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话的功夫,吕滟也过来了,她见柳歆诚跟陆静淑说话语气熟稔,不觉有些酸意,就问道:“二表哥认识陆姑娘?”
柳歆诚很不耐烦,心说谁是你表哥啊?他不理会吕滟,只看着陆静淑。
陆静淑这会也明白了,这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不过柳歆诚这会儿面对吕滟的样子,实在很像当初他对着自己的那张脸呀,陆静淑存了看好戏的心,就说道:“我也不认识路呀,你们家的假山跟迷宫似的,我走了一圈出来,都不知道到哪了。还是你送吕姑娘回去吧。”
吕滟对陆静淑的上道很满意,还跟她说:“反正陆姑娘也走到这里了,不如去前面花圃那里看看,过会儿等我回去了,我叫丫鬟来接你。”
柳歆诚的脸更黑了,目光一转看见陆静淑充满兴味的眼神,顿时明白了她的小心思,于是将计就计:“我正要往花圃那边去,吕姑娘在这等等吧,我叫个丫鬟来送你。”说完就当先转身往岔道上走了两步,等着陆静淑。
算你狠!陆静淑在心里骂了柳歆诚几句,才对面色阴晴不定的吕滟说:“吕姑娘一起去走走吧。”
吕滟虽然不大高兴,倒是也跟了上来,一路上就在不停探问陆静淑和柳歆诚的关系。
“我们两家是世交,我母亲与陆姑娘的母亲原是闺中密友。”柳歆诚*的答道,“我和陆姑娘自然早就相识,吕姑娘还想知道什么?”
他的语气十分不耐烦,当着陆静淑的面,吕滟不免觉得难堪,脸慢慢涨红,却又不敢反诘柳歆诚,只得装着不在意,跟陆静淑说话:“原来陆姑娘跟二表哥竟是早就相识,怎么陆姑娘也没提起?”
陆静淑无奈回道:“虽是早就相识,到底也没什么特别需要拿出来说的,吕姑娘怎会这样问?”
吕滟张口结舌,一时答不上话,越发觉得陆静淑是跟柳歆诚合力欺负自己,她对柳歆诚不敢撒气,对着陆静淑倒没有顾虑,于是憋了一会儿之后,忽然冒出一句:“是我问错话了。陆姑娘不比我们这些人天真烂漫口无遮拦,既然有了那被人……的前事,自然就要谨慎些了。”
“吕姑娘!”柳歆诚听她说的难听,一下子就站住脚,十分严肃的喝住了她,“这等无礼之言,该是大家小姐说出来的么?我必将此事说给堂嫂知晓。”
陆静淑也有点傻眼,她还没怎么着呢,怎么柳歆诚就火了?到这会儿她就算是有气也不能火上浇油了,何况她其实并不是很在意,当下忙开口劝道:“柳公子息怒,想来吕姑娘也并不是有意的,你看你都把她吓哭了。”
柳歆诚看了吕滟一眼,见她确实两眼含泪,似有惧意,又见陆静淑行若无事,似乎完全不在意,那股怒气自然而然就消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却是对陆静淑的怜惜。
退婚这么大的事,世间恐怕没有女子会真不在意,可是陆静淑面容平静,眼神也不含怒气,还反过来安抚他,实在是让人感佩。
她一定经历了很多,才能做到这样平静如水。柳歆诚越想越觉得她不容易,怜惜之心更盛,不自觉就放柔了声调道:“我并没什么好生气的,只要你不生气就好。”又看了一眼泫然欲泣的吕滟,无奈道,“想来吕姑娘确实不是有心的。”
“是是是,我真的不是有心的!”吕滟忙接话,眼泪也终于落了下来,“陆姑娘你别生气,二表哥,你,你别跟表姐说好不好?”要是他真的跟表姐说了,表姐以后一定再也不肯带她来柳家。
柳歆诚蹙眉:“我可以不说,你自己也要记着这个教训。”说完也不去花圃了,带着她们绕过假山,指给她们通往花园的路,最后又叫住陆静淑说:“你自己也是个小姑娘呢,平日不要太委屈自己了。”说完也不等陆静淑答话,转身就走了。
陆静淑分外无语,我就算是个小姑娘吧,你也就是个小少年好么?在我这装什么大人!
