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面将这些药液分发给周围的蛊人喝,一面飞速地拿着各种各样的药材加入这滚着泡沫的药液之中!
“这是阴灵水。”
在看到这一幕的第一眼时,傅听欢就低声和萧见深说话。
他的目光定格在那一口大锅之上,整个人都显得若有所思:“阴灵水是一种……很珍贵的药物。用这种药物再通过特制的骨笛,几乎能够控制所有所有的蛊。甚至能让蛊皇对群蛊的压制都不那么明显。释天教肯在这里用上这种药物,莫非是看重萧清泰的潜力,打算孤注一掷了?”
萧见深微微沉吟。
傅听欢等着对方的分析。
萧见深于是又将伴月钩掷出去,同时抬手一摄,便把那熬药的两个释天教中摄了一个入手!接着他问:“你们释天教可是已经与萧清泰联合成一线了?若真的联合成了一线,待朕平定萧清泰之后,再去南疆破释天教。”
不管是刚才还是现在,萧见深所怀之武力都远远超出大家的想象!
之前的数千军队已让出了通道,眼下这个释天教的祭师在蛊人之后还敢蹦跶,但被萧见深直接隔着个十数丈的距离抓入了手中之后当场吓尿,立刻竹筒倒豆子般将什么事都给说了:“不不不不不,我们不和萧清泰联合,我们是和另外一个人联合打算趁机抄了萧清泰的后路的!阴灵水就是这个用处的,否则阴灵水这样珍贵的东西,我们怎么可能用在此处?”
“另外一个人是谁?”萧见深问。
“就是傅清秋!他手中的金钩剑是我教圣物,为了拿回圣物,大祭师决定与傅清秋联合,不过大祭师也告诉了我们不用下死力气,反正金钩剑已经到手,形势好我们就分一杯羹,形势不好我们就立刻撤离回南疆。”祭师立刻说。
“他们不和萧清泰联合,和傅清秋合作。”萧见深便转头对傅听欢说。
“………………”傅听欢。
他被萧见深说服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先前所想种种根本就没有必要!
于是他同样执起腰间长箫,吹出了一首轻快小调。
这调子远远飞扬在整个丽城的上空,叫所有听见了声音的人都不自觉露出微笑,如饮了美酒后微醺似的踉踉跄跄,坠入那轻飘飘而悠悠然的梦境之中。
所有的人都开始笑了起来。
这又什么不好的呢?
做人啊,开心就好!
☆、章八五
但这世间的真谛在于,有人开心了肯定有人不开心。
丽城的所有人在萧见深的刀锋和傅听欢的萧声之下露出了开心的笑容,那么当这消息飞过千山万水,传到萧清泰耳朵里的时候,就注定了萧清泰一定不能开心!
这样的不开心很难说是听到萧见深没有死多一点,还是听到萧见深孤身一人就大破丽城、截断了军中丽城补给线更多一点。
不过于军帐之中枯坐了许久之后,萧清泰还是选择了前者。
若非竖子萧见深,骆氏一介妇孺,早在当年就被药死,何能到得今日!他也早已成了这天下共主,哪里还会龟缩于江南之地,久攻一个琴江而不下!
萧清泰自萧见深坠崖以后的半月之间,虽势如破竹,于江南中连下数城,看上去一时风头无两。但自家人知自家事,他清楚知道,自己此刻有多风光,就有多危险;有多如日中天,就有多如履薄冰。
横行于江南的春蝉蛊既让萧清泰轻而易举地占据物资丰富的府城,又让萧清泰的兵员不能补充。
一旦没有足够的兵员,战线就无法扩大,信息与情报也无法及时获取。
而现在他又被困于琴江城下,若真叫对方再拖个五七十天,别说那从丽城来的萧见深要到了,就是北方也已点起重病,由骆老柱国亲率而至了!
这帝王之母家对于萧见深的忠心哪还用说?
