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管事陪同着走过那幽静的小道,一路上曲径幽长,景致宜人。但是沐清漪却无心观赏这些景致,虽然不会武功但是她却也清楚的感觉到一路上有不下十双的眼睛盯着自己。很显然,这看似美丽的小径如果没有人带路只怕是步步杀机。刚才她如果自己贸然走进来,别说见到大哥,只怕刚进来就已经变成死人了。
走了有半刻钟的功夫,才看到一座小楼伫立在园中的一角。小楼外繁花似锦,暗香扑鼻,假山湖泊,雕檐画栋恍如仙境,竟是整个宁王府中景致最美丽的地方。
踏入小楼里,里面却仿佛死一般的沉寂。虽然里面的陈设幽雅清贵,处处惊心,但是看上去却像是一处毫无人气的摆设而不是一个人住的房屋。
上了二楼,才听到里面传来细细的声音。是有人正在劝人用膳,但是被劝的那个却没有丝毫的动静。这小楼的主人一直沉默无声,就连来往侍候的丫头们也渐渐的变得轻言细语仿佛生怕惊醒了什么一般。
“我想单独见他。”沐清漪转身对身后的管事道。
管事点了点头,将床前的两个丫头唤了出来。沐清漪这才缓步走了进去,掩在衣袖中的手紧紧地攥起,只有掌心尖锐的刺痛才能让她清醒一些,以免做出什么惹人怀疑的行为。
“表哥。”走到距离床榻前三步的位置,沐清漪停了下来轻声唤道。床上和衣而卧的男子微微动了一下,却并没有睁开眼睛看她。沐清漪近乎贪婪的望着床上的俊秀男子,心中却是万分的心酸和绞痛。她身在青楼,就觉得万分痛苦了。而她的大哥…有着顾家人天生的傲骨,曾经号称京城第一才子第一美男子的顾秀庭,又是怎么熬过这几年的。若不是为了她,以大哥的性子怎么会愿意被人如同禁脔一般的关在这座小楼里?
比起从前丰神俊秀的秀庭公子,如今床上躺着的这个形销骨立骨瘦如柴的男子几乎已经看不出当年京城第一公子的风采了。还有从左脸上划过的那一道狰狞的伤痕,只差分毫便要伤到眼睛了。那伤痕显然并不是新伤,但是从那伤痕的模样就能看出当初下手的人的决心。
沐清漪忍不住上前两步,站在了床前。顾秀庭一双曾经执笔写就锦绣文章的手上伤痕累累,同样的都是旧伤。沐清漪不敢去想象,当年初入宁王府的时候大哥到底吃了多少的苦,受了多大的煎熬。
晶莹的泪水一滴一滴的划落,落在了床上的人的手背上。
床上一直闭目假寐的人微微动了一下,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四眸相对,两人皆是一愣。看着眼前女子熟悉的眼睛,顾秀庭眼前一亮但是很快就黯淡了下去,低声道:“你是…清漪?”声音低沉嘶哑,软绵无力,仿佛每说一句话都很费力一般。
沐清漪无声的点了点头,在床边蹲了下来,低声道:“大哥……”
顾秀庭一怔,沐清漪是他的表妹,他自然也熟悉。但是沐清漪从小胆子就不大,而且比起顾秀庭这个表哥很明显的更崇拜喜欢表姐顾云歌。所以两人的关系虽然也很好,却远不及他们表姐妹的深厚亲昵。但是顾秀庭记得,沐清漪从不叫自己大哥,一直都是叫表哥的。
“大哥,活下去。”沐清漪望着顾秀庭低声道:“顾家只有…只有你一个人了。一定要活下去!”
望着眼前的少女,顾秀庭的神色又一瞬间的恍惚。对上少女的眼神,顾秀庭以为自己见到了那苦命的妹妹。
“清漪,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顾秀庭看着沐清漪,温声道。他最疼爱的小妹的命运已经如此悲惨,只愿这个唯一的小表妹不要再陷入这些阴谋诡计中来了。
沐清漪坚定的摇头,含泪的双眸里仿佛蕴含着火光,“所有的人都死了。大哥…这世上…只剩下我们了。一定要活下去……”一边说着话,沐清漪摊开顾秀庭的手,慢慢的划下了几个字。
顾秀庭眼神一动,深深地望着眼前的少女。他被慕容安让人下了软筋散,浑身上下都动弹不得,却还是感觉到了少女在自己手心里划下的自己。
沐清漪微微点了点头。
顾秀庭闭了闭眼,终于朝着沐清漪点了点头。
沐清漪轻咬着唇角,犹带泪光的眼中绽出一丝炫目的笑意。她靠在窗边,低声道:“大哥,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顾秀庭淡淡一笑,轻声道:“你去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沐清漪也知道留得太久了会引起慕容安的怀疑,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顾秀庭一眼便起身离去了。床上,顾秀庭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放在被子上的手紧紧地握起。消瘦的容颜上闪过一丝坚毅和狠绝,刚刚少女只在他的手上写了三个字“等、救、仇”。
仇……
家破人亡,至亲受辱,此仇不共戴天。但是他怎能比他们先死?!
