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中那个女人手中的筷子“啪啪”作响,带锈的筷子尖儿把她的扣子一颗颗挑开……
她下意识地去挣扎,一遍遍地去扯手腕上的绳子,无奈却是越扯越紧,很快手背上的血管一条条鼓起来,好像要爆裂了一样。
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恐惧和羞耻好像涨潮一样一次次袭来,她似乎还可以听见偷窥者们或紧张或兴奋的吸气声……
世界这么大,连怕都不能怕。
挣扎中有谁拉住了她的手,她反手一挠,在那手背上挠出五条印子:“别碰我!”
别碰我!!
那手停了一下,再一次伸了过来,却没有钳制住她的手腕,只是缠上她手指。
有声音低低哑哑、温温柔柔:“轻轻……”
瞬间清醒。
林轻抬头,有点尴尬:“昨晚没睡好,不小心就睡过去了。“
解释了一下,看见他手背上几个道道,还是有点尴尬:“我们把张哥撤走就是为了引让人出来。对方随时可能下手,下次我再这样,你直接把我喊起来就成,不用叫得这么文艺。”
他靠在雪白雪白的枕头上,缠着她的手却没松开。
半晌,他伸出另一只挂着点滴的手,指骨小心地擦了擦她眼下:“别哭,别怕。”
细细地摩挲了许久,他慢腾腾地加了两个字:“我在。”
林轻一点面子也没给地瞥了眼他小腹的伤,“嘁”了一声。
他倒是挺坦然:“这次,是我,大意了。”
手带着输液管,在她头上摸了摸:“那时,我想,我有什么心愿。”
林轻随口“嗯?”了一声,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被人袭击的时候。
这时却听他认真地继续说:“我想和你生个孩子。”
他似是正经思考了很久:“这一个,你可喜欢?”
☆、第3章 .19
“我想和你生个孩子。”
林轻现在绝对相信他明天就能把信宏送上月球。
这效率实在是太高了。
上一次见面,他要结婚;这一次见面,他要生孩子;目测下一次见面,他要拉着她一起选墓地。
林轻觉得十分无语,于是她很有见识地没有理他,站起来挪回到窗下的沙发上,继续看飞机。
一架飞机飞走了……
“轻轻……”
两架飞机飞走了……
“轻轻……”
三架飞机飞走了……
“要嘛……”
一只冻得哆嗦的麻雀扑腾了两下翅膀,没飞起来……
“轻……”
“我要你大爷!”
林轻站起来,把杂志一摔,背了包出去。
和她擦肩而过的霍及佳把手里东西放下,看看病床,又看看门外,看看病床,又看看门外,略幸灾乐祸。
站在莱茵大门外的台阶上,林轻有点迷茫。
一边是情感选择的惊心动魄,一边是理智选择的温和真实。
选了哪一边,都为另一边遗憾。
就在林轻纠结于到底是去香辣鱼馆还是清蒸鱼馆的时候,她的电话响了。
其实这个电话,她一开始是拒接的。可是想起凤书早上的话,她还是接了。
“小轻,你在哪?我去接你吃午饭。”
林轻迅速进入瞎扯状态:“我吃过了。”
对方拉长声调“哦~”了一声,继续商量:“晚饭没吃过吧?”
林轻继续瞎扯:“和人约了。”
“约了?”电话里的声音很是温和,温和得林轻都一个哆嗦,“小轻啊,我听说你在和男人同居?”
“同居”这个词实在有点太急进,可她仔细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是,我交了男朋友,每晚要按时回家。”
“男朋友?”这一次对面的语气有点凝滞,“你这么说我可不高兴,我不高兴……”她拉长声音,语言里有种意味不明。
凤书不高兴的后果,林轻太熟了,熟得她夜里作噩梦都能瞅见。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一次她却没买账:“阿凤,我也没办法。我男朋友很有本事,他不高兴,我更不好过。他打电话来了,回头再说。”
挂了电话,她心里居然有点变态的满足。
两个她都恨,两个她都扳不倒。
还好,两个都是“我不要的东西也不许别人碰”的德行。
去吧,皮卡丘;去吧,奥特曼。
林轻最后既没去香辣鱼馆,也没去清蒸鱼馆,而是去了小七豆腐坊旗下的小七包子铺。
吃个包子也能碰见熟人。
宋二百见着她有点小激动,站起来的时候“咣”地带倒了一张只能装下他半个屁股的椅子。
他一边赔礼一边扶了椅子,端着餐盘上十几个包子凑了过来。
“林轻,你也来看成子?”
