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是。”
“既然不是,何必说这种门外汉的话。没错,这房子确实卖得便宜,一来因为我朋友急着出手,二来也是因为上次你在我们的楼盘里遇到的不愉快的事情,作为董事长,我出面替员工向你道歉,顺便给予补偿。三百万并不便宜,你完全不用有心理负担。你该操心的是,你能不能按时返还贷款,不让银行有借口把这房子收回去。”
许烟雨拿着合同离开的时候,心里还真盘算起了霍子彥说的那个事情。
以她目前的收入来看,供三百万的房子不是太难。但供房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今年行情好不代表明年一样好,她刚刚得罪了莫立仁,回头他若是翻脸,自己的收入立马就会锐减。
万一他再使点手段,朝她泼点脏水……
不会不会,莫立仁不是这样的人。许烟雨默默在心里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为自己这么想莫立仁而感到汗颜。
坐上霍子彥车后,她忍不住去想刚才踢的那一脚,万一不巧踢坏了怎么办。想想莫立仁那张扭曲的脸,许烟雨的表情也跟着纠结了起来。
旁边开车的霍子彥扫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怎么,来见我之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这话正中红心,噎得许烟雨差点没噘过去。她努力调整了下情绪,佯装镇定道:“没有。”
明知道她在说谎,霍子彥也没揭穿,只冷冷回了一句:“是吗?”
可就这么一声,也够许烟雨心惊胆颤的了,以至于车子都开到她办公室楼下的,她依旧有点回不过神来。
霍子彥停好车后不急着赶人,而是盯着她认真看了看,突然微微一笑,语气里带了几分调侃:“看来中午真发生了点什么,连衣服扣子解了都不知道。”
许烟雨疑惑地看他,就见他冲自己胸前的衬衣看了一眼,眼神里带有明显的暗示。她立马顺着那目光低头,吃惊地发现自己衬衣的第三颗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解开了。
一个扣子没什么,可偏偏这是个在胸前的扣子。霍子彥坐她左面,从他的角度看过来正巧可以看到解开的衬衣里露出的肉粉色内衣。许烟雨懊恼地轻叫一声,赶紧捂住胸口,同时将身体略略侧转,慌张地系上了扣子。
等系好后她回头,就对着霍子彥看似正经的一张脸。他越这样她越不爽,总觉得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下隐藏的全是嘲讽的笑意。
霍子彥却没再纠缠她那松开的衬衣扣子,只是提醒她道:“好好研究合同,过两天给我个准信。和叔叔阿姨也商量一下,别一个人瞎做决定。”
于是这套房子就成了许烟雨头上的一个紧箍咒。理智她知道不能要,要了就是占霍子彥的便宜。很显然他是赔本卖房子给她。可情感上她又有些舍不得。这真是一套十分符合她需求的房子,无论从房子本身还是周边设施来看都相当不错。
霍子彥还真是可恶,在她饿的时候抛出这么大一块蛋糕,让人明知道不能拿却还忍不住蠢蠢欲动。
那天下午她在工作室一共就待了两个小时,期间还总是心不在蔫连连出错,搞得范萱都忍不住问:“烟雨姐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旁边顾栋就糗她:“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一谈恋爱就成了没头脑?”
范萱立马叉腰瞪他:“你错了,我是没头脑的好伙伴,我叫不高兴!”
说完抄起手边的一叠稿子就冲顾栋头上砸去,旁若无人地将打是亲骂是爱的秀恩爱技巧点亮到了最高值。
许烟雨浑浑噩噩混到下班,打了的就回家去了。一走进自家那间老旧又昏暗的旧式小楼,她心头不免会想起那套十分满意的房子。父母辛苦了一辈子,她就想让他们住得好一点。现在机会唾手可得,她却还在理智中纠结徘徊。想想她这几年活得,真是憋曲死了。
小哲已经被接回家了,正洗了脸和手在那里吃水果。看到许烟雨过来他赶紧起来,跑到沙发边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纸来,递到妈妈面前。
许烟雨接过来一看,是幼儿园发来的征询书,说是想在三月春暖花开的时候带孩子们出去踏青野营。地点并不远,就是本市郊区的一处小山谷里。报名自愿,必须有至少一位家长陪同出游,并且要自备帐篷之类的野营工具。
那处小山谷许烟雨也知道,原先是荒着的。这几年开发旅游就兴旺了起来,现在虽还有点野味,但全都有专业人员管理,其实已成了一处景区。所谓的野营只是哄哄孩子罢了,安全性倒是不用怀疑。
但看着这纸上的介绍,许烟雨总觉得是园长看多了亲子真人秀节目产生的脑洞。她看了眼儿子:“想去吗?”
“挺有意思的。”男孩子一般都这样。
“班里去的同学多吗?”
