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纪川呈垂着眸子,看似随意地慢慢摊开手掌让叽叽站在了他的掌心。男人修长瘦削的手指微微岔开分离,右手掌心处有一道淡色的刀痕从左上一直滑到右下,如同分割线将手掌分为两部分,而那只胖嘟嘟的黑毛仓鼠便缩着小爪子站立在中心。
小黑团子诧异地“叽叽”叫了两声,猛然发现自己又获得了自由后,它扬起尾巴就激动地打算再次进攻,一抬起小脑袋便撞上了男人深沉淡漠的目光。
圆滚滚的小身子倏地抖了三抖,叽叽缩了脑袋干脆趴在了纪川呈的掌心乖乖不再乱动。而另一边,吴继清平复下刚才被震慑住的心情,吞了口口水道:“纪……纪川呈,刚才你也看到的,它攻击了小尚,是非常危险的。”
景夏立即道:“叽叽虽然蠢了点,但是它是没有危险的。”
“叽叽叽叽!!!!”
鼠可杀,不可辱!!!!
吴继清转首看向景夏,叹了一声气,语重心长地说:“阿景,小尚刚才什么也没惹它,它就突然窜了过来,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你不能因为不喜欢小尚,就忽略了这东西的危险性。”
景夏头也不回地伸手就将小黑团子从纪川呈的掌心一把抓了回来,抓着小肉球的肥腿展示,道:“这指甲长了一个多月了,现在还是这么软。”说着,景夏又用两根手指掐着肥嘟嘟的鼠脸,让它龇牙咧嘴地“叽叽”着露出一口牙齿:“还有这牙齿,嗑瓜子都费劲。”
“叽叽!!!”
景夏继续道:“事实上,这只变异黑线仓鼠已经跟了我们一个多月,在这期间它并没有威胁到任何人的安全。而且它的进化方向是敏捷性,因为自身没有杀伤力,我们可以现在就去做个变异等级测试,大概它连等级都排不上。”
听着景夏口若悬河的一段话,吴继清惊讶了片刻。在他的记忆里,景夏从来不会这样耐心地去辩解说理。家境优渥、自身条件卓越,景夏一直都生活得很自在,甚至有些大少爷的任性。
大概是由于对儿子被绑架、母亲早早去世的愧疚,景父一直很宠溺这个儿子。而景夏作为b市景家的太子爷,自小那更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想要讨好他的人数不胜数。
在吴继清的印象中,虽然他与景夏自小相识交好,但是他却也知道景夏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的骄傲性格。正是因为这样,他从小到大都会暗自地安慰照顾苏唯尚一点。在每次景夏欺负嘲弄了那个可怜的小男孩后,他都偷偷摸摸地去关心一下小尚。
上下打量了景夏一会儿,吴继清发现眼前这个外表出众张扬的青年依旧是自己记忆里的竹马后,他才皱了眉头,说道:“可是阿景,这毕竟是一只变异兽。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将它交给研究所,提供隔离与研究。”
隔离、研究,这些都是官方好听的说法。所谓的隔离便是将变异兽关在研究所特制的囚笼里,所谓的研究更是直接进行各种物理、化学刺激,最终再通过解剖,观测变异兽的进化方式,研究进化者的生理以及制造武器。
景夏脸色一沉:“吴继清,那些被研究的变异兽都是在战斗中被捕获的,具有攻击性的。”
吴继清闻言一愣,脑中飞快地划过“他怎么知道这个”的念头,然后看了站在一边干怔着的周毅一眼,大概猜测到是对方告诉景夏的。他说:“阿景,这东西袭击了小尚还不够?你可是小尚的哥哥,你们是有血缘关系的,在现在这个时候更是应该……”
“好了继清,你不要再为我和哥哥吵架了。”低柔美好的声音响起,隐隐地带了一丝哭腔,苏唯尚瞪大了漂亮的圆眸,看着景夏道:“哥哥,我没什么事,你不要在意。继清是因为太担心我了才会这样,其实他不是故意这样训斥你的。”
好像这个时候才突然明白过来,周毅一拍大腿,惊呼:“你们居然真的是认识的?!这还真是太有缘分了,没想到你们还是兄弟。”
景夏斩钉截铁地说:“抱歉周毅,我想你搞错了。我姓景,他姓苏,我们并不是兄弟。”
苏唯尚浅色的瞳孔里划过一抹暗色,他很快皱了白皙的小脸,委屈地说:“哥哥,在外人面前你就不要生气了。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觉得我不是景家的人,但是现在爸爸因为进化失败已经去世了,景家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无论你怎样对我我都不会抛弃你的。”言下之意是在暗示周毅,景夏是在恃强凌弱,自己处于弱势一方。
景夏原本还能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现在看着苏唯尚这副柔柔弱弱的模样,他的气是不打一处来。
苏唯尚真是与他的母亲学了个十成十,甚至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年苏母便是靠着这副娇弱的姿态蒙骗了景父,而现在她儿子依旧是想要用这一招来诓骗大众!
