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柳絮的声音失去了生气,抓着藤蔓的手被勒得发痛,手臂似乎无力承担更久的支撑,深更半夜,山林中怎么可能会有人?
“来人啊……”
柳絮几乎绝望,恐惧和悲哀汹涌地将她淹没,原来,真的只有茫茫深渊在等她,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忽然,手腕处传来温暖,一只大手握紧她的手腕,略带戏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这么惨!”
声色中有股幸灾乐祸的味道。
上方出现一个人,准确点说,出现一只怪,银辉似的月光勾勒出他结实的身形,头上的棒球帽压得很低,柳絮看不清他的脸部轮廓,只隐约看到他精瘦的上半身,和腰部以下的蛇身。
他又出现了!
诧异,但仅仅只持续片刻,就被手臂上灼人的酸痛驱散,柳絮无暇去思考关于妖怪的问题,她本能地朝他求救:“救救我!拉我上去!”
不知是害怕他,还是害怕掉落悬崖,她的声音在颤抖。
人蛇冷傲地浅笑:“凭什么?”
他说的每个字柳絮都能听明白,却搞不懂他的思维模式,柳絮发出呜咽般的声音:“救我,求你!”
“条件。”人蛇只回了两个字。
“你要什么?”
“我想想。”人蛇气定神闲。
他认真思考,对于把悬在半空中的人拉上来这件事,丝毫不急,或者说,柳絮的生死于他无关紧要。
柳絮可没有那份从容,手臂痛得几乎麻木,崖下的风拂起她的衣衫,带着冰凉的气息,她就像秋日霜头的一片黄叶,抗争不了命运,也许下一秒,她就将凋零于风中。
“先拉我上去……”柳絮几乎在哀求他。
可他还在思考,没有利益,他不肯费半分力气。
“我什么都答应你!任何条件……全部……”柳絮慌乱地喊出声,紧抓住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我什么都给你,什么都答应你……”
夜风将她的声音吹散,支离破碎。
☆、第2章
夜风将她的声音吹散,支离破碎。
“好。”人蛇一字定千金。
他身躯一动,滑下了悬崖。不得不说,身躯长有许多好处,人蛇的尾部仍停留在悬崖上方,强韧的尾部足以支撑他整个身体,上半身却已经到了柳絮背后,一只手揽住了柳絮的腰,轻轻一带,一人一怪上了崖。
柳絮后背贴着他的胸膛,那里结实而温暖,很奇怪,明明是半蛇,居然温暖?
人蛇把她放在草地上,手一撤离,柳絮瘫坐在地,心脏在胸腔内剧烈跳动如擂鼓,背上冷汗淋漓。
一整晚的经历如同噩梦,似虚似幻,或者说,从高考之后,生活就不再真实,如颤颤地站在云端,随时都会粉身碎骨。
柳絮伸手在自己腿上掐了一把。
很疼,不是梦。
人蛇在她对面坐着,姑且称之为坐吧——他的身体降低了高度,比瘫坐在地上的柳絮高两个头,长尾弯弯曲曲盘在身下,不知有多长,月光落在他的身上,为长尾镀上一层浅淡清辉。
最后救她的是只妖怪,虚幻又可笑,柳絮看着他腰腹部,那是他的身体和蛇尾结合的地方,明明怪异,居然如此契合。
他也在看她,棒球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可他的的确确在看她,见她目光对过来,他微微转头。
“谢……谢谢。”柳絮艰涩地开口。
“嗯。”人蛇从喉腔中发出短暂声音。
他往后退了半米,立起身,支在地面的高度约有两米,声音清清冷冷:“我要你三个晚上。”
什么?柳絮不太明白。
“救你的条件。”人蛇侧着身,月华浅浅地勾勒出他的侧影,长尾,腰腹,胸线……他站在前方,像是一幅淡淡的水墨画,“三个晚上,明天,后天,大后天。”
他一字一顿:“不要把今晚的事说出去。”
“不要尝试欺骗我。”
“更不要食言。”
“违反任何一项,你都将付出代价。”人蛇的长尾在月下泛着银白冷艳鳞光,他的声音亦冷傲:“听明白了吗?”
柳絮木然地点头。
人蛇略满意,薄唇噙笑:“明白就好,否则……”他没说后文,语气中却隐隐带着讥诮笑意,似乎,他十分期待后面的事情。
“明天晚上,记得在这里等我。”人蛇悄然转身,滑上石阶小道,继而顺着小道朝林中滑去,身影在夜色中消失。
他所说的“明天”是农历十四,月亮几近圆满,淡清清的月光落在山林,给树叶草梢铺上一层银粉。山间的夜晚没有城市的喧嚣,草丛中的虫鸣却叫得欢快,它们越吵,夜反而越加静谧。
柳絮坐在石板路上,抱着膝将身体蜷成一团,她的面前是昨晚的那片空地,再往前,是悬崖。柳絮拿起手电筒射向悬崖边的松树,那里没有人,也没有怪。
等了许久也没有,手电筒的光越来越暗,该是没多少电了,于是她关了手电筒,目光投向更远处的夜空。
夜空是深邃的幽蓝色,点缀着几点疏星,柳絮数了一遍,大概是十二颗,或者是十三颗,她有些不确定,如同她不确定人蛇何时会出现一样。柳絮准备再数一遍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咦,你还真的来了?”
