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若不是躲得快,那溜光錾亮的护甲就戳进她眼里了,陆太后抬手拨了拨道:“大清早的,这么大火气,怎么,皇上昨儿夜里没留宿含光宫。”
“……你,你,陆瑾佩,你个贱人。”陆瑾芝不只是羞还是火,脸颊绯红,一副要把陆瑾佩吃了的模样。
哎,小姑娘恼羞成怒了。幸好早将宫女遣出去,如若不然,传到哪个热血不减当年的御史耳中,颤抖着花白的胡须,如泣如诉的,动辄万言奏折,那场面,很是宏伟壮观嘛。
“这是禁宫,有些事情还要我教你么?”这丫头早晚得惹出事来。
“你也知道这是禁宫,那还敢当着皇上的面私会傅尧徽。”
这么确凿的口吻认定自己个姐姐红杏出墙,兴师问罪,可不是常人家的姑娘能做得出来的,哎呀,羞死哀家了。
“合该没有一个男人要你,你都不觉可笑吗?”陆瑾芝气得脸都红了。
“我没有一个男人要,你的男人不只要你一个,小四,咱们谁比谁可笑。”陆瑾佩敛了眼眸,冷笑着望着跟前泫然欲泣的美人。
“你……”
陆瑾芝面上煞气更甚了,若不是后宫嫔妃不许身怀利刃,陆瑾佩觉得今儿她会很有幸瞧见陆家四小姐挥舞着鞭子打她的矫健身姿。
忽的有宫人唱和:“皇上驾到。”
眼前姿容秀丽的姝昭容撩了衣袍,跪……啊不,匍匐在地,半天挤不出来的眼泪听了那声音一瞬间流了满面。
陆瑾佩莫名地抖了抖,秦瘟神,看你平日里头不把哀家的谆谆教导听进耳朵里,虐待宫妃了吧,不受自家妻妾待见了吧,要你夫妻和睦,你怎么做的?
“儿子见过母后,姝昭容这是怎么了?”秦作庭眯了眯眼,颇为不善地笑着,热闹看得很是悠然自得。
“哀家瞧这架势,以为着皇上往人家姑娘的贴身帕子上抹辣椒面了,看这哭的,原来不是啊。”一听你来就这幅德行。
秦作庭的嘴角抽了抽,随口道:“母后说笑。”
“皇上,呜呜,要为臣妾做主啊。”陆太后气得直翻白眼,还没见礼你就呜呜,你说你呜呜个什么劲,好好说话不成么。
艾马,还嫌不够乱,你要一尊瘟神做什么主,他有那么善解人意么?
“爱妃,这是怎么了?”
秦作庭兴致勃勃地踱到独垂泪的美人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哀家昨儿瞧着戏班子里几个伶人生得颇俊俏,想着给皇上填充后宫也是极好的;方才姝昭容来拜见时,唉,也是姝昭容心里头满满当当装着的尽是皇上,哀家随意提了几句,姝昭容便心中难过,这才美人感怀泪满襟,皇上可要好好安慰一番。”能怎么了,横竖就是嫌哀家欺负她了呗。
这回,欺负之名算是坐实了。
秦作庭听着有趣,干脆就近找了个很是秀气的绣墩坐了,摇着扇子听陆瑾佩在凤座里头煞是一本正经地在那胡扯。
地上的那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如今听得陆瑾佩一番话,已经呆若木鸡,也不哭了,直勾勾地盯着陆瑾佩看,那目光可真是意味深长的紧啊。
瞧这眼神,怨愤嫉妒;瞧着粉面,红中透白;瞧这玉手,哟,跪在地上可着劲地扭帕子玩,看得哀家甚是心惊肉跳啊。
“母后心意朕领了,朕对姝昭容的心意是天地可鉴。”秦作庭伸出了手,虚扶了陆瑾芝,示意她起身,一边还大言不惭地拒绝了陆太后的好意。
天地可鉴?你还日月可表呢,还要在哀家这一副山无棱天地合的忠贞模样,当哀家是陆瑾芝么?
“皇上和姝昭容当真夫妻情深。”不知道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有情死得早吧?
