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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定义并不在意,而且伤的可是她,“正巧屋里没别人,我和你说件事。”
    “您说。”
    “同我似手足的兄弟尸骨远在边塞,至今也未寻得。他膝下留有一子,孤苦无依,我想接回家中照顾。”
    李墨荷问道,“他的母亲呢?”
    “早已过世。”
    “那他的近亲呢?”若是有亲人,还是养在亲人身边的好,不然别人也会议论,说柳家多管闲事。
    柳定义以为她介意,想到她绣的每一种花都是荷花,隐约有些不悦,“齐弟的父亲就是我们柳家之前的管家,齐弟是他的养子,管家夫妇过世后,齐家也没旁亲,即使有,也不会收养个毫无血缘的孩子。”
    李墨荷理顺这关系,点头说道,“难为那孩子了……”这么小就没了双亲,也不知会多难过,“他在何处,将他接过来吧。”
    柳定义已在她说话空当俯身穿好鞋,自己去找水洗脸。李墨荷跟在一旁,“那水凉了,我让下人去打了热水来。”
    “无妨。”常年在外的人,能每日洗脸就不错,哪里还会计较这么精细。柳定义洗漱干净,腹中空荡,也饿了。吃了几块桌上的冷糕点,看得李墨荷真怕他闹肚子。
    吃了几块垫肚子,柳定义看看外头天色,已准备出去,“我去接褚阳。”
    李墨荷送他出门,从院子到大门口,都没再说话,因为不知要说什么。如今还好有旁人,到了晚上,跟个完全陌生的男子同床共枕,只是想想就不知如何是好。
    柳雁此时正趴在房里摆弄她养伤时长辈送给她的珠子,又将房子各处塞得更满当。等放置屋内南面一处角落时,她蹲身拨了拨窝在里头的五颗珠子,唇角微扬,起身对身后众人说道,“这儿少了一颗琉璃珠。”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吱声。
    柳雁恼了,“这屋里有多少珠子我都记得,白玉珠有多少,琉璃珠有多少,其他材质的珠子我都心里有数,别想浑水摸鱼偷偷藏起来。”
    一人小心说道,“指不定是滚到桌子床底下去了。”
    柳雁指了指这儿到桌子到床那边的距离,“这屋的地是平的,桌子和床离得都很远。而且就算是打扫,也不至于把珠子扫到那儿。要是我吃个晚饭回来还没见到珠子齐全,那我就只好一个一个搜了,到时搜出来,别怪我不客气。”
    众人纷纷说冤枉,柳雁可不管,去外头准备用饭,管嬷嬷临走前瞪了他们一眼,“跟着主子还偷吃,日后谁还敢重用。”
    从屋里出来,柳雁下意识想往右边走,管嬷嬷忙将她轻拦下,“别,方才太太才进了屋,二爷也在里头,姑娘忍忍吧,这不比往日可以随意进出了。”
    柳雁又郁闷了,这种娘亲被爹爹抢走,爹爹被娘亲抢走的感觉真是有些糟糕呀。
    不能去主卧那边晃悠,她便出了院子往大堂去等饭吃。出来时见到三婶,上前问安。见她手里拿着信欢喜非常,笑问,“婶婶碰着什么喜事了么?”
    殷氏笑道,“你三叔今年回来团年。”
    柳家三爷柳定康外派它州两年任知府,因路途遥远两年未归京,留下殷氏和两个子女在家中,不能怪她如此欢喜。
    柳雁两年没见三叔,早就忘了他长什么样,只记得……三叔可怕三婶了。
    下人过来请用饭,殷氏便携柳雁一块过去。等了一小会老太太出来,也是面上带笑,比平日更和蔼三分,可见是高兴的。
    为了等柳定义,菜已做好,但还没上桌。老太太心里欢喜,久等也不觉腹饿,语重心长同李墨荷说道,“如今颂贤回来了,也不知何时又要去远征,你若是能快些为我们柳家再多多开枝散叶,最好不过,而你也有孩子陪着。”
    李墨荷面上微红,应了声。柳雁不满道,“娘亲有我就够了,为什么还要给我生弟弟妹妹。”
    殷氏笑道,“这可不同。”
    柳雁不服气,“哪里不同?”她心底知道哪里不同,所以更不愿意接受,他们有了孩子后,肯定不如现在这样疼爱自己。她好不容易又有娘了,难不成又得被瓜分了疼爱去。
    常姨娘在后头说道,“七姑娘是怕姐姐有了自己的孩子后,就不疼她了。”
    柳雁瞥她一眼,真不想她多嘴。常姨娘横竖是和柳雁杠上了,暗地里不敢动手脚,但明面上揭穿她,这可怪不到她头上。上回因她而挨饿受冻的事……她可是记在心里的!