骆老柱国的本事更是早在当年对外族的战场上就得到了验证。
萧清泰哪怕颇为自负,到底不是愚蠢,不可能不正视这一点。
琴江城……不能再留了!
他暗自下了决心,掀起帘帐对左右说:“去联络释天教的祭师,准备将蛊人派上前去!”
也就是这个消息自中军大帐传出来的那一刻,一直苦苦等候这个机会的藏于暗处的人于刹那挑了起来,忍不住大笑一声道:“好!可算叫我等到了这个机会!”
日光照亮阴影,叫那藏于黑暗中的面孔整个显露了出来。
除了傅清秋之外,还能是谁?
习惯于自背后注视着别人的人永远不会想到,自己的背后也有暗暗注视着自己的那么一个人,或者那么几个人。
萧见深本能够成为这天底下最精于暗中观察的、最不动声色的那一个人。
但命运既定的路线在萧见深小的时候就出现了一个拐点,且牵引着主人向那一条新的道路越走越远。
所以十数年后,萧见深变成了这天底下最为强大的,最善于正面将人打到说不出话来的那一个人。
很难说究竟哪一个选择会更好一些。
但已经做了第二种选择的萧见深,成为了萧清泰案头常放的那一个最紧要战报!
仅仅一日之间。
上午的萧清泰刚刚听到萧见深打破丽城截断了军中丽城粮道,于是痛下决心,点起蛊人不惮牺牲地强攻琴江城;下午的萧清泰就听见萧见深顺流直下,一日之内连过大都、南水、顺宁三城,几乎将自己的行军布阵图上的尾端基地都给捅了个窟窿出来;他心头滴血,只能将紧迫的目光投向琴江城下,足足一整个白天的鏖战,当夜幕将要降临的时候,琴江城的一段城墙终于坍塌,萧清泰带上去的蛊人与士兵在付出了至少三五千人死亡的代价之后,终于第一次踏进了琴江城中!
哪怕在踏入琴江城中的短短一刻钟内,就被一男两女带队冲击,再给打了出来,萧清泰也是精神一振,暗想着等到他打破了琴江城——
遐想还在脑海中转悠,到了晚间的萧清泰就又接到了一封八百里加急。
还是有关于萧见深的事情。
萧清泰加急猛地打开又猛地合上,打开之前,他心头滴血,合上之后,他直接吐了一口血!
加急密报中写道:萧见深于同一日晚上再下三城,一日之间连下七城,便是插翅而飞也是没有这样的速度!
若只是这样也罢,只要有再一日的时间,琴江城也下被攻打下来了,到时候他必以屠城一血萧见深带给他的耻辱。
但加急密报中又写道:七城伤亡不大,可堪一战;然萧见深一过,兵士胆气全无,不敢上前,一战之后最多逃走千余之众。军中已有‘真龙天子归来,凡夫俗子让路’一说,又有‘君权乃天授,倒行逆施者必受天谴’一说。
写完之后,密报中竟然问萧清泰:王爷,事已至此,如之奈何?
对于萧见深,萧清泰奈何得了奈何不了还是两说;但对于来送密报以及写这密报之人,萧清泰再没有什么奈何不了的地方!
一眼扫过便吐出一口心血的萧清泰在好不容易缓过神来之后,立刻下了两道指令,一道指令杀传信兵,一道指令杀密令使。
接连两道恨意十足的命令传下去后,萧清泰方才出了一口气,直以手加额好半天之后,传令众军官于此地军议,而后在人陆陆续续到齐的时候,将手中密报投掷于地,霍然站起说:“点燃篝火,击鼓出兵,今日晚间我等必下琴江城!下了琴江之后,诸位不需约束兵丁,就让他们尽情发泄!”
此刻的琴江城中。
守了一夜的城楼还被飞矢射中了肩膀的孙病刚刚在亲卫的服侍下回了知府后院休息,眼睛都还没有闭上片刻,就再因为那从远处传来,似有若无的声音而猛地自床上弹了起来!