上一世景夏明白苏唯尚的丑陋嘴脸而苦于没有证据,到了这一世,他更是清楚地知道对方肚子里都是怎样的蛇蝎心肠,但是他却依旧没有办法直言。
景夏是恨极了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更是不屑于去与对方为伍。但是这辈子他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总是被苏唯尚激怒,从而在大庭广众下表现出暴躁易怒的样子。
景夏慢慢地勾起了唇,反问道:“苏唯尚,说话是要讲证据的。我刚刚才见到你,我能对你做什么?”
有些诧异景夏居然没有被自己气得暴跳如雷,苏唯尚愣了一瞬,很快又眨了眨猫眼,道:“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刚才胸口被撞得太疼了,所以才会说错的。”
“叽叽!叽叽叽叽!!”
呸!就这点距离你鼠大爷我还没加速多少,能把你撞得怎么样!
景夏冷笑一声:“你应该是进化者吧,苏唯尚?”
没明白对方的意思,苏唯尚点头道:“对。”
景夏说:“这种力道就能让你一个进化者撞得连话都不会说了,你还真是太娇弱了,要好好保重身体啊。”话语的内容带着点嘲讽的意味,但是景夏认真的神情却好像真的是在关心对方似的,连吴继清都说不出哪儿的怪异。
周毅朗声大笑:“哈哈,你们两兄弟还真是有意思。”
一直站在一边到处张望的祁扬却忽然嗤笑一声:“我还真没听说姓氏不同的兄弟,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
祁扬之前并没有要关注这边的意思,而苏唯尚也便没有注意到他,但是这忽然的开口却让他有点尴尬。苏唯尚小心地打量了祁扬许久,在确认对方并不是b市圈子里的人之后,他精致的小脸上扬起一抹笑容:“我是随母姓的。”
景夏:“我母亲可不姓苏。”
一听这话,祁扬自然也明白过来。他好奇地看着苏唯尚脸上变红变绿,忍不住坏心地调侃道:“看不出来,景夏你还有个风流的父亲啊。”祁扬并没有偏袒谁的意思,他继续说:“景夏,人家说的也不错,既然你们景家就剩你们俩了,好好过日子呗。”
真是在煽风点火,根本就是不嫌事乱。
纪川呈却淡淡地扫了祁扬一眼,然后伸手将景夏手心里的小黑团子捏住,淡定镇静地将它又重新放回了景夏的头上。这动作在此时显得特别突兀,但是纪川呈却做得好像理所当然似的,做完后又拍了拍手,看向祁扬。
“景家只剩下一个人了,叫做景夏。”
他的语气从容淡漠,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事实。
☆、第二十六章
“景家只剩下一个人了,叫做景夏。”
这句话斩钉截铁地落下,让苏唯尚的脸瞬间煞白。
话是对着祁扬说的,但是意图却是直接向在场的所有人否认苏唯尚的身份。
祁扬原本还想再调侃地说几句,但是此时他看着纪川呈深沉幽邃的眸子,过了许久才忽然低笑了一声,摊摊手转过头去,再也不管这边的事。
景夏怔怔地转过半个身子,略有些诧异地看向纪川呈。刚转过去,他的视线便倏地与纪川呈的对上。那人的神情还是淡漠冷静如往常一般,但是就是这样的一副面瘫脸却让景夏感觉到一丝莫名其妙的稳重可靠。
景夏忽的心中一颤,一个奇怪的念头划过大脑——
这大概是纪川呈第一次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赤|裸裸的表现对一个人的厌恶。
“纪……纪川呈,你这样说太过分了。小尚确实是景叔叔的孩子、阿景的弟弟,他没有权利去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是他有这个心去弥补老一辈犯下的错,这样的他难道还不够……”吴继清正说着,声音便忽然停住。
纪川呈的个头很高,比吴继清还要高了半个头。但是明明就只有这十厘米不到的高度,却然他现在正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冷冷地望着吴继清,愣是让对方的话彻底淹没在了嗓子里。
凤眸微垂,纪川呈皱了眉头道:“你是吴继清?”