吕滟擦干眼泪,看柳歆诚走远了,陆静淑还在原地看着,不由有些恼怒,叫道:“陆姑娘快走吧!再看二表哥也是走了。”
陆静淑深觉好笑,扭头回道:“怎么?你二表哥就只许你看?”
吕滟张了张嘴,说不出反驳的话,脸也气的通红,最后直接扭头走了。陆静淑也不叫她,悠闲的在后面跟着,直到快到池塘边了,吕滟才忽然站住脚回头,看着陆静淑道:“咱们谁也别管谁的事,别人若是问起,我就说跟你一起出了假山迷路了。”
“撒谎都不会撒,明明是你先走不见的,我们只可能是后来在假山里碰见了。”陆静淑也不愿多生事端,所以答应了替吕滟遮掩。
回到池塘边的时候,万氏正安排人到处找她们,一见她们回来,大大松了口气。
吕滟解释了一番两人的去向,万氏也没多问,只带着她们和其他几个小姑娘一起回了花厅。众人坐下来喝了杯茶,也就到了开宴的时间了。
这顿饭吃过,大家又坐了一会儿,太太们玩了几把牌,小姑娘们也下了几局棋,直到大家玩的兴尽,才各自告辞回家。
过完上巳节,刚消停了两天,陈皎宁就上门来寻她。
“……说是我继母病了,爹爹打发人来接我和姐姐回去,还说也把哥哥接回去了。”
陆静淑脑子没过弯,直接回道:“好事啊,回去吧。”说完觉得不对,忙解释,“我不是说你继母病了是好事……”
陈皎宁早已笑的不行,闻言就伸手捏了捏陆静淑的脸颊,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来就是想跟你说,我惦记哥哥,也惦记着家里,得回去亲眼看一看才安心。但是我又答应了要教你骑马射箭……”
“这个不要紧,什么时候你有空了再说。”
陈皎宁就道:“嗯,等我回去看看,我必不会在家住很久,至多过个半年,我就回来看你,到时我再教你。”
陆静淑笑道:“你就安心在家多住些日子吧,陪陪你爹爹和哥哥。对了,既然你爹爹赞同了你的作为,苏家那门亲事?”
“那门亲事怎么了?反正我不要!那苏夫人都嫌了我了,我何必还要送上门去让她看不顺眼?这天下的好男儿又不只他苏家有!”陈皎宁很傲娇的回道。
陆静淑听着有趣,就追问她:“那你倒是说说,还在哪里看见好男儿了?”
陈皎宁扬脸道:“多得很,我就是不告诉你!对了,我听表姐夫说,王爷快回来了。他担心我走了,以后有事找你不方便,你看……”
“有事让他派人到我们家在东市的包子铺找我族兄吧,我跟他打个招呼,到时让他想办法通知我。”说完又想起一事,“没想到你这么快要走,我本来还打算跟你合伙开个南货铺子。”
陈皎宁很感兴趣:“是么?你怎么打算的?说来听听!”