他吊着只胳膊,赤脚飞快走出了屋子,连外头站着的人是谁都没有看清就抓过来问:“我听见了击鼓声,外头是不是又在攻城了?”
最近几天孙病都是这个模样!刚刚睡下去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幻觉而猛地弹起来。
守在外头的乃是孙病的亲近之人,连忙拦住说:“将军又发梦了,外头安静得很,卑下站于此处,一点声息都没有听见!”
孙病定了定神:“一点声音都没有?我刚才好像听见了……”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天的那边就突然亮起了一片红云,然后,“咚”、“咚”、“咚”的声音夹在在风里,拖着冗长的步子,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孙病与亲卫对视一眼。
亲卫连忙举起腰间长号,于同时间和守城的队伍一起吹响凄厉的号角之声。
然后是人高高的呼喊:“攻城了!攻城了!逆贼又一次攻城了——”
孙病再次上了楼头。
他上到琴江城残破的那一段城墙之上的时候,外头萧清泰的人马已经列好方阵,准备好投石器与云梯,且还自后边推出了两架架于车上,足有人高的黑黢黢物件。
孙病以千里眼一眼看到的时候就心生不祥的预感。
而等他看见那正有一队士兵向里头填装东西,又燃线引火的时候,他急忙道:“那是神武火将军!趴下,趴下,快趴下!”
话音未落,只“碰”的一声后又是“轰然”一响。
地动山摇,乱石如雨,这遥遥的一击,便叫琴江城城楼之上,巨石如同豆腐,坍塌了好大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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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清秋一直在等着的正是这样的一个机会。
变异了的春蝉蛊具有传染性,当时他既然主动向萧清泰提起了这个计划,当然也有将抵抗传染的药物与方法交给萧清泰,否则萧清泰怎能做出叫傅听欢与萧见深先后落崖的那一局?
但哪怕在当日,傅清秋也并非和萧清泰同心同德,因而傅清秋还暗藏了这一手。
这一手便是金钩剑。
金钩剑为释天教之圣物,与蛊皇一样,同样对群蛊有非同一般的影响。在想萧清泰提出春蝉蛊建议的时候,傅清秋始终在侧,金钩剑自然也始终在侧,因而萧清泰所得到的所有关于预防春蝉蛊传染的有效方法,都有着一个“金钩剑存在”的前提。
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差了傅清秋腰侧的金钩剑,萧清泰若敢用蛊人攻城,蛊人与正常士兵一通前进,何愁不相互传染,叫得萧清泰手下之人都成了他傅清秋手下之人?
当然萧清泰虽不知道有金钩剑这一内幕,但也是老于城府之辈,此份若非萧见深在背后咄咄相逼,萧清泰大约也就像丽城一样,极为防备的只肯让蛊人做一些最外围的事情,这样一旦有了什么变故,也好周旋反应。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萧见深的重新出现便如剑在眉睫,迫得萧清泰只能孤注一掷,将所有的力量都投入他前方的战场之中!
傅清秋也在默默计算。
一个白日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春蝉蛊在人的体内会有一个足足一天的潜伏期,潜伏期中没有任何症状,但等潜伏期之后,也就是明天这整整一天里,会有大批的士兵被同化成蛊人。
到时候便该由释天教的祭师来控制这些所有蛊人了。
而他……
傅清秋抚着手中的剑柄。
一朝事败,归元山庄烟消云散,手中的金钩剑也被当做交易的砝码还给了释天教。
身旁的人、事、乃至依托于性命的神兵,全都配了个一干二净。
他的脸上掠过一丝煞气。
昔日萧清泰身旁有邝玉成,他不敢掠其锋芒;今日萧清泰身旁可还有哪一个武林高手?军中乱起之时,便是他取萧清泰首级报仇之日!
☆、章八六
这一夜的战斗对于这个战场中的所有人而言,好似都被时间拖着拖着,拖到了无尽漫长,仿佛永远看不见终点的地步。
神武火将军乃是萧清泰这么多年来暗中藏下的又一大杀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