闻言,景夏一愣。
纪川呈十六岁时便离开了b市参军,虽然之后经常会回来,但是大部分的时间都远离了那个腐朽抱团的圈子。可是,即使是这样,景夏也绝对不相信他连吴继清的样子都记不得了。
景夏再仔细地上下打量了这个冷峻的男人半晌,心中虽感奇怪,但是看着对方这副认真严肃的表情,他怎么也不觉得纪川呈是在故意讽刺吴继清,又或者说……他可不认为这个男人会做这种无聊的幼稚举动。
吴继清的脸上慢慢泛红,他结巴地道:“对……对,我是。”
他们三人中,景夏和纪川呈玩得不错,和吴继清也玩得不错,但是纪川呈和吴继清却只能算是点头之交,井水不犯河水。有的时候景夏甚至还觉得吴继清似乎有点怵纪川呈,在纪川呈参军后几次回b市的时候,他每次喊吴继清出来玩都会被拒绝,而拒绝的场合恰恰每都是有纪川呈在的。
现场的气氛略微有点凝固,所有人都暗自地偷偷瞄着纪川呈的脸色,甚至忘了去关心那个刚刚还被某只没有杀伤力的小黑团子撞伤的苏唯尚。
只见纪川呈轻轻点了点头,随意地“嗯”了一声,薄唇一抿,居然没有再说了下去。
这举动,让吴继清本就憋红的脸色更显尴尬,连景夏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了。但是他这一插嘴,却让景夏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些明显的变化:吴继清整个人都瘪了下去,不再说话了。
倒是苏唯尚先再次勉强地微笑,说了几句话后便拉着吴继清就离开了这个拐角。看着吴继清仍然有些失魂落魄的背影,景夏莫名地感觉到了一种诡异的自豪感——
怎么就觉得……阿川这个冷冰山的死性格,有的时候还真是令人太爽了呢?
接下来就是景夏跟着周毅去检测异能,纪川呈押送祁扬去找齐教授。最后两人一起约定等晚上回到住宿的地方再见,便在这个拐角分开,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一边带着景夏往一楼的某个房间走去,周毅一边问道:“那个景夏,你有没有觉得你的那个朋友好像挺……厉害的?”艰难地找出了一个形容词,周毅别扭地歪了鼻子眼睛,默默地将“坏心眼”三个字换成了“厉害”。
景夏理所当然地笑道:“你说阿川?虽然我不大想承认,但是他真是一直很厉害。他从小就那样,跟开了南极牌冷气似的,倍儿美丽冻人。”
沉默了一会儿,周毅无语道:“冻人是感觉到了,美丽……”
景夏:“咳咳,形容词而已。”
周毅:“……”
而景夏所不知道的是,那个正和他渐行渐远的“美丽冻人”的男人此时正又转了一个弯,按照周毅之前的指路向着一个幽暗诡异的角落走去。两边原本还能见到的几个人是彻底消失不见,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特的香味。
光线到了这里不知怎的阴暗了一些,仿佛是在遮蔽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将一切秘密全部掩藏在无人知道的黑暗里。身姿挺拔的男人就这样一步步地走进了那个越来越暗的角落,步伐稳健,不带一丝犹豫。
“真没想到,送我最后一程的居然会是你啊,纪少校。”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声音,祁扬活动了几下手腕,说:“在禁区呆久了,忽然呼吸到外面的空气,还真是觉得有点不习惯啊。”
纪川呈没有回声。
祁扬却没有在意,继续笑道:“只是可惜了,难得碰上一个有点意思的人,现在就该永远见不到了。”
脚下的步子倏地一滞,然后又瞬间恢复正常。纪川呈忽然低声问道:“你是在说……小夏?”