☆、15.各怀心思
15。各怀心思
刚下了楼,就看到慕容安坐在楼下的花厅里目光有些阴鸷的盯着从楼上下来的她。沐清漪眼眸微闪,慕容安对大哥确实非常上心,但是…慕容安给顾家和大哥的屈辱,她会加倍奉还的!
从容的下楼走到花厅里,“王爷。”
慕容安盯着沐清漪半晌,才问道:“他怎么样了?”
“清漪已经劝过表哥了,他应该会想开的。”沐清漪低声道。慕容安点了下头道:“最好是如此,这一次本王不跟你计较,回去最好也给本王把嘴闭紧一些。”
沐清漪秀眉微蹙,很快就明白了慕容安的意思。慕容安虽然并不把沐长明放在眼里,但是对慕容煜来说沐长明却还是很有用的。沐长明不仅是侯爷而且曾经救过华皇的命又是柔妃的父亲,更重要的是,沐长明还手握重兵。对于慕容煜来说,沐长明是一个很重要的助力。毕竟慕容煜再受华皇看重,华皇也还有十几个皇子,而其中跟慕容煜一样优秀甚至比慕容煜出身更显赫的未必没有。
“清漪明白。”沐清漪轻声道。
慕容安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沐清漪,半晌才突然开口道:“本王突然发现…当初改变主意娶沐云容或许不是个好主意。沐清漪,你想当宁王妃么?”
沐清漪猛的抬头,眸光清冷,“宁王想要羞辱肃诚侯府还是想要羞辱……”
慕容安神色一变,终于轻哼了一声沉下脸道:“你滚吧!本王看到你这双眼睛就反胃!”
“清漪告退。”沐清漪并不生气,微微一福转身走了出去。
回肃诚侯府的马车上,沐清漪安静的坐在车厢的一角,完全无视了沐云容阴郁的脸色和有些古怪的气氛。微微垂眸掩盖了所有的情绪,心中却早已经飞快的盘算起来了。
大哥还活着,那么之前的所有计划就都要改变了。最重要的是,她必须尽快将大哥从宁王府里救出来。而这,凭她一个人的能力,是绝对做不到的。那么…迅速的将京城里所有的人都盘算了一番,心中稍稍有了个底了才稍稍松了口气,抬手揉了揉有些疲惫的眉心。
沐云容一片欢欣的去探望慕容安,慕容安却丝毫也不领情的斥责了她一顿,沐云容此时正一肚子的怒火无处发泄。看到沐清漪沉默无言的目光,眼中划过一丝幽芒,“你不用痴心妄想了,宁王连看都不想看到你。”
沐清漪挑了挑眉,笑道:“三姐还是担心自己吧,宁王愿不愿意看到我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宁王连未来的王妃都不想看到…三姐可要怎么办才好?不过幸好…咱们沐家也不止三姐一个女儿……”
“你什么意思?!”沐云容脸色一变,狠狠地瞪着沐清漪。
沐清漪淡笑不语,低头悠闲的翻起放在一边的一本书来。
不仅沐云容的脸色变了,坐在一边的沐羽菲和沐水莲的神色也有些奇怪。沐清漪说的没错,宁王要和肃诚侯府联姻,但是王妃却未必就一定要是沐云容。沐云容除了有个做柔妃的亲姐姐,身份也不比她们高贵到哪儿去。就算是做不成正妃,做个侧妃也比跟二姐一样嫁给别人做继室或小妾要强得多。沐清漪本身就是被宁王退过婚的,宁王娶谁都不可能娶她,但是她们就不一样了……
她们想什么沐云容怎么会不知道,立刻狠狠地盯着两人怒斥道:“你们给我老实一些,敢打宁王的主意别怪我不客气!”