    李墨荷倒觉即使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不至于冷待她,笑笑,给她理了理小辫子,“娘会一直疼雁雁的。”
    柳雁可不信,但是又想信。正苦闷着,就听见外头有人声,耳朵动了动,听清了声音,欢喜道,“爹爹回来了。”
    她从凳子上下来,往外跑去。因是个子的关系,出了门先瞧见的,是被父亲拉手领进来的男童。那男童低垂着眼,生得清秀,但背光而立的他,显得十分萧索落寞。
    柳定义见柳雁要歪头打量他,说道,“雁雁,这是你褚阳哥哥,快叫人。”
    原来这就是那齐叔叔的儿子,柳雁摆摆手,“褚阳哥哥。”
    齐褚阳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话。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可今后却要在这里住下去,他很茫然。
    柳雁见他竟然不搭理自己,也收回了手,寄人篱下还这么傲气,忍不得。转身回了里头,爬回李墨荷身旁的凳子上。本以为爹爹会坐到自己旁边,谁想竟坐在了娘亲一旁,好吧,这就罢了,但爹爹另一侧却给了齐褚阳。
    ……罢了,齐叔叔过世,她不能计较这些,否则心眼就太坏了。
    老太太见人齐了,才叫开饭。
    柳定义见齐褚阳没动筷子,拿了筷子给他,又给他夹菜。柳雁将碗推了出去,可爹爹瞧也没瞧。
    这也不能怪这做爹的,她细胳膊细腿,李墨荷又在旁边“遮挡”,根本看不见。他倒是隐约见着旁人手腕红肿,只往分量轻的菜上夹,那要用些力的,都没动筷。便伸了筷去,给她撕了几块水煮鸡肉。看得满桌人神色各异,暗暗忍笑。
    柳雁却瞧得满肚酸水,她的爹爹真的被娘亲抢走啦。她鼓了腮子伸碗,“爹爹,我也要吃。”
    柳定义说道,“过完年又长一岁了,不得总依赖他人。”
    “……”她很想说娘还是快二十岁的人,齐褚阳也比她大很多岁。
    李墨荷见她又恼又委屈,忙给她夹了菜吃,柳雁这才不闹不恼。老太太可不满了,“你怎的跟墨荷一样,什么事都要她自个做,才多大的人。雁雁是柳家千金,不是柳家丫鬟,别把手做出茧子来了。”
    柳定义这才笑道,“娘说的是,只是将军府里的姑娘,总不能太娇惯。”
    “那有何不可,难不成你还想把雁雁送去军营,跟你一样?”老太太立即慌了,“你说长安不宜武,但你可不曾说过雁雁也不宜武,难道你真有这打算?”
    柳定义苦笑,“儿子哪敢将您的心头肉送去吃苦,好好,往后的一日三顿,我都给她夹菜,夹得满满当当。”
    李墨荷低头笑笑,这外头叱咤风云,让敌军闻风丧胆的将军,在家里却是个不过两句话就败阵于母亲威严下的大孝子,这实在令人想不到。
    老太太这回满意了,重新起筷,“吃饭,吃饭。”
    柳定义应声,顺道给女儿夹菜,“吃饭,吃饭。”
    用过晚饭,柳雁就蹦回了房里,先去瞧她的琉璃珠可回来了,俯身一瞧,已和其他几颗静静躺在角落中,像不曾消失过。她蹲身摸了摸那珠子,微凉的触感留在手指上,颇觉安心。
    李墨荷先回了屋里,准备柳定义沐浴的衣裳,因时常整理晾晒,拿出来也没闻到霉味,干干爽爽的。
    坐在桌前的柳定义又看了看绣盒里的方巾,还有那刺进眼底的荷花,默不作声。
    等她找好衣裳,外头的婢女也来禀报已上好了水,可以过去清洗了。等他洗身回来,李墨荷也随之过去。因想着今晚可能有肌肤之亲,怀揣不安,准备洗久些。
    柳定义坐于房中,准备看会书,在军营对着的都是汉子,禁丨欲太久,本能的让他期待等会的温柔。这还没平复心绪,下人又在外头敲门,低声,“二爷,二太太娘家来人了。”
    ☆、人生初见(三)
    第二十章人生初见(三)
    这个时辰并不算晚,来访并没什么,但是对柳定义来说,但凡拜见,都需提前两日,至少是一日告知。李家突然来人,多少令军纪严谨的他不悦,若是其他人,他肯定拒之门外。可碍于对方是岳母,也就忍了脾气,让下人请去大厅。
    因柳家送来的聘礼中有几处商铺,李家如今全都搬到了京城。李爹李娘偶尔会来柳家看看女儿,但屡屡不得好处,也就乏于往来。而且忙着打理铺子,也没多少空闲。今日听闻女婿回京,铺子打烊,就过来问问安,表表关心。
    李爹怕突兀,想明日再来,秦氏不肯,偏要去看女婿,免得对方觉得他们二老没良心。争执不下,就只有秦氏一人独来。
    秦氏坐在柳家大厅上,有些拘束地喝了半杯茶,伺候在厅里的下人不言不语,外面来回忙活的下人也不吱声,整个大宅静悄悄的。暗想,果真还是要有孩子才闹腾啊,女婿回来了,女儿那肚子也该争气些,早日生个大胖小子,这样才更得人疼。
    那他们李家的荣华,也能长久不断了。
    秦氏刚喝了一口茶,就见有个高大男子过来,步伐稳健,神态威仪,忙将茶水咽下。柳定义还未到前头已经唤了一声“岳母”,听得秦氏心里乐得不行。
    柳定义请她坐下,待她坐定,才说道,“刚刚回京,还来不及同墨荷去看您们,却不想您们先来了,惭愧。”
    秦氏摆手笑道,“你是大忙人,哪能劳烦你亲自过来。也没别的事,就是听闻你回京了,所以来瞅瞅。”
    柳定义说道,“墨荷她去梳洗了,等会便过来。”
    秦氏是真心来过来看他个安康,可一听女儿暂时不会出来,却动了点心思。以女儿的脾气,要是她跟这女婿求点什么,她定会又责骂他们贪心。而且往后见面他们夫妻肯定是会一块出现,到时再求这女婿点什么,可就难了吧。
    柳定义见她似有什么话想说,主动问道,“岳母可是遇见什么难事了?”
