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谁稀罕吃你家的饭!有饭吃咱也不敢回去呀,要不是有人把坏种引来了,咱姊妹三个,哪能躲到你家里来呢!”姚三三半点也没生气,笑眯眯地看着三婶,“三婶,你抓紧弄饭啊,家里现在有三个小孩要上学,可不能耽误了。炒菜的时候别放太多辣椒,太辣了我不敢吃。”
三婶子肚子都要气炸了,可又半点法子没有,她闺女儿子也上小学,自家人中午也要吃饭,她总不能不弄饭吧?
三婶子出去弄饭,姚三三就悄悄嘱咐大姐二姐:“大姐二姐,你两个记住了,我估摸顶多等到晚上,三婶就得跟咱撕破脸,咱可不能软弱,就跟她硬着缠!”
“嗯,是她先对不住人,咱也不怕她。”姚小疼说。
“擎好吧,她缺德在先,咱三个占着理,看她能怎么着!”姚小改也说。
弄饭,吃饭,姚三三半点都不用客气,三婶憋得脸发紫,好像谁杀了她老子,抢了她钱似。看着三姐妹有说有笑地吃饭,三婶子一顿饭就没怎么吃下去,她这会子真是吃龙肉也不香啊!
这种情形一直到了晚饭后,姚三三饭碗一推,掏出书本就打算写作业,三婶子憋着气说:“你几个,在这赖了一天了,还不走家去睡觉?赶紧走。”
姚三三慢慢悠悠地说:“三婶,那个坏种是昨天晚上来的,越到晚上,咱姊妹仨越不敢回去呀,反正你常说,都是一家人,咱们就是打算在你家住下了。”
“你……你开的什么玩笑!你还真把这当你家了?你该去哪儿去哪儿,我家住不下你三个。”
“住得下。”姚三三仍旧不急不躁的,“三婶,咱三个在这住了,穷家值千金,咱家总得有人看门吧?你跟三叔都是自家长辈,你跟三叔商量一下,今晚上谁去给咱家看门呢?”
“什么?叫我给你看门?你这几个小瘟丫头,少来这一套,你们赶紧给我滚,滚远远的,凭什么赖在我家里?”
“凭什么?三婶子,你种什么瓜结什么果,还不是你自找的?咱们怎么不去找旁人?要滚你滚!到底是谁坏了良心,给咱们引来的祸端?”姚三三半句也不让她,“咱们用不用去找个讲理的地方,说一说谁这么缺德,把地痞流氓往旁人家里引?头顶长疮,脚底淌脓,这种人坏透气了!”
叫姚三三这么一骂,三婶子气得直哆嗦,她手里正在收拾吃完饭的碗,乒的一声,气得咬着牙把手里的瓷碗摔到地上了。
姚三三一看,还摔起碗了?吓唬谁?她干脆也抓起一个碗,使劲往地上一摔,说:“三婶,要摔你使劲摔!我帮你摔!”
谁怕谁呀!反正摔的又不是她家的碗!
“三婶,你继续摔呀?用不用我也帮忙?”姚小改忽然插了一句,三婶这个气呀,一口气差点就没上来。看看地上碎掉的两个碗,又忍不住一阵心疼。这三个丫头,都是跟谁学的?简直就是难缠头啊!
眼见姚三三跟三婶怒气冲冲对上了,姚小疼就对姚三叔说:“三叔,你问问三婶,三婶干啥要这样害我?我们都是你亲侄女,被三婶害的不敢回家,如今还要把咱们往外头赶,你要是不怕被人戳脊梁骂,咱就找家族长辈避难讲理去。”
姚三叔叹口气,烦躁地喝斥了三婶一句:“行啦!你还好意思撵她姊妹仨?你还有点人味儿吗!”
三叔今天一下午在家,从姚小疼、姚小改嘴里,大概也知道了前因后果。三叔历来怕自家女人,起先也听说过王小莽不怎么板正,但丈母娘家离得远,毕竟接触不多,算不上多清楚,再说还就是怵自家女人。如今这么一听,自己女人竟然干出这么下作的事,说媒不成,居然还传了话,把流氓地痞引来了,坑的还是自家侄女,便也觉着脸上发烧了。
姚三叔指着三婶呲吧:“你就整天作吧,你就作吧,你作的四邻不安,一大家子不安生,摊上你这样的女人,我倒了哪八辈子的霉!”