柳絮吓得差点跳起来,转过头,就看见人蛇站在她身后,水桶粗的长尾拖在地上悠然舒卷。
他今天仍旧带着棒球帽,越过压低的帽檐看她:“你什么时候来的?”
“五点钟就来了。”那时候天还没黑,方便上山,柳絮去摸放在地上的手电筒,不妨人蛇拖在地上尾巴一动,悄无声息将手电筒卷走,柳絮一摸,正好触到他的长尾。
光滑细腻,柳絮却像触到了火星,手猛然缩了回来。
人蛇依旧是泰然自若的模样:“来得这么早。”他十分意外,转个身滑到柳絮面前,“你不怕我吗?”
当然是怕的,柳絮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还来?”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柳絮细声回他。
这不是人蛇想要的答案:“我是说,既然怕我,为什么不在白天离开?”
柳絮垂着头:“因为,我怕你。”
人蛇:“……”
这是什么因果循环的问题?
……
“我想我肯定跑不掉。”柳絮的声音很低,“你这么特殊,肯定有超凡的方法,就算我跑了你也会找到我。”
比如在她身上施了咒语什么的,然后她跑多远都会被找到。
“很聪明。”人蛇表示赞许,“幸好你没跑。”
对他食言的人都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而且,我路费不够。”良久,又听到她低低的加了一句。
人蛇:“……”
柳絮离家出走本就没带多少钱,原打算投靠网友,孰料网友是个顶着刀疤脸的流氓,柳絮的手机钱包都被他抢走,只剩下牛仔裤的小口袋中还放着一张叠成四方形的五十元,连宾馆都住不起。
人蛇问她:“你是来这儿旅游的?”
算是吧,柳絮点点头,轻声“嗯”了一声。
看这样子,定是孤身一人,人蛇扶额,这真是无趣的游戏啊!他在她身边坐下,问起:“你叫什么?”
“柳絮,柳树上结的柳絮,你呢?”
“不要问关于我的任何问题。”人蛇声色清冷。
根本就不能愉快地聊天,默了一会儿,柳絮问试探性地问起:“你会吃掉我吗?”
“你看起来像很好吃的样子吗?”人蛇反问。
柳絮也觉得他不会,以他上半身的形态来看,应该吃不下。柳絮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她并不认为他有多可怕,许多小说和电影都认为妖怪大多是善良的,而事实是,他的确救过她。
何况眼前这位人首蛇身,搁在传说中,那是神一般的存在。
“你笑什么?”显然,她的偷笑没逃过人蛇的眼睛。
柳絮意外:“你能夜视?”
答案是肯定的,虽然人蛇没有回答她。
“你叫我来干什么?”反正都逃不掉,柳絮觉得还是问明白点好,惴惴不安比痛快一刀更难受。
“陪我看看风景。”
这回答有些无奈,人蛇并没有安排今天晚上的活动,因为,他没有料到她会来。按正常思维来说,对方一定会逃跑,什么承诺,什么条件,既无人证明又无约束条件,换成是他,也会有多远跑多远。所以一整天他都在思考抓捕人的方案,以及抓到之后应该如何处置对方,吓她,惩罚她,也许最后他还会把她再挂到悬崖上……这才是正确的游戏玩法。
可是,她来了,白天思考的一切都泡了汤。
果然,女人的思维是跳跃性的,都擅长不按常理出牌。
人蛇轻车熟路地滑上悬崖边的松树,靠坐在树干上,他问柳絮:“你要不要上来?”
柳絮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开玩笑!她又没有那么长的尾巴,能在树枝上缠上一圈又一圈,保证自己不掉下去。她讪讪道:“我就在这里陪你看风景就好。”
人蛇并不勉强,月夜中山林如同一幅丹青,浓淡相宜,可他的心思明显不在风景上,他在思考——思考今天晚上应该做什么。
不然,他会成为游戏的失败者。
忽然想到什么,他问:“昨晚那两个男人是这儿的本地人吗?”
“是的。”刀疤脸网友就住在山下的一处民宅,柳絮被他骗进过屋内。
“你怎么惹上他们?”
“那个脸上长疤的,是我网友……网友,你知道是什么吗?我们聊得很好,然后他叫我来玩……”柳絮坐在悬崖边的空地上,兴致缺缺地说起,足以被鄙视的经历,都能写成一篇报道,标题是“花季少女见网友,被骗进民房惨遭□□”,供人贻笑大方。
可他是人蛇,似乎跟他说起也无关系,柳絮一五一十地把经过告诉了他。孰料,人蛇听完后竟发出讥诮笑声,毫不掩饰他的鄙夷:“你多大?十五,还是十六?”
“我十八。”他在嘲笑她,柳絮面色赧赧,声音也低。
“不可能。”人蛇挪动身体,悠然从松树上探出半条身子,凑到柳絮面前仔细打量她一番,继而肯定道:“你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