陆静淑笑着把自己的打算说了:“我们家有个铺面地段极好,我看现在南货抢手,但是我们家又没人能去南边,想着你们家在东都,有水利之便,就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
陈皎宁当然有兴趣,她早就觉得自己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实在是比不上陆静淑能干,这会儿能一起做点事儿,她是求之不得,当下就拍板定了此事,还说等回去东都就安排人去做。
☆、第81章 赵王归来
陈皎宁一走,陆静淑少了玩伴,索性专心在自己家的事情上。
东市的包子铺那边终于有临近的铺面出租,陆静淑跟陆祈商议后,决定从后院把两个铺子打通,把厨房挪去了租的铺子那边,先在那边卖着包子。自家铺子这里则重新收拾了一下,门窗梁柱都漆了新漆,再换了新窗纱,摆上几张桌子,给客人吃饭。
除了包子,陆祈和他师父商量了,再加几道招牌菜,选的都是家里不易做,但却又不那么名贵的菜肴。
等一切都收拾安排好了,陆静淑就跟方氏选了三月二十重新开张。这次方氏没再拦着她,让她去了铺子里看着。
郝罗博和柳歆诚不知怎么知道了铺子开张的事,当天还跑来凑热闹,送了一份礼。陆静淑无奈,只得留他们俩吃了顿饭,顺便让这两个贵公子尝尝菜,给点意见。
因为铺面不够大,陆静淑也没设置雅室,只准备了两架活动槅扇,在需要的时候,拿出来架在角落里,跟外面分隔开,她实在没想到,开业第一天这东西就用上了。
“我真是佩服陆姑娘,做什么都这么似模似样。”郝罗博吃饱喝足,笑眯眯的捧陆静淑。
陆静淑也不跟他客套,泰然接受了他的奉承,只问柳歆诚觉得菜做的如何。
“这厨子手艺不错,只是品评这桌上的菜,似乎没什么必要。”柳歆诚往槅扇外望了一眼,“我可不信外面那些人也跟我们吃的是一样的菜。”
陆静淑摇头失笑:“你这人也太眼毒嘴毒了!你真该跟郝公子学学,即便看出来了也不作声,好好受了别人的好意不好么?”
柳歆诚懒洋洋地回道:“又不是外人,何必弄那些虚的!”
谁说不是外人了?不对,就是当初是“外人”的时候,我也没见你客气过啊?陆静淑瞪着柳歆诚,真的很想好好教育他一顿。
“殿下快回来了。”郝罗博就跟没听见他俩对话似的,忽然突兀的插了一句嘴。
陆静淑看了他一眼:“哦。”虽然不知道田从焘这回去东都做了什么,但从皇帝的表现来看,就知道他这一趟没白走,最起码皇帝还是信任他、向着他的。
郝罗博似乎没察觉陆静淑的冷淡,继续说道:“四皇子三月初正式出阁读书,殿下是观礼之后才回来的。”
四皇子出阁读书,你干嘛一副失恋的语气啊?陆静淑看着郝罗博实在有些无语:“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事,不如等王爷回来之后,你见了他再说吧。”
“我就是不知道见了殿下之后该说什么!”郝罗博很烦躁,“你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我也没想明白!你干嘛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这表兄弟俩今天就是来找茬的吧?!
柳歆诚看着陆静淑不耐又不便发作的神情,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别理他!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从知道四皇子出阁读书的确切消息后,他就一直这样不阴不晴的。”
郝罗博瞥了柳歆诚一眼,又哼了一声,站起来便走:“你懂什么?”
柳歆诚看着他的背影摊手:“你瞧,说急了就这样!”
“他,不是,有断袖之癖吧?”陆静淑终于忍不住悄悄问出了这句话。
柳歆诚一呆,随即瞪大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陆静淑,把她看得都有些心慌了,他才突然爆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
外面的食客只听见角落里爆出一阵大笑,循声望去,视线却被槅扇阻隔,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刚走到门边的郝罗博也听见了表弟的笑声,虽然有些惊异他为什么笑的这么开心,但到底也懒得回去问他,自己直接出了门,去逛书肆去了。
“你笑够了没?”陆静淑板着脸问。
柳歆诚弯腰扶着桌面,笑的肚子都疼了,眼看陆静淑似乎有些恼羞成怒,他才勉强收了笑,坐直身子道:“你,哈哈,你是怎么想到那里去的?”
陆静淑悻悻:“你表哥也太关心赵王了!你不觉得有点不正常么?”
柳歆诚又笑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确信我表哥,哈哈,不好断袖,哈哈哈。”他只要想到表哥一旦听说有人说他是断袖,会是个什么脸,就忍不住笑个不停。
“哎,你先别走,”眼看陆静淑站起身要走,柳歆诚忙止住笑,板起脸正经道,“我还没说完呢。其实我表哥对赵王,是知己之意。也可以说是感怀赵王的知遇之恩。”
陆静淑这才坐回去,问:“怎么说?”