沐羽菲和沐水莲虽然面上唯唯诺诺,心中却对沐云容如此骄横的态度十分不满。他们虽然只是沐长明的侄女,但是好歹也是沐家的小姐。身份也不比沐云容底多少,平时让着沐云容也就算了,现在沐云容的态度分明就将她们当下人呵斥。
一路上,马车上的气氛都有些凝重。而挑起这一幕的沐云容却悠闲自在的坐在一边看书,仿佛根本没有发现三人之间流动的诡异气氛一般。
一回到府中,沐云容就拉着沐翎气冲冲的往孙氏的院子去了。沐羽菲和沐水莲也心不在焉的跟沐清漪和沐琛告辞,站在门口,沐琛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的站在马车边的沐清漪挑眉笑道:“看来二弟和三妹都有急事,四妹,大哥送你会兰芷院吧。”
沐清漪也不拒绝,笑道:“那就多谢大哥了。”
回到兰芷院,沐清漪自然请沐琛进去喝杯清茶。端着手里的茶水,沐琛微微皱眉打量着眼前看似沉寂的少女,不知为何沐琛却总觉得这样的沉静之下隐藏着危险的暗流。有一瞬间,沐琛甚至有些怀疑,眼前这个女子真的是他那个温柔怯弱的四妹么?还是她以前真的就隐藏的那么深?
“大哥看什么?”沐清漪浅笑道,“清漪可是有什么不妥?”
沐琛摇了摇头,在心中暗笑自己多心。将这个念头抛到脑后,沐琛笑道:“刚刚在马车上怎么了?三妹跟羽菲水莲的脸色都那么难看?”
沐清漪抿唇笑道:“也没什么,大约是两位堂姐见宁王对三姐的态度,起了一些别的心思吧。不过也难怪她们了…宁王对三姐的态度,父亲真的一点都不担忧么?”
沐琛摇头笑道:“恭王需要父亲的支持,还有宫里的柔妃娘娘。即使不喜欢也不会薄待了云容的。”
沐清漪低眉浅笑,“大哥此言差矣。正是因为有柔妃娘娘在,恭王和肃诚侯府的联盟才…随时都可能会破裂。”
“怎么说?”沐琛谨慎的起身看了一眼门口,才低声道。
“皇上如今虽然已经是天命之年…但是别忘了去年十一公主才刚刚出生。柔妃娘娘正当妙龄,又颇为得宠。谁敢说就不会有孕?若是诞下龙子……”沐清漪浅浅笑道,美丽的容颜上笑容恬静,仿佛不是在跟沐琛说这些关系着朝堂的大事而是在品鉴名花一般的悠然。
沐琛脸色一变,“柔妃娘娘入宫五年都还没有……”
“柔妃娘娘入宫五年,今年也才二十岁。还早得很呢。不过…我倒是希望大姐姐早些为皇上诞下龙子才好呢。”沐清漪一脸真诚的笑道。
“四妹是说真的?”沐琛有些怀疑的看着沐清漪。这几天虽然一直摸不透这个妹妹,但是沐琛绝对看出来了沐清漪对孙氏那一拨人没有丝毫的好感,而且还非常的讨厌。这样的她会真心想要沐飞鸾怀上孩子?
沐清漪点头笑道:“自然是真的了。不过这种事…求也是求不来的。大哥若真是有心为父亲分忧,倒不如跟父亲说说宁王对沐云容的态度。虽然平南王妃和父亲是表姐弟,但是到底是隔了一层。若是云容嫁过去就失宠于宁王,只怕也会影响父亲在恭王跟前的地位和影响力呢。”
“这……”沐琛有些犹豫,这明显就是针对沐云容的,沐琛有些怀疑这么做对自己有没有好处。沐清漪起身,淡淡道:“大哥已经二十多岁了吧,若是不经常为父亲分忧,父亲又怎么知道到底是大哥优秀还是二哥更杰出呢?大哥是为了肃诚侯府的将来不是么?清漪有些累了,就先失陪了。”
看着沐清漪离去的背影,沐琛眼神变幻盯着跟前的茶水默然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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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意外来客
16。意外来客
沐清漪自己房中,打发了珠儿下去休息才靠着桌边坐了下来,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想起大哥如今的处境,心中更是担忧。不过总算是好事,大哥…还活着,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么?