三婶子平时跟男人横惯了,被三叔这样一吼,惊诧地睁大眼睛,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撒泼打滚地哭喊起来。
“我的老天呀,我倒霉遭罪了呀,这三个小丫头,坏了良心了,这是想逼死我呀!我不活了,我死了算了……”
“脚底的燎泡,你自己走的。”姚小改嘲讽地说了一句。
姚三叔重重叹了口气,叫姚红霞:“红霞,你今晚上跟你妈睡,把你床腾出来,给你三个姐挤挤睡,我去给看门去。”
三婶一听,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就往男人身上扑,一边哭一边骂:“你个窝囊废,你还真去给她家看门?你属看门狗的?你不帮我撵她,你还留她在这住,你还让不让我活了?”
“你自己引来的祸,你以为就能撇清了?这个事不解决,你还想过安生日子?”看看三个侄女的架势,三叔心里直叫苦,他真要被自家女人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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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三叔悄悄去找了他二哥,也就是姚二叔,姚二叔听了这事,摇头叹气。
“你说他三婶子,真不是个人玩意!大哥出去了,撇她三个小闺女孩在家,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两口子还不叫村里人骂死!”
“别呀,二哥,你也是她二叔,她三个丫头,如今吃住都赖在我家,我这日子还怎么过?再说这事也关系着咱老姚家的脸面,真出了什么事,咱这两个当叔的都不好看,众人肯定骂咱不管不问。我寻思,你跟我去看几晚上,想法子把那小坏种赶走。”
姚二叔无奈,只好跟着三叔悄悄来到姚三三家,就住下了。谁知道一整夜也没啥动静,到第二天天亮,两个人哈欠连天地回到三叔家,一进门,姚三三正坐在院子里背书,等着三婶弄早饭。
就像姚三三起初说的,你弄好饭我就吃,你没弄好我等着!反正你自家都得吃饭。不光这样,她还不许两个姐伸手,就等着三婶自己干。
三叔叫来三姐妹,试探着说:“我跟你二叔,昨晚给你家看门了,一整夜啥动静都没有,估计那个无赖走了。要不,你几个回去住吧?”
“回去?不行。”姚小疼连连摇头,“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来了?哪个敢给我下保证?咱们三个小丫头,年纪又小,吓也吓死了。”
“那你说怎么弄?”三叔口气变得烦躁起来。
姚三三看一眼旁边的二叔,笑了笑说:“三叔,你也别烦,这个事前有因后有果,我们怎么没赖在二叔家里?”
二叔一声嗤笑,瞥了三叔一眼,没说话。那意思明白的很,你活该!
姚三三又说:“还是那句话,咱三个都是小丫头,是你亲侄女,咱爸妈不在家,有了难处,不就得倚靠亲叔叔吗?你好歹得把这事给解决了才行,要不,咱就只好避在你家里了,不敢走。”
“我上哪去找他?我怎么给你解决?”三叔气哼哼地说,又恨恨地叹气。
“人是三婶招引来的,三婶既然能走话给他,就应该能找到他。”姚三三冷声说。
“我真找不着他,我上哪儿找他?说媒前他是有落脚地儿,亲事没成,他就挪地方了。我就是头几天赶集遇上他,跟他拉了几句呱,他也没回烟墩村,我真不知道他平常住哪儿。”三婶那表情,就要哭出来了。
“这些我不管,他如今知道咱家只有咱三个小女孩子,说不准啥时候就来使坏,就算他不能干什么,他这样来咱家门上绕,影响也不好吧?我们反正是不敢回去,三婶子,既然祸端是你招引来的,你就只好收留咱姊妹三个了。”
☆、第19章 钱眼里
“三婶子,既然祸端是你招引来的,你就只好收留咱姊妹三个了。”
姚三三这么一说,三叔三婶还真是无奈。要说三婶,这会子真是懊恼死了。
姚三婶给姚小疼介绍王小莽,一方面是私心,总觉着自己娘家的近房侄子,比较亲;再说王小莽要是真能招赘到姚连发家,她就能通过王小莽掌握姚连发一家了,王小莽,好比是一条恶狗,逮谁咬谁,却不会咬她,甚至还得感激她说媒的恩情,这不就无形中给自己立威长本事了吗?
不光姚家,笼络住王小莽那样一条恶狗,整个村子,她都能耀武扬威了。
另一方面,她是真心没看得起姚连发一家,更没看得起他那三个闺女!
一窝丫头片子,在姚三婶眼中那就是低人一等。姚连发还穷,越穷越生,越生越穷,就又低了人一等。
整整低了人两等啊!所以,在姚三婶的认知里,只要是个人,愿意招赘到姚连发家,就对得起他家了。
正因为这样,三婶这人才更可恨!