“男生几乎都说要去,女生有些胆小,不大敢去。”
许烟雨冲儿子笑着点点头:“好,你让我考虑考虑。”
小哲满意地走回桌边,继续吃他的水果。一般许烟雨这么说就是答应了的意思。这个活动挺有意思,也不多见,安全性也有保障,既然小哲想去,她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
活动在周末组织,她也不需要上班,最多就是前一天加点班把手头的活处理干净,省得到时候总有人打电话找她问事情。
答应了小哲之后,许烟雨就开始回房间收拾东西,顺便查了查那地儿的天气预报。预报上那一带那天天气晴朗,气温也不算低,她就放心给小哲收拾了一小箱子的东西。为以防万一还特意带了件厚外套。
收拾东西的时候不知怎么的,翻到了一件小哲小时候穿过的棉衣。看着这件衣服让她一下子想起了孩子穿着的模样。那时候小哲才两岁多,lerasa还没离开他,虽然没有父亲,但母子两人在一起也算幸福愉快。
那时候的许烟雨是lerasa的房客,后者租了一套两室的公寓,当了二房东,把其中一个房间转租给了许烟雨。小小的两居室里住着两个大人和一个孩子,lerasa那时候已经不怎么去上课了,整天在家带孩子。许烟雨有空的时候也会帮着照顾孩子,那段日子也算是相处愉快了。
直到有一天lerasa不告而别,扔下孩子独自离开,许烟雨和小哲的生活一下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想起lerasa现在住的房子,许烟雨一时又有些同情她。曾经怨恨过她的无情,但亲眼见到后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同处一座城市的lerasa却并不知道许烟雨正在想她,但她这会儿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却确确实实在想许烟雨。
或许应该说,她想的更多的是那个和许烟雨长得几乎一样的女人。
今天本是很平常的一天,不同的是她前一阵子在网上递的一份简历终于有了回音。她早就在原先的公司待腻了,好不容易来了个机会当然不会放过,于是打扮一番前去应聘。
她去的是一家名叫计氏国际的企业,应聘其中一个小部门的经理助理的职位。她本想好好表现一番,没想到刚一踏进公司的大门,迎面一个女人带着助理从电梯里出来,正巧和她打了个照面。
lerasa当时就呆了,下意识地就喊那人名字:“烟雨,许烟雨?”
那女人听到她的话也停下了脚步,但并不亲热地上前。lerasa看她一身名牌套装十分扎眼,身边跟着的助理也是精明能干,不由想起自己的落魄,便自嘲地笑笑:“烟雨,我早就知道你混得好,没想到你还混得真好。”
那女人依旧牢牢地盯着她,半晌没说话。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她突然问道:“你是谁?”
这一下lerasa就怒了,笑容也变得勉强起来:“几天不见就认识我了?之前你来找我的时候可不这样。怎么,一到了工作场所就不敢认我这个朋友了?好歹咱们当年在法国的时候同住一个屋檐下,烟雨你说这话可有点伤人。”
“不好意思,我想你大概认错人了。”
“认错人?”lerasa有点不敢相信,虽然面前这人和她认识的许烟雨气质上有很大不同,但从五官上看确实是一样的。
她想了想解释道:“烟雨你别紧张,虽然你混得不错,我也没有缠着你让我帮忙介绍工作的意思。我今天是来面试的,我自己能搞定。”
说完lerasa进了电梯,在门关上之前还冲对方露出一个笑意深长的笑容。
而她并不知道,当时站在电梯外头的计铭如心里是什么想法。自从许烟雨回来后,将她们两个认错的人就不止她一个,她生气归生气,倒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听说她说她曾和许烟雨一起在法国待过,倒让她起了一点好奇心。
许烟雨在法国的过往,她觉得可以通过这个女人的嘴巴给问出来。
想起她刚才说来应聘的事情,计铭如便吩咐身边的助手:“想办法把今天应聘的人员资料都找来,我要刚才那人的详细资料。”
助理笑着点头应是,跟着计铭如离开。晚些时候她打了几个电话,很快就要了lerasa的全部资料。
下午时分计铭如坐在办公室里边喝咖啡边看面前的简历,将这个名叫宋嘉玲的年轻女人大致了解了一遍。
既然许烟雨都把墙角挖到她这里了,她没有理由不礼尚往来一番。
她把宋嘉玲的资料往桌上一扔,微微抿唇一笑。
☆、第3章 .20|
小哲他们幼儿园的野营活动定在了三月的某个周六。
那天正好是植物节,于是园长又突发奇想,不知从哪里搞了一堆小树苗来,又跟林区的管理人员商量,找了一片地质较松平坦宽敞的空地让小朋友们种树。
说是孩子们种,其实就是折腾家长罢了。许烟雨看看自己常年画画的手,再看看身边大多数的一家三口中,羡慕地想:果然还得有个男人才行啊。
这种时候爸爸的威力就充分地体现了出来。植树是个体力活,女人和孩子只要靠边站看热闹就行了。
可他们没有爸爸,所以只能她这个妈妈上。小哲有些怀疑地望着她,问:“妈妈,你可以吗?”
