夜的天空,显得冷咧和高深,对苏七来说,不远的小村充满了深不可测的遥远和神秘。他遥望着村西那间屋子,墨发风中飞扬,挺拔身姿茕茕孑立。
    如果,她没有夫家,他想他会不顾一切……老天弄人,为什么先遇见她的不是自己。
    周遭的风中有一丝异动的气息靠近,苏七神色一凛,阿召飞身上前。
    “你是苏七?”声音出,一人从暗黑之中走来,身后是一条长长的影子。
    暗黑之中看不清面容,但是苏七还是能从语调、身形和气场中断定,这个人一定不简单。
    他身后长长影子与黑暗溶为一体,瞬间消失于无形。
    不!这不是一个人!刚刚拖出来的长长的影子,分明就是一个影卫!
    影卫?皇家有,超级世家中的谢家没有。但是,他苏家有。听说,那宁家也有。
    苏七心中一惊,这个人是?
    这年头,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产生惊讶的事情了。
    但是……
    拔开阿召,苏七上前一步,他神色严谨,与平时嬉皮笑脸玩世不恭之态判若两人,“在下正是苏七,阁下是?”
    “我姓宁。”
    “宁?敢问阁下与盛京宁氏一族如何称呼。”
    “宁某此来只是为了多谢七公子对宁某娘子的”照顾“之情。”宁少卿的语调本是清冷,可是说到照顾二字的时候,还是泄露了一丝愤恨之情。
    他想冲上前去把这个叫做苏七的人撕碎,他多想痛快的打上一场。
    然,他的身体……
    他还没有找到怪医,他的功力只能了使出一二层。这个,当然不是他不动手的理由。
    他只是在想,若他的毒解不了的话,他必须要为她安排退路。
    眼前的这人,勉勉强强还过得去。
    但是,就算他想要退让,就算他想为她安排退路。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他是不容许别人来觊觎的。
    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拱手让人!剜心之痛,不过如此。
    “宁先生的身体,可找到了解药之方。”苏七试探道。
    “不劳七公子费心了,一时半刻,还死不了。”宁少卿声音清冷,毫无感情,仿佛那中毒之人并不是他自己。
    “先生不必过忧虑,我已经派属下在天齐四处打探怪医……”
    “不必!”宁少卿斩钉截铁。
    他不要他的恩惠示好,男人之间,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明。
    他不是来听他示好的,更不是来争风吃醋的,虽然他现在确实是喝了几坛子的老醋。
    若不是有事要和苏七商讨,宁少卿不会和苏七多呆上一分钟。
    他全身难受,只有天知道。
    可是,作坊是陌千雪的心血,他不能不管。而且,那丫头做梦都在想着要开一个什么酱油厂,醋厂,听说,那什么破厂需要的豆子是做豆腐的百倍之多。
    做一批酱油,动辄数千斤豆子。
    他的拳手早已捏了又捏,声音却依然是没有情绪的清冷,“迎客轩的人说加价收豆子,扬言要把全城的豆子都收归已有,你有何打算。”
    “啊?”宁少卿话锋转得太快,苏七还沉浸在自己的失落之中有些没跟上。
    回过神来,他愤然道:“那老匹夫若是敢加价捣乱,顶多我也同等价格收上一些,少做些豆腐,大概也可支撑到明年豆子上市。”
    宁少卿冷声责道:“他在送钱送命,七公子为何不要?”
    苏七愕然!
    这提价收豆子是拼钱,怎么会是送钱?送命?!
    宁少卿轻描淡定,“他若三文钱一斤收购,七公子只需往他收购豆子的价格上再加些价四文钱同样大肆收购,挤兑他再提价。”
    “等他提了价五文后,你便把刚才四文收来的豆子从后门运出,拿出去五文卖给他。然后,再次提高收购豆子的价格……”
    好计策!就这样一进一出之间,便赚了一文差价,这还是开始,如果后来加价的多,那赚得就更多了,从来自视甚高的苏七此时不得不服。
    宁少卿的计策好,他也不是愚人。宁少卿只是点上一点,苏七就把其中的关节之处想得清清楚楚,“他骑虎难下,必定再次提价与我硬拼,如此循环,我白云居大大的发上了一笔的同时,还可把迎客轩撤底的逼上了绝路?”
    豆子一路飙涨,他迎客轩已经开头不能半路退出,只能一路向前。他既已无退路,那就让他收了全国所有的豆子,介时必定动用大量的银两屯豆子。
    若是豆腐方子不到手,只怕是鸡飞蛋打一场空。
    狠!绝!