“诸葛成?”林轻还没开始吃包子,索性在吃饭前先把话说完了,“他在莱茵?”
宋二百的小脑袋有点跟不上思路:“你不知道成子在这儿?”
林轻只记得江安安生日那天宋二百提过一句,说是诸葛成出车祸住院了,没想到还真一直躺着,而且就在王信宏楼下某一层躺着。
她捏了捏包子:“他怎么回事?”
宋二百囫囵吞了个包子,赶紧擦擦嘴:“去年,哦不,是前年年底了,车翻桥底下去了,命是捡回来一条,唉,但是把脊椎里头啥东西给撞坏了。现在人是完完整整一个,就是不会动也不会说话,和泥捏的似的。原来那么爱动一个人,真是造了孽了。”
诸葛成是林轻16岁时才来s市的,从前就喜欢玩车,技术能和李大公子拼一拼,没想到不过三年不见,别说玩跑车,连玩遥控车都够呛。
林轻有点唏嘘,问:“你总来看他?”
宋二百已经趁着空挡又干掉一个珠圆玉润的包子:“我反正也没啥事,过来和他讲讲话,说不住哪天就搭理我了。林轻,你一会儿有事吗?咱俩一起去看看成子?他见着你一高兴,说不准儿就给咱们蹦俩字儿。”
林轻埋头吃包子,不再说话,吃完了两个包子才问:“你上个月要给我垫医药费来着?”
宋二百莫名其妙:“医药费?林轻,你上个月出什么事儿了?”
林轻心里一咯噔:之前丁巾巾说宋二百因为要替她垫医药费被人打,难道是骗她的?
丁巾巾为什么在这个事儿上骗她?
下午补了个觉,林轻凌晨时折回了莱茵。
霍及佳靠在沙发上看书,见着她也没怎么抬眼皮:“张哥他们就在下头,这里有我看着,不用你操心。”
林轻回去换了一身黄裙子,和霍及佳身上的还有几分相似。她把头发往侧面一拨,从远处看还真有点分辨不出。
她看了看病房的里间:“操心我干不来,赚钱倒是正经。张哥出的数不小,晚上我看着,权当数钱了。”
霍及佳其实也是有点乏,但又拉不下那个脸:“我睡两个小时,起来换你。”末了加一句,“怎么说也是我亲表弟。”
作为信宏小开特权还是不少,连个病房都带了专门的陪护房,里头洗浴设施一应俱全,霍小姐凑合几晚也不算委屈。
霍及佳去睡了以后,林轻就打起十二分精神,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他特意叫霍及佳放话,说要给王小黑安排专业的保镖,又让她明面上赶走了张超等人,不过就是为了让对方着急。
她不确定对方会不会一眼看出来这是个套儿,但那人既然能用黄副总的儿子,想必想除掉王小黑的心是十分急切的。
如果换做是她……就算知道是圈套,也不会放过最后这个机会。毕竟失败了一次,王小黑身边的防范肯定要加强,到时候就再没机会了。
这么想着,她又提起几分警惕,接过就听见房间里有奇怪的声响。
很轻很轻的衣料摩擦声,好像贼在翻东西。
林轻瞬间从沙发上弹起来,目光在不小的病房里转了一圈。
然后,她看见了床头立着的信宏beta,和信宏beta投出的一小团光。
光晕中,被子上铺开一张白布,布上整整齐齐摆着几团彩线。而还挂着吊瓶的那个,正极坦然地穿针引线……
林轻忽然就想起小时候被迫背的一句古诗。
是说你妈手里的线,就是你离家出走时穿的衣……
看他那个贤惠样儿,她真是想撂挑子不干了。
绣娘王氏看见她,手上有一瞬间的停滞。然后,他心虚地将东西一样样收进抽屉,拉了被子乖乖躺好,闭眼。
这世上真是有那么一个人,让你永远气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