“咳咳……”
两声压抑的恪守声从屏风后面传来,沐清漪心中一惊,猛的起身道:“什么人?!”她进了房间这么久,居然没有察觉到屏风后面有人。若是来人想要对她不利的话,只怕就算有九条命也都用完了。想到此处,心中方才稍稍安定下来。缓步上前越过宽大的六折山水画屏,果然看到一个黑衣男子横卧在自己的床榻上。见到清漪进来时才抬起头来,剑眉微皱。
好一个俊美的男子。即使是此刻的情形,也由不得沐清漪不在心中暗赞一声。出身华国顶级的名门世家,她见过的青年才俊不知凡几。即使是令她厌恶痛恨至极的慕容安也长着一张极为俊美的容颜。但是眼前的这个男子的容貌却比她见过的所有的号称美男子的人更加令人沉迷。这男子长着一张连女子看了都忍不住想要嫉妒的俊美容颜,但是却丝毫不会让人觉得柔弱反而让沐清漪清楚的感觉到一种威胁。对上那双幽冷的双眸,沐清漪怔了一下随后淡定的移开了视线。这个黑衣男子只是慵懒的横卧在床上,甚至俊美的容颜上还带着几分病态,但是给她的感觉却像是一柄随时随地都会伤人的利箭。
“阁下不请自来,未免太过失礼。”半晌,沐清漪蹙了蹙眉,淡淡道。
黑衣男子坐起身来,挑眉笑道:“肃诚侯府的嫡四小姐…果然跟外传的很不一样呢。”男子的声音低沉悦耳,似乎带着丝丝温柔缠绵。但是沐清漪却只感觉到其中的森冷之意。
“传言本就不可尽信,公子大才又岂会为流言所惑。”沐清漪淡淡笑道。心中却已经开始猜测起眼前的男子的真实身份。这人绝对不是京城的人,而且也很有可能不是华国人。她在京城住了十多年,若是有如此出色的男子又岂会默默无闻。而且…看了一眼黑衣男子深邃幽冷的眼眸,沐清漪心中一跳,沉声问道:“公子怎么称呼,驾临肃诚侯府不知有何指教?”
将沐清漪的神色看在眼底,黑衣男子不以为意,挑眉笑道:“看来四小姐是才出在下的身份了,你就不怕我杀人灭口么?”
沐清漪低眉一笑,“公子既然来了华国,想必早晚是要见的,又岂会为了这点小事而杀人灭口。万一…公子想必也不是一个人驾临华国的吧?”
黑衣男子靠坐在床头上,胸口的沉闷让他略皱了下眉,饶有趣味的打量着跟前的女子道:“看来,四小姐是真的猜到在下的身份了。”
沐清漪摇头道:“也不算猜到了,未知容公子行几?”
“九。”黑衣男子也不隐瞒,大方的道。
沐清漪轻轻吐了口气,神色平静如水。
越国九皇子,容瑾。自幼体弱多病,常年在宫中府中修养少见外人。性格喜好能力无人能知,只传说容瑾容貌肖母——越国第一美人梅妃,有越京第一美男子之称。
没想到,这一次越国皇帝居然会派容瑾来为华皇贺寿。更没想到的是,容瑾回来找自己这个几乎被京城的人遗忘了的人。
“不知九皇子来此,有何见教?”沐清漪问道。
“无,找个地儿睡觉。”容瑾淡然道,仿佛大白天跑到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闺房里睡觉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般。
沐清漪娇颜微沉,切齿道:“如此,还请九皇子移驾!”
容瑾靠着床柱,懒懒的看了他一眼道:“四小姐不高兴,可以叫人来将本公子赶出去。”
沐清漪以为自己的性情已经磨练的足够沉稳了,但是面对眼前这俊美非凡的越国皇子是却还是终于还是发现自己修炼的还不到家。容瑾分明是吃定了她不敢叫人才如此的肆无忌惮,她若是真的叫人进来了,容瑾身为别国皇子私入女子闺阁固然不对,但是真正倒霉的还是她的名声。
看着眼前又慢慢闭上眼睛准备休息的容瑾,沐清漪唇边勾起一抹冷笑,转身走了出去。
原本闭着眼睛的男子抬眼看了离去的女子背影一眼,重新又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一股淡淡的香味从外间传来,容瑾警惕的挣开了眼睛,强行压抑住想要出口的咳嗽,心口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起身下床,走到屏风外间,就看到白衣少女正握着一卷书悠闲的靠在椅子里看着。旁边的几上,一鼎香炉里淡淡的香烟正袅袅的升起。那是许多女子都喜欢用的一种香,但是沐清漪燃得这个显然品质不太好,闻起来微微有些刺鼻,而容瑾更是受不得这个味道。
“咳…你在干什么?”
沐清漪抬眼,浅笑道:“九皇子也知道,清漪只是个不受宠的嫡女,自然买不起什么好东西。若是怠慢了,还请九皇子见谅。”虽然对医道并不精通,但是看容瑾的模样就知道必定闻不得刺鼻的响起。正好还有一些已经不能用了珠儿还没来得及处理掉的香料,她就顺手倒进了香炉里了。
容瑾瞪着沐清漪看了半晌,终于低笑出声,“四小姐果然很有趣,既然四小姐不欢迎本皇子,本皇子就告辞了。”
“不送。”看着容瑾转身走了出去,沐清漪没有去担心他会被人看到。他既然能悄无声息的进了兰芷院没有被人发觉,自然也能悄无声息的出去。只是…看着容瑾的身影在门外消失,清漪的神色也慢慢的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