祁扬慢慢地勾大了唇边的弧度,笑容更灿烂了几分:“我可什么都没说。不过到了现在,我倒是有句话想和你说。”没有在意对方的沉默,祁扬继续说:“刚才那两个人,并不适宜当朋友。我想你也知道,一个过于自大,一个内外不一。”
纪川呈抬眸睨了祁扬一眼,道:“吴继清过于自大?”
“只坚持自己以为的观点,将自己放置在道德的制高点,这不算自大?那就自负吧。”祁扬低笑了几声,然后慢慢收住了夸张的笑声,脚下的步子顿时停住:“但是另一个,更加危险。”
纪川呈也同时停住了脚步,转首看向他。
只见男人清秀斯文的脸上全是难得的正经肃然,他语气认真地说:“景夏同父异母的那个弟弟,心思不纯,带有敌意,是个威胁。”似乎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了,祁扬又忽然笑道:“算了,反正我也只见过一面,这也不一定准确。”
纪川呈眸色一沉:“你也觉得?”
祁扬诧异地道:“难道你也是?”
这是一间“回”字形的小楼,中间是一座五十多平米的小花园,铺上了具有怀旧风格的暗红色地砖,将中心的绿景地全部围住。与众不同的是,在那片看似正常的草坪上没有其他植物花草,只在正中央栽植了一株丰花月季。
重重叠叠的花瓣多达十余层,花瓣厚实,颜色鲜红泛亮。整个花枝巨大,几乎有两米高,花盘也十分庞大,直径约达三十厘米。它便那样霸道地独占着一整块绿化地皮,四围不见任何其他的同类,在微凉的夜风中徐徐摇摆。
景夏略有些好奇地看着那株明显是变异种类的月季,他上辈子来到s市基地的时候这里只剩下一层干瘪的泥土,并没有见过这朵花。他好奇地问道:“周哥,这朵变异花是谁栽在这儿的啊?”
周毅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忽然听到景夏的问题,他浑身不自在地一抖,干笑两声说:“能把变异植物栽在这么光明正大的地方,除了那群疯子还能有谁啊。”说着,周毅还抖索了几下肩膀,凑近景夏,道:“我可偷偷告诉你,景夏,千万别接近那玩意儿,太恐怖了。”
景夏闻言不由觉得好笑:“除了大了一点,它还是挺漂亮的,好像还挺香的,周哥你也太小题大……”
“哗哧——”一声,将寂静沉默的夜色打破。
“周哥你也太小题大做了吧……”声音戛然而止,景夏唇边的笑容完全僵在了嘴角,他怔怔地盯着花园中心的那株变异月季,双眸渐渐睁大,惊骇得连脚步都停了下来。
只见在那芬芳馥郁到几乎可以用肉眼见到迷醉花粉的香气中,一只垂死挣扎的布谷鸟还在奋力地扑打着肥硕的双翅,想要让自己从那两端锋利尖锐的牙齿中逃脱。但是它的挣扎显然只能是徒劳,刺目的鲜血不停地从它被尖牙刺破的伤口中流出,染红了灰白色的腹羽,最终彻底停住了动作,死亡颓败。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原本美好娇艳的月季忽然裂开了大大的花盘,锋利而流淌着粘稠液体的利齿便出现在了空气中,将那一只被甜蜜香气吸引过来的布谷鸟咬噬缠住。
原本有多明媚动人,现在就有多狰狞可怖。
景夏吞了口口水。
周毅无奈地低叹:“这是那群疯子最新的宠物,别看它不动的时候漂亮得跟什么似的,据说等级判定下来居然有d级。另外,它的花粉具有迷幻作用,那些粘液还具有轻微毒性,能够麻痹猎物。”
“这种东西……就这样放在大庭广众下,真的没问题吗?!”
周毅摊手:“我们已经和那群神经病商量很久了,按照他们的说法,这株变异月季现在是正处在野生实验阶段,等过段时间他们自然会把这东西解剖了。不过还好,它的活动范围就在周围两米,所以只要躲着走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