“皇上……”对着自己表完忠心的夫君,陆瑾芝弱柳扶风般起身,柔情蜜意地依偎在秦作庭身侧,很是得意地剜了陆瑾佩一眼。
姑娘哎,哀家又不和你争宠,你横眉冷对哀家是什么个意思。
虽然打小咱们就互不待见,可进了宫你好歹也是这里头最受宠的妃嫔,不至于把我一个可怜的寡妇视为眼中钉啊。
“皇上,臣妾来拜见太后,不想却听闻太后要给臣妾寻些个妹妹,臣妾心里头……嘤嘤嘤……”
啪嗒,陆瑾佩怀里抱着的白猫,一个激灵就从她膝头上滚下去了,呲牙咧嘴地往屋子里头跑。
“好好好,朕体恤爱妃,莫要哭坏了眼睛,伤了身体,朕会心疼的。”
我滴个娘,秦瘟神,你已然将不要脸这三个字发扬光大到千古流传了,这么着,让哀家瞬间有种生活很是不易的感悟。
哀家觉得很冷。
陆太后回头瞟一眼,苑鹃和东鹊的眼神,活脱脱地像从千年孤坟里扒出来的女鬼,眼神那叫一个幽怨,这日子没法过了。
“皇贵妃到,顺贵嫔到,安贵嫔到,瑞芳仪到,悫嫔到,常贵人到,宜才人到,康美人到,良常在到……”
唱和声这个悠远,这个绵长,可见秦作庭这厮对娇俏可人的伶人无动于衷,完完全全就是在装清高,果真是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其妻成群啊。
不过,这么一块喷香可口的红烧肉,后宫这些个眼放绿光的女狼们,着实不够吃啊,看这好容易秦烧肉一日不上个早朝,都是闻了味赶来的,秦红烧,太医院的补药还齐全么。
“臣妾参见皇上,太后娘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时光荏苒,岁月蹉跎,如今哀家也是到了千岁的年纪了。
“爱妃们真是孝顺,起吧。”
“谢皇上,太后娘娘。”
“臣妾前些时候听闻太后不大安寝,因此不敢打扰;昨儿个皇上寿宴,是皇上和太后洪福齐天,娘娘终是大好了,今儿个臣妾想着来拜见太后,倒是姐妹们的孝心赶巧了。”
听听仁典范这话说得,那么的大气体贴,冠冕堂皇,把就是找机会来吃红烧肉的叵测居心撇得一干二净,哀家看好你哟。
“你们有心了,哀家今日瞧见你们,心里也颇是舒坦,怎么没见着温嫔。”哀家这心里就不能舒坦,这一舒坦啊就得寻些事。
“回母后的话,今儿早上,温嫔身子不适,便宣了太医去临华宫看了,得皇天保佑,是个顶好的大喜事呢。”
说着用帕子按了按翘起的嘴角,端庄优雅,典范之仪,俯身行了礼,接着道:“恭喜皇上,温嫔有喜了。”
此话一出,十来个宫妃面色各异,陆瑾佩笑眯眯地瞧着她们,灰的,白的,黑的,青的,怎么就瞧不出个喜庆点颜色。
“恭喜皇上,恭喜太后。”真是言不由衷,明显没有方才齐整了。
恭喜哀家作甚,又不是哀家有喜了。也对,哀家是小红烧肉的奶奶,皇奶奶啊,他奶奶的。
“嗯,朕去看看温嫔,你们随意。”大红烧肉满脸喜不自胜的,迫不及待去看小红烧肉他娘。
红烧肉走了,寿昌宫里连个油渣子味都闻不见,一群饿狼略略坐了会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也很快地走干净了。
陆瑾佩得偿所愿,很是开心。
“娘娘。”
苑鹃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将猫递给陆瑾佩,压低了声音:“您嘱托的事情,奴婢都办好了,四小姐宫里会有人看着,只是宫外头……”
“皇上宣了老爷子进宫问安,到时候去瞧一瞧,看一看呐。”陆瑾佩摸了摸柔顺的猫,就发现苑鹃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小鹃子,你那么得哀家的心意,哀家赏你点什么好呢?”
“……”谢谢您,千万别,您老莫要寻事奴婢就谢天谢地了。
“要不,哀家趁着今儿个无事,给我家小鹃子寻几个美貌少年郎共度良宵,你意下如何?”
“……”不如何,娘娘您真是流氓不问出处,猥琐不知归路。
“哟,脸都红了,这是在羞赧么,小鹃子你不会暗度陈仓了吧?”