    秦氏顺势说道,“倒不是什么难事,就是……墨荷的弟弟,家中的长子宝良,不愿从商,我们也觉得做商人丢了亲家的脸,所以要是女婿你身边缺什么使唤的人,把差事他做吧,宝良是个上进的孩子,定不会丢你脸的。”
    和女婿求差事不像跟女儿求差事那么简单,秦氏说完后,手心都渗出了汗来。
    柳定义想也未想,“明日带宝良来见我,我领他去找个他喜欢的差事。”
    秦氏不曾想到竟这样容易就同意了,愣了小片刻才回神,急忙道谢。
    柳定义一一应着,并没太多神情。
    送走秦氏,李墨荷还在房里拧湿发,想尽快去见母亲。这擦得快干了,却见柳定义回了房,才知道母亲已经走了。
    “我让车夫送她回去了,不用担心。”
    “嗯……我母亲她可说了什么?”
    柳定义说道,“为你弟弟求了差事。”
    李墨荷心头咯噔,“您允了?”
    “允了。”
    李墨荷满心不安,换了一条干布擦拭,时而甩甩长发,这样干得快些。
    隐隐花香扑进鼻中,想忽视都不行。柳定义低头看她,眉目俏媚,面庞净白,因散发垂腰,衬得三分娇弱,看得他已忍不住燥意,俯身将她抱起,往床上走去。
    李墨荷手里还拿着梳子和干布,不由握紧,不敢动弹。背已贴床,手里的东西也被抽走了,一人覆身而来,脸还很陌生,“其实我弟弟的事,您不用操心,差事什么的,也暂且放放吧。”
    柳定义微微拧眉,“我知道你于我多少有不满,觉得我用权势押你嫁进柳家,委屈了你。我也曾想过这么做可好,只是我心自私,所以还是心底不安地遣了媒婆去。”他默了默,见她直勾勾看着自己,视线分毫不避,倒让他没法正视,干脆翻身下去,阖眼道,“你入了柳家门,我绝不会亏待你。你的家人,我也会善待。”
    李墨荷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坦荡荡说了这些,听着可恨,想想也可恨,可木已成舟,她只想将这日子过好,“你不安什么?”
    “若是李家拒绝了我该如何是好。”
    李墨荷倒觉可笑,“为何会担心这个?若真拒绝了,难道您会善罢甘休?以侯爷的权势,要娶个平民姑娘,并不难吧。”
    柳定义终于睁开眼,看着那细孔连串的蚊帐,嗓音低沉,“我是有私心,但不会逼迫你。你若不愿,我却娶回家中,枕边人怨恨着我,夜里睡得也不踏实,何必给自己找苦头。”
    李墨荷愣了愣,瞧着这直率的男子,心中滋味并不好受。她之前一直安慰自己,即使爹娘不将她“卖”给柳家,以柳家的权势也不会让她不嫁。可今日得知真相,却完全是被自己的爹娘给卖掉了,而不能将责任推卸给柳定义。
    这无疑是让她更觉得因为爹娘的冷漠和贪婪,才毁了她曾憧憬的日子。嫁入豪门是好,可她不愿如此。
    越想,就越觉因家人背弃而感到委屈。
    柳定义察觉到旁人沉默,偏头看去,却见她眼里有泪。似乎感觉自己在瞧她,立即背身,提了被子掩面。
    他能看着别人流血,可就是不能见女人垂泪,撑手起身,“你哭做什么?”
    “没什么,您睡吧。只是我那弟弟如今并不是个有出息的,您强扶他,指不定是害了他。日后真要帮忙,也请二爷让他量力而行罢。”
    柳定义揉揉眉心,“别人要荣华在我这求都求不到,我许了给你家人,你却不要。”他微微探身看她,实在是不懂了,“那你绣花讨好我做什么?不是为了祈求更多宠爱和富贵?”
    李墨荷顿了顿,转身用那还红着的眼看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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