话说回来,她要是早知道会有今天这一搓落,她就不敢嘴贱走话引来王小莽了!那王小莽,说白了就是个色胆包天的地痞混混,当初一见姚小疼,差点就吸进眼睛里去了,本来就没生出好念头,一听说家里没大人,只剩下三个小闺女孩在家,可不就生出歹意来了吗?
三婶这两天是又气又急又心疼,伺候着姐妹三个吃喝住用,还听了不少数落,不光这样,姚三三还硬叫她去给喂猪,三婶连她家的猪也得给管着,三婶真是整个人都不好了!只巴望着这事能早一天解决,至于怎么解决——
怎么解决?姚三婶真要抽风了。
三姐妹坚持不回家,姚三叔只好拉着姚二叔,晚上去给她家看门,姚二姚三俩兄弟,一连去守了两个晚上,奇了,王小莽都没来。第三天晚上,姚三叔跟姚二叔黄昏时吃过晚饭,就去了姚三三家。
“老三,你那个女人,可得管管了,不是我说他三婶子,心眼子不正,嘴又碎,这样下去,早晚给你惹出大祸来。你媳妇惹的事,我也跟着倒霉,有家不能回,连个觉都睡不安。”
“她这回惹的祸还不够大?我连个安生日子都过不成。”三叔头低毛耷的,叹气。“你说,要是王小莽早已经离了咱村,咱白等了,可怎么弄?”
“怎么弄?回去找你女人!”二叔撇着嘴说,“她既然能把人招引来,我说句不好听的,她就应该能再联络上这个人。谁惹的纰漏谁去堵,这女人你由着她,早晚要坏事儿!”
兄弟俩聊着聊着,就各自静默了,两人对坐抽烟,一时也没啥睡意。尤其是三叔,他哪里还能安心睡觉?如今他就巴望着王小莽来,找到他能把这个事解决了。要是王小莽一直没露面,他这日子,哪天能正常起来?
夏天夜短,到了十点多钟的样子,忽然一阵细碎的声响,似乎是有人试图从外头拨弄开门闩,没弄开,接着拍门声响起了,王小莽到底是贼心不死,一边拍门,一边贱腔贱调地叫:“小疼,你女婿来了,起来给我开门。”
姚二叔瞥了一眼姚三叔,两个人立刻一激灵,站了起来,姚二叔就默不吭声地拿起靠墙放着的扁担,姚三叔也随手摸起门后的木棍,两人对视了一眼,忽然就猛地拉开两扇木门,姚二叔看都没看清,一扁担就兜头砸了下去。
啊的一声大叫,门外的王小莽一扁担挨个正着,王小莽趔趄着往后退了几步,三叔的棍子紧跟着又到了,狠狠地往王小莽身上抽去,王小莽膀子又挨了一下,感觉半边胳膊立刻就废了。
这一棍子使足了劲,八成是骨折了。
王小莽一下子被被打懵了,捂着胳膊,下意识地爬起来就跑,姚二姚三紧跟着追,狗撵兔子似的追着打。
农村男人,大都是有几分野性的,况且就因为他这个坏种,姚三叔一家子不安生,挨数落担骂名,更是恨得牙痒痒,索性一棍一棍,专往他腿上打,妈妈的,打断他的狗腿,看他还敢不敢蹦跶!
王小莽被打的,撒丫子没命地跑。小村子不大,二叔三叔一口气追出两条巷子,就出了村,眼看着那小坏货跑的远了,手里棍子打不到,姚二姚三像是约好了似的,同时抡起扁担和棍子扔了出去,也不知是棍子还是扁担,正好砸在王小莽腰上,王小莽哎呦一声,一个狗吃.屎趴倒在地上。
王小莽哪里敢停歇,扶着腰,拉着腿,耷拉着一条伤胳膊,连滚带爬地爬起来继续往前跑,前头是一个大沟,王小莽情急之下,骨碌滚蛋地就滚进了沟里头,从多老深的水里没命地窜过去,爬上沟沿,瘸着一条腿,一掂一掂地继续往前跑。
要不怎么说,农村里打仗都喜欢拿棍拿扁担,即便打得紫青蓝靛,腿断胳膊折的,他也死不了人啊,出不了人命就行。
沟那边是一大片春棒子地,五月底六月初,棒子苗已经多老高了,王小莽一瘸一拐地钻进棒子地,没命地逃掉了。
姚二姚三无奈地在沟边站了站,只好扭头回去。这一折腾,深更半夜的,两个人在姚三三家屋外头就犹豫了,回家去住?那不是要再把她姐妹三个撵回来?那三个丫头,肯不肯还难说呢!