“……”太后,您还是闭嘴吧。
到了个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适合唠嗑,俯察适合气老爷子,总之,是个黄道吉日。
遂陆太后喜气洋洋地站在寿昌宫门外看着自家老爷子领了夫人金氏,穿了朝服恭恭敬敬地走过来:“老臣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陆将军、陆夫人请起,里面请。”
陆执一妻三妾,两个儿子皆是嫡子,戍守边关,一年不得见一回。
陆瑾佩本是嫡女,陆夫人是个脾性刚烈的女子,眼睛里容不下半点沙子,陆执甫一娶妾便给老爷子扔了休书,遁入空门;不想有了身孕,生了陆瑾佩当日,便把陆瑾佩扔进将军府,再不与陆家往来;陆瑾芝是三姨娘金氏之女,如今入宫做了宠妃,这姨娘亦是被硬抬成了平妻。
从这点上来说,陆瑾佩打心眼里不大待见自己这个父亲,嗯,不肖女儿总有可怜之处。
陆执一心扑在征战上,也从无过问家庭琐事,一向认为鸡毛蒜皮的有损大丈夫颜面。因此,原先唯唯诺诺的三姨娘养成了如今这般颐指气使的毛病。
“佩姐儿入得宫里去,这面色愈发的红润了,不知道妾身那可怜见的女儿是否有这么个好命。”
凳子还未坐得稳当,这又来个挑事的,老爷子,你这家教让人堪忧啊。
“放肆,太后在此,容得你撒野。”
陆执横眉立目,嗯,有点一家之主的气魄。
可以想象老爷子当年驰骋疆场的雄姿英发,谈笑间强撸妻妾回家的豪情壮志,如今真是有些英雄气短,所以说,迟暮是个祸害。
“老爷,你可真是,冤枉妾身了,妾身想着佩姐儿和芝姐儿咱们是一家人,妾身身为母亲,自然要一视同仁,关心她们,嘤嘤嘤……”
嗯,不愧是母女,连哭都一模一样地令人闹心。
“三姨娘,哦,听姝昭容言,如今已是陆夫人了,怎么瞧着,莫不是小四在骗哀家吧?”
闹心的人总有一百种办法殊途同归,你闹我也闹,闹闹更健康。
☆、好像有什么不对吧(大修)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来啦,给我看看你们的手……come on,baby!o(n_n)o“你……”
“放肆,什么你我的,这是太后。”老爷子,你除了说放肆,也不舍得动辄风韵犹存的美人一根指头了吧,鄙视你。
瞧你挑娘子的眼力,忒差。
“咱们私下里头,哀家好歹尊你一声陆夫人,莫要叫陆夫人这名头名不副实。皇上请父亲进宫,一来先皇大丧,哀家不能回家省亲,而来,咱们自家人说一说体己话,单是小四……”
那陆金氏立马止了泪,很是郑重地望着陆瑾佩。
“哀家想着,有什么话,你还是听听为宜。”有娘的孩子就是好,没娘的孩子,唔,如哀家这般,也挺好。
“禁宫里头,今日恩明日宠的,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你也是要小四自己紧着点心。那么多女子的地方,莫要忘了自己的本分,今儿是个好时候,你去看看她,点拨点拨。虽然嫁了人,但好歹是姓陆,一荣俱荣,反过来,一损俱损,陆家难道还能指着哀家这个过了气的太后?”
我滴个娘,哀家是怎么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豪言壮语。
“是不是小四她……”陆执不曾见过自己女儿如此疾言厉色的,皱了眉头瞪了金氏一眼,便谨慎地问道。
“我那苦命的女儿哟,你,你把她怎么了?”
这么张牙舞爪地找哀家拼命,哀家当初低到尘埃里头,不要说有娘亲维护,便是武气旺盛的爹,那时不也只能袖手旁观,嗯,许是哀家是个有骨气的女子。
“哀家能把她怎么样是她的福气,若是连哀家都不怎么她,她这个宫妃也该做到头了,你去瞧瞧她吧。”她和别人的亲娘没什么共同语言。
“还不退下。”哟呵,老爷子真发火了,鸡毛掸子呢,鸡毛掸,鸡毛掸,这么重要的场合,嗯,寿昌宫好像没有什么鸡毛掸,哀家很失望。
瞧着陆金氏心不甘情不愿地迈着小碎步愤愤而出,陆执回过头来摇头沉声道:“阿佩啊,是陆家对不起你。”
“父亲,您这样让我很惶恐呐。”陆瑾佩见金氏出去,毫无形状地趴伏在桌子之上,好看的眉眼笑得弯弯。
“你个不着调的小兔崽子,唉……”老爷子气得胡子直抖,那眼神望四下里瞅,大抵没有找到心爱的鸡毛掸子,很是沮丧地指了陆瑾佩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