缕词躺在榻上,气若游丝,腕上的白练缠了一层又一层,仍有隐隐血迹渗出。
“不知道她在哪里寻的瓷片……”一个年纪小些的婢子吓得直哭,“公子特意叮嘱过千万别让她寻了短见,我们……平日都小心得很。”
红衣没在意这番解释,凝神看着缕词,她虽是双眼紧闭,贝齿却是咬着嘴唇的。
过了一会儿,眼角流下泪来。
“缕词。”她唤了一声,几人皆一怔,她向榻边走去,口气有几分生硬,“好端端的,你寻什么短见?”
缕词没有说话。
红衣皱一皱眉头,知道多少和坊间议论有关,又问:“公子怪你了?”
缕词还是没有说话。
“我不是和你说过,公子已着人报官、官府在缉拿凶手了么?你就是真不想活,也不该比那畜生死得早!”
红衣说得森冷,缕词稍有了些反应,她望着榻边墙壁黯淡一笑:“我活不过他的……”
话中的笃定让红衣一愣:“你说什么?”
“我活不过他的……”缕词重复了一遍,缓缓转过头来,眼中黯得看不出任何波澜,“公子知道他们是谁了。”
红衣后脊一悚。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们,他们……不止一个人……”缕词嘶哑地笑出来,回忆中,眼中浸满痛苦,“可是公子他、他已经查到了,三天前就查到了。是何将军府上的人,每一个都是!”
缕词的意思是……
官官相护?!
两人都在军中名声赫赫,若要相互顾及面子,此事多半就不了了之了。何家不会自觉把人交出来,席临川也不会去上门要人。
“这种事……你就不要太在意了。”丝缎在旁劝得犹犹豫豫,“自己好好活着便是,公子让你留下已是万幸,不好再强求什么别的……”
“那若公子再退一步呢?”缕词切齿道。
红衣愕然:“什么意思?”
“那几人中,有人向公子提出,为息事宁人,愿娶我过门——若公子再退一步呢!”
红衣惊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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缕词自尽的始末在席临川傍晚回府之初就禀了过去,与此事一起的,还有官衙这三日下来查到的最新进展。
缕词的事是齐伯口述,与案件相关的则都是白纸黑字。
席临川从第一页读起,越读到后面,面色越沉。
齐伯和几个小厮都屏着息看着,维持的安静中,突见席临川猛起了身,气势汹汹地向外走去。
途经剑架时将长剑一抄握在手里,转瞬间已迈过门槛。
齐伯怔了片刻,连忙带人追出,一边追着一边喊:“公子?公子!您这是干什么去……”
席临川脚下没停:“官府送来的那些你看了吗?”
“没、没看……”齐伯一边应着一边跟着,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席临川狠一咬牙:“何庆这混蛋,待去我剁了他。”
几人都吓得脚下狠滞。
互相望一望,又连忙追得更紧,末了冒险挡在了席临川面前。
齐伯惊魂不定地劝道:“公子、公子您消消气啊……那好歹是何将军的儿子,您怎么能找他玩命去?三思而后行、三思而后行!”
“‘三思而后行’?”席临川眉头稍挑,续了句,“再,斯可矣!1”
齐伯险些在他面前跪下了。
“也罢。”席临川的口气忽地松了两分,几人面显喜色,直当他改了主意。
他道出的下一句话却是:“拟个战书,酉时二刻,西市南边空地决斗。”
“……”几人倒抽着冷气没敢应。
他扫了他们一眼,又添了一句:“不来是地鳖2。”
第19章 决斗
决斗一事,即便只是下了战书,并没有四处张扬,但在二人一袭轻甲到达西市的时候,还是立刻聚满了围观的百姓。
这些久居长阳城、对上级阶层不算陌生又怀揣好奇的人们,不需要什么额外的解释,就大致能猜到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必定跟那被非礼的歌姬有关、跟长阳街头的近来的风言风语有关。
齐伯一路随来了西市,一直在席临川身旁苦口婆心的劝着。无奈,起初席临川还驳他两句,到了后来索性不理,冷着一张脸听着。
任他说出天大的道理,他也就是“听听而已”,半点没有改主意的意思。
何庆面带嘲笑的面上多多少少有点惊慌。不为别的,就为他论武比不过席临川这一条,就足够生出心虚的了。
但不来又不行,总不能平白折了这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