柳歆诚就把郝罗博和田从焘的交情介绍了一遍。简单来说,郝罗博在家里本是幼子,自小受祖母宠爱,是个跟贾宝玉差不多的人物,在家里是混世魔王,几乎无人敢管。
到赵王读书时,田惟彰为他选了几个伴读,郝罗博因家学渊源,也被选上了。郝家一听说这事是且喜且忧,喜的是皇长子的伴读,来日前途必不可限量;忧的则是这小子实在顽劣,怕他惹怒了皇子王孙,给家里招祸。
于是在进宫伴读之前,郝罗博先被家里大人吓唬了一番,几乎给贬到泥地里。等去了赵王身边伴读,又见同伴个个聪明伶俐,且各有特长,只有他是个样样拖后腿的。
“难得的是,赵王从小就有仁义之心,看表哥苦恼自卑,就常常宽慰他,还鼓励他去跟先生请教,与他一起背书。也兴许赵王就是不喜欢那些太过精明的人,所以跟表哥投了缘。表哥就觉着,要不是他能从小跟着赵王读书,现在必定就是个一事无成的纨绔,所以常觉赵王对他有再造之恩。”
再加上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义,赵王现在又貌似失势,也难怪郝罗博会有那样的表现了。陆静淑觉得能理解他了,也就觉得自己先前的猜测不妥了,忙跟柳歆诚说:“是我刚才失言了,你可千万别告诉郝公子!”
“万一他一会儿问我笑什么,我怎么答?”柳歆诚歪头看着陆静淑,不肯答应。
陆静淑瞪了他一眼:“你就说你撞了笑穴了。”
柳歆诚忍不住笑了一下,笑完又赶快收住,摇头道:“不成。估且不说表哥信不信,我也不能跟他撒谎啊!”
“那你就去说!”陆静淑直接耍赖,“反正我不承认。”
她此刻微微侧着脸,还扬着下巴,越发显出脸颊和颈部的线条优美,且语气活泼,与她平日的沉稳坚定大不相同,终于有了那么几分少女的可爱,柳歆诚又一次有了那种心痒的感觉。
他收回目光,清了清喉咙说:“果然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陆静淑最听不得这话,立刻反问:“令堂是不是女子?”
柳歆诚噎了一下,顿觉这少女的可爱之处随风而逝,他也不坐了,站起身来冲着陆静淑作了一个揖:“是我说错话了。如此,一报还一报,陆姑娘的失言也就此抵消了吧,咱们谁都不再提,可好?”
陆静淑哼了一声,转头叫李妈妈:“请祈大哥替我送客。”
送走了柳歆诚,她看铺子里没什么事了,陆祈应付得了,也就带着人登车回府。过后陆老太太派人来接,她还去庄子上住了几日,等再回陆府的时候,田从焘已经回到了长安。
“……路上遇见陈姑娘,她还托我给你捎了一封信。”田从焘转头示意从人把信呈给陆静淑。
陆静淑坐在田从焘下首,郝罗博坐在她对面,三人面前各有一张长案,上面放着白瓷茶具。
她接过信以后并不忙着看,先道谢:“有劳王爷。”
田从焘微笑道:“不必客气。”又让陆静淑品茶,说是这次去东都,皇帝赏的龙井。
陆静淑从善如流的呷了一口,先赞:“好香。”又夸茶汤颜色好。
郝罗博等他们俩又说了几句闲话,忽然开口说要去这茶楼旁边的书画铺子一趟,取一幅拿来修补的古画。
这是什么情况?还没等陆静淑搞清楚套路,田从焘已经极其自然的点头答应了,然后郝罗博更加自然的把屋子里的随从都带走了,只剩下跟着陆静淑的巧慧!
田从焘似乎并没意识到这种情形有什么不对,他自己提着茶壶给自己倒茶,然后又慢慢的饮尽一杯,才放下茶杯道:“陆姑娘听说了吧,四皇子已出阁读书,皇上特意选了几位饱学之士侍奉四皇子。”
“听说了,好像姜坤也在其中。”陆静淑猜着他是不是想跟自己说这个,索性自己说出来了。
田从焘点点头,却并没提姜家的事,只抬头看了陆静淑身后侍立的巧慧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