“不知道,试试吧。”许烟雨挑了块踩起来比较松软的土地,把树苗先搁一边,然后就拿着铁锹开始挖土。
然后她平生头一回明白了一句话的真正含义:看人挑担不吃力!
有些事情看着简单,做起来可不简单。明明踩着不硬的地,真挖起来并不像挖烂泥那么轻松。她一铁锹扎下去,不过带起表层一点点浮土而已,离挖出个能种树的洞差着十万八千里。
于是小哲又问:“妈妈,你真的可以吗?”
许烟雨满头黑线,真想踹儿子几脚。就算不帮忙,也不用一直在边上唱衰她吧。
为了让儿子刮目相看,她只能继续和那堆顽固的硬泥作斗争。就这么大概挖了有十来下,就已是满头大汗,累得腰酸腿疼了。
于是她知道,农民伯伯真的很不容易啊。
她用力喘了几下,吩咐儿子:“给妈妈拿瓶水。”
小哲刚“哦”了一声,就感觉肩膀上一重,一看有人把手放了过来,再一抬头,便看见了霍子彥漆黑清亮的眼睛。
他喜不自禁,正要开口打招呼,却见霍子彥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从包里拿了瓶水出来,代替他上去跟他的妈妈献殷勤。
旁边小莹胖嘟嘟的脸凑了过来,跟他打招呼:“许哲,我好想你。”
明明昨天才见过嘛。小哲无奈翻个白眼,问她:“你怎么来了?还以为你不来了。”
“谁说不来的,你都来了我怎么能不来。哎呀都怪我爸妈太不给力。我妈不喜欢爬山,就说要陪闺蜜过生意,一大早就走了。本来我爸爸答应带我来的,可出门前又接了电话说要去澳洲,居然就把我撇下了。”
“所以你就……”
他冲霍子彥的背影指了指,小莹立马得意起来:“我聪明吧。我当时就打电话给表舅舅,他一听说你要来,立马就答应陪我一起来。我们本来想去幼儿园和大家一起搭车的,可去了之后才发现你们已经走了,所以表舅舅就自己开车过来啦。”
说到这里小莹眼睛里露出亮亮的光来,盯着小哲的脸看个不停:“许哲,我发现我表舅舅特别喜欢你。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啊?”
小哲心想,这两件事情好像并不能放在一起讲吧。而且他比小莹聪明,一眼就看出霍子彥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不是对他上心,而是对他的妈妈上心。这是有本质区别的。
不过即使这样,他依然喜欢霍子彥,并且衷心地期盼他成功把他妈妈追到手。这样,他们就可以有个成年男人帮着挖洞啦。
许烟雨也很希望有人能帮自己一把,但儿子太小只能做做递水递纸巾的活儿。她吩咐下去之后手里没停,继续小块小块地挖着。
忽然她觉得背后似乎投来了一片阴影,面前淡淡的阳光一黯,紧接着一股不似孩童的压迫感悄悄逼近,像是个成年人突然站在了她身后。
于是她转过身来,就见霍子彥拿着瓶水站在那里,看她一眼后目光很快就落到了那个小洞上。
其实也不能称之为洞,因为许烟雨根本没挖掉多少土。
察觉到对方眼里似乎流露出不屑,许烟雨有片刻的窘迫,但随即又恢复过来,不解地问:“你怎么来了?”
霍子彥却已经拧开瓶盖,把瓶嘴直接凑到她嘴边:“喝。”
简单的一个字吩咐下来,许烟雨乖乖听话照做。喝了几口后她又重复刚才的问题:“你怎么来了,陪小莹来的?她父母呢?”
霍子彥还没回答,两个孩子已经过来了。小哲很不客气地拉拉霍子彥的衣角,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霍叔叔,你跟我们一组种树好不好?”
“小哲。”许烟雨赶紧拦下儿子。放眼四周大家都是以家庭为单位,还没像他们这样四人组团的。再说了,要真组了团,回头又要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了。
但霍子彥岂是那种会称她心的人,一听小哲的要求,立马点头同意:“可以,我看你妈妈这进度,大概会耽误你吃午饭。不,搞不好连晚饭都会耽误。”
小莹一个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看她捂着嘴两眼眯成缝的样子,许烟雨真是无奈至极。这个霍子彥,怎么说话越来越刻薄了?瞧这软刀子捅的,简直就是在离间他们的母子感情。
但小哲一听他同意,已然拍起手来,顺便附着一句真诚的“谢谢”。好像说了这话这事儿就板上钉钉,再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霍子彥立马去找了幼儿园跟来的负责人,把这事儿跟人一商量,对方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一看这么帅的男人跟自己提出这么小的要求,自然满口答应。于是一家没有爸一家没有妈的两户人家,就这么临时组了个团。
霍子彥回来的时候走过许烟雨身边,顺手拿走她手里的铁锹,还趁机捏了捏她的手臂:“所以说你该多吃点,浑身没有三两肉,这种体力活你怎么干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