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落在大殿中占据最重要位置的一个祭台上。
那里,供奉着一个头颅。
这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头颅,他的面容充满野性与侵略的美感,只是从头颅之上一直延伸到脸颊的巨大交叉型伤口破坏了这种美感。也不知过了多少年月,然而这头颅竟然丝毫没有腐烂的痕迹。甚至,如果忽视那巨大的伤口的话,这头颅安然如睡。
昆看着那头颅,目不转睛。如果有人看到此时的他,会发现他的整个眼睛都变成了黑色。波涛汹涌的黑,在这片黑暗中,灭世的力量蓬勃欲出。
他朝着那头颅伸出手去。
31.伯爵小姐出游记(四)
紫光一闪,祭台上的头颅瞬间消失了影踪。
昆愣了一下,手还直愣愣地伸着,眼睛却迅速恢复了正常。
“矮油,一颗死人头啊,我还以为什么好宝贝呢。”空气发生波动,方星宿从虚空中踏出。那颗头颅被她用天火紫焰虚托着,仔细打量。
她身边的加布利尔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又是哪里?……咦,昆怎么也在这儿?咦,小姐你手上拿的是……快扔掉啊好恶心!”
片刻之前——
“你想要什么?”被方星宿架刀颈上的兽族长老问。
这个长老发须雪白,目光睿智,精神矍铄,一副标准的知识渊博长者模样。唯额头中央突出一点像犀牛角一样的尖尖兽角——方星宿心里就称呼他犀牛长老。
“我的身上有你们兽族的诅咒,我需要破解它。”方星宿直截了当挑明来意。
犀牛长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目露疑惑。“请允许我与您身体接触。”他伸手说。
方星宿收起一把剑,把手放到他手里。
犀牛长老闭上眼睛。他面部肌肉抽搐,神情痛苦,似乎是在很辛苦的分辨。“原来是……”他睁眼说。
然而他却说不出话来了。
天火紫焰化作游丝,缠绕住他的身体,探入他的口中,直达大脑。他的意识、记忆以及知识,瞬间被天火紫焰强夺。
“多谢您的告知。”方星宿向瘫倒在地昏迷不醒——可能永远也不会醒了的犀牛长老微微颔首,转身带着加布利尔往外走。
“就是现在!”另外几个长老,刚才趁着他们交流的时候偷偷退到不同方位的墙角,此时一声呼喊,他们同时触发暗中的机关。
方星宿和加布利尔脚下平整无缝的地面悄然裂开。血气喷涌,一颗巨大的头颅昂起,如鞭的长舌扫过,他们瞬间消失在那血盆大嘴中。
这么两个人还不够巨兽填牙缝的。它继续往外探身。长老们颤抖着试图关上机关。“来不及了!”他们其中一人喊道:“退出去,封闭这里!”
他们扔出手中的权杖以及其他一切可用的东西,分散巨兽的注意力,从而顺利退出了大殿。关上殿门,再启动门上预设的阵法,确认大殿被完全封闭、巨兽无法冲出来,他们才松了一口气、纷纷因脱力瘫倒在地。
“那个女人和她的追随者,的确被血祖兽吃掉了吧?”一个头发五彩的长老问。
“我看的很清楚,他们落入了血祖兽的口中。”另一个长着金色竖瞳的长老说。
“耻辱啊,真是耻辱!”又一个长着翅膀的长老说:“即便是三百年前的光明王,也未曾踏入我魔颅山一步!现如今,竟被一个女人逼至如此狼狈境地!”
“翼天长老,您知道,今日的魔颅山又怎能与三百年前相比。”五彩头发长老苦笑道:“人族那边,神殿的势力如日中天,稳稳压制皇室与军队。然而我们这里却恰恰相反!魔颅山威信日益衰退,九部贵族的势力越来越强悍、也越来越不把魔颅山放在眼里!不顾魔颅山劝阻不顾大局擅自开战互相攻击也就罢了,还胆敢擅自撤走本部守卫魔颅山的高级士兵,唉!”
“走的时候还要‘借’走魔颅山的守护魔兽!”金瞳长老委屈地补充。
他们身后的走廊转个弯,加布利尔拍拍胸口,跟方星宿耳语:“原来如此,我们正好赶在了这里防备最脆弱的时候,太幸运了——不过刚才是怎么回事,我们是怎么从那只丑恶的巨兽嘴里出来的?”
“乾坤挪移之法。”方星宿向他晃晃手上的戒指,发功催动,在空气中一划,肉眼可见的波动如水纹荡起:“走了,快。”
加布利尔被她一把推了进去,眼前一花,再凝神看定,就看见了另一个大殿以及大殿中的昆。
“把它还我!”昆盯着她,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我说过,我不给你的,你不可以要。”方星宿微笑着,把那颗头颅在手中一抛一抛:“我高兴了,自然会赏给你。但是,你让我很不高兴。”她突然把头颅抛给加布利尔:“加布利尔,赏你了!”
“啊?啊!”加布利尔猝不及防,条件反射地伸手抱住那颗头。
甫一入手,炽热的灼烧感从那颗头上传来,仿佛他接住的不是一颗头,而是火炭似的。加布利尔吃痛想扔掉它,然而竟然扔不掉,那颗头颅牢牢地黏在了他手上!
“主、主人,这是怎么回事!”那头颅迅速枯萎,而越来越强烈的灼烧感从加布利尔手上蔓延至全身,他痛的在地上打滚。
“你竟敢!”昆看着这一切,目滋欲裂。
“什么?我竟然知道如何触发这这头颅中蕴藏的巨大力量、我竟敢把这力量给了加布利尔是吗。”方星宿缓缓走近昆:“因为我高兴。”
昆满口利齿咬的咯咯响。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来历不凡,你不是真心顺服于我。然而我无所谓。”方星宿绕着他转圈踱步说:“我原来的世界有个词叫缘分。你能为我所用,是你我的缘分,不能,我也不强求,大家尽可以相安无事。然而——”
她后退一步与昆四目相对:“你把主意打到我肚子里孩子的身上,我若再容忍,也不配做一个母亲了。”
“先是告诉我孩子身上有诅咒,诅咒根源在魔颅山。然后趁我休息时侵入我的意海,营造那些关于诅咒的不好的梦境——然后我果然就杀到魔颅山了,你就趁机进入这里得到你想要的,那个头颅里的力量,是这样吧?”
她转头看加布利尔,此时那偌大一个头颅已经干瘪缩小成小小一团,从加布利尔手中脱落。加布利尔直挺挺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昆长叹了一口气,随着这口气,之前那些危险的气息与愤怒的情绪迅速消融。他恢复平时高傲里带点漫不经心的风格:“各取所需,不好吗?如果不是我告诉你,而是别人,你不也会来这里吗?”
“呵呵。”方星宿抬手,细长的剑刃缓缓抵在了昆的左胸:“我原来世界有个词语,叫其心当诛。”
“我们是否还有合作的余地?我相信你我合作的话整个世界都会匍匐在我们的脚下。”昆垂眸看看剑刃。
“现在来讲合作?晚了。”方星宿歪歪头,轻声细语,然而又字字铿锵。
“唉,鱼脑子,不够用。”昆伸手指点点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