    苏七再看向宁少卿的眼神已经绝然不同,有敬佩,有不服……
    这人并没有入城,就可以把形势分析得如此到位,真是不简单。上次只是一封信,让他开办豆腐诗会,让他把全城的说书先生给包了……白云居便一下子反败为胜,他自己再造了些舆论,更是打得迎客轩灰头土脸。
    他一向玩世不恭,从来自视甚高,从没有在内心深处把一个人当成真正的对手,就算是他的大哥——苏家未来的掌舵人,也是一样,那个位置只是他不想争而已。
    可是,现在他有对手了。
    苏七笑道:“宁兄果然好手段!这个点子是宁兄所出,收成自然应与宁兄平分。”若他答应分钱,便落入下乘,日后便不配当他的对手。
    宁少卿语气依旧淡淡,“这倒不必,只要苏七公子到时莫要与我娘子争那数十万斤的豆子就行了。”
    话毕,甩袖转身,踏步而出。
    他走的潇洒悠扬,但那不告而别冷清态度对于苏七来说却是无礼的轻视。
    阿召待要上前去挡,被苏七的手势止住。
    没想到这乡野之中,还有这样清雅无双,智勇绝伦之人,是他轻敌了。
    这个人,配当他的对手,配得到他的尊敬。
    看来,他不能再装下去,不能再浑浑垩垩,想要胜过这人,他苏七得拿出真本事。
    默了片刻,转头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阿召不说话,只是打马跟上,主子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他内心的坚硬,阿召感觉他的主子仿若一瞬间大了十岁一般。
    听到远处马蹄声传来,宁少卿停下脚步,沉默中转头看向马蹄的方向,入眼的却是远处起伏的黑色山恋。
    其实他今天出面,震慑这苏七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想为她出气而已。
    哪个敢欺负她,他便让他不好过,居然把他娘子当乞丐一样打发,太可恨了!这种人,应该去当乞丐才是。
    只是,这些本来应该是他出面去干的事情,如今却要假手于人……
    宁少卿神色复杂,半响,口中喃喃道:“千雪,你不是一直想开一个酱油厂,你说办酱油厂的豆子,动辄就是上万斤,好难好难,这下为夫总算是帮你解决了这个难题。”
    虽说是为陌千雪解了一大难题,宁少聊的脸上却并不见喜色,那寒毒是一块压在他心口的大石。
    影煞立在他身后没有隐住身形,而是犹豫不决。
    宁少卿转头静静的看他。
    影煞被他冷清的眸子看得有些不发怵,咬了咬牙还是开了口。
    “主子,属下觉得,这个苏七既然对夫人有了不该有的心思,那他就该死。就算主子看在苏大公子的份上想放他一马,起码也应该给他一点教训,而不是帮他巩固族中地位。”
    宁少卿叹了口气,转身闭目,沉默不语。
    他何尝不想如此,可是……
    一片寂静,一阵山风吹来树林刷刷做响。
    宁少卿笔直的背影,印在影煞的眼中却是哀伤一片。那矗立于黑暗之中的身影,不禁让他想起了一年前……
    主子文武双全,谋略过人,就是太过良善,太重情,总是念着那个贱妇的养恩,念着兄弟之情,才有了今日之果。
    此时,主子又心软了,难道,难道……
    影煞跪下,“难道主子想连夫人也让出去么?”
    这话出口是置问,是不服,更是……心疼。
    是他逾越了!可是,他不后悔说出来。
    就算是不想回京去争,也不能失了男人的尊严。
    只要主子一句话,他就为他杀了苏七。
    他心里沉甸甸的,暗自下定决心:若是阿三和阿五找不到怪医,解不了主子的毒,主子身死之日,他一定不会让主子一人上路,他会让夫人陪着他,永远的陪着他。
    大不了,他——切腹谢罪!
    宁少卿始终站着没有回头,也没让影煞起身。
    冬日的寒风阵阵,山风吹过,树木起伏,吹得叶片刷刷作响,他脑海中印的却全是她的身影。
    那次晕倒,以为人世间的纷扰终于离他远去,醒来却看到她捏着他的手,无措无辜的轻笑,小心翼翼的介绍自己。
    再次醒来,她失神的看着他,脸上全是惊喜,眼里全是担忧。
    他咳嗽一声,她马上如惊弓之鸟。
    他胃口不好,她连忙翻着花样为他忙前忙后,想尽心思,只为他能多吃几口。
    还有……*宁少卿回到屋中,已近黎明,陌千雪白日忙累,此时正睡得香甜。黑暗之中,嘴角似还带着丝笑意,怕是又做了什么美梦。
    宁少卿纤长的手,轻轻抚摸着她那温暖的脸庞,微微上翘的眼角,含笑的软唇……
    说实话,他不想与她分开。
    若他活,他要陪她地老天荒,此生再不分开。若他身死,他想带她一起穷碧落,下九渊。
    可是,他不忍!
    他怎么能剥夺她的幸福,她那般好,那般无私的为他。
    他怎能如此残忍如此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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