姚二叔就说:“我回去睡了,你搁这住一晚上吧,别再半夜回去嘈嘈不安的。估计那小坏货吃了这一回亏,应该不敢再来了,你明天回去,跟她姊妹三个好生说说,横竖是你女人不对,你好生商量一下,她三个也不是胡搅蛮缠的。”
姚三叔只好进了屋,好歹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赶紧回去跟三姐妹说了。
“他吃了苦头,也知道咱防备着他,往后肯定是不敢来了。你姊妹三个,家里头也不少事,干脆回去照顾家吧?”姚三叔好声好气地商量。
姚三三满脸惊讶地说:“三叔,你说你没逮住,叫他跑了?那他不是更记恨?往后肯定想着法子报复咱姊妹三个,这还不糟了?”
“哎呀你放心,他挨了一顿痛打,保证不敢来了。”
“谁能保证?三叔你就能给保证?”三三.反问。
“那你说怎么弄?”姚三叔满心烦躁。
“不怎么弄,我们家里头不少事,也不想呆在你家里。不过——”姚三三转头去看三婶,“三婶,你心里可得有个数,要是他再来生事,我们还得来投靠你。他是你娘家侄子,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真的找不到他呀,我要是见着他,我肯定好好说他一顿,管叫他不敢来生事。”
“那就谢谢三婶子了。”姚三三笑笑,问姚小疼,“大姐你说呢?”
姚小疼说:“三婶,你告诉他,他就是再来,咱姊妹仨也不怕他,我那屋里头,随时准备着棍子镰刀,他敢来我就敢砍死他。”
“不敢不敢,我要是见着他,我肯定骂他。”三婶子连声说。
姐妹三个回到自己家中,也的确是小心在意,处处防备着。事情也凑巧,十来天后,三婶子走娘家回来,特意到姚三三家里来说话,说王小莽叫公安局逮去了。
“也该他倒霉,他叫你二叔三叔那一顿打,打断了胳膊,跑去城关的接骨医院治,结果叫公安局抓个正着,盗窃罪。原来他这阵子在外头,缺钱了,偷了人家的牛去卖,叫公安局给查出来了,买牛的人亲自指认的他。这一回,一时半会出不来了。”
听三婶子那口气,说不清是心疼,是惋惜,还是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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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连发走的时候,余下一块麦茬地还没种上,本来说要栽地瓜的,等姚连发一走,姚三三就撺掇了大姐二姐,决定种棒子,棒子比地瓜省事,不用耕地打成沟垄,运输上也好弄,老鼠搬家也能弄来家,地瓜死沉死沉的不说,要一个一个刨成地瓜干,还要一片一片捡起来,实在是费事。再说,种棒子,产量也是很可以的。
姚三三一边上学,一边抽出工夫,每星期还是给杨北京的饭店送去两篮子乌拉牛,随着天气热了,吃凉菜的人多,杨北京又把乌拉牛带壳做成了凉菜。
“三三,你尝尝,凉吃也好吃,更适合夏天吃。”
姚三三送乌拉牛去时,杨北京招呼她。姚三三便跑过去,伸手从盆里捏了一个吃了,点点头,嗯,蛮好吃。
辣椒大料,红艳艳的汤汁浸着,鲜辣够味,看着就馋人,肯定好卖,果然,杨北京跟她说,往后每星期送三篮子才够。
三篮子?姚三三摸摸头,她就要期末考试了,恐怕没那多时间啊,回到家便发动两个姐:
“大姐二姐,这阵子帮我摸乌拉牛行不行?你两个人,每星期抽一两天工夫,就差不多够了,卖钱给你两人,等我考完试,我再自己摸。”
“你这小财迷,开口闭口都是钱,你钻钱眼里去了吧?抽空给你摸,钱当然算你的,大姐全力支援你上学。”姚小疼笑着说,她这样一说,姚小改也赶紧表示:
“帮你摸几篮子乌拉牛,这个二姐能办到。”
五年级毕业考试比旁的年级早了半个月,不在自己学校考,要到镇上初中考,姚三三是带着忐忑进考场的,她拿不准自己能考得怎么样,这阵子抽空她就在复习,但忘得太多了,总觉着心里头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