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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辈子她的亲事算是比较草率,前前后后都不到半年的时间,她就成了夏家新妇了。那也是一切噩梦的开始,她不想重蹈覆辙。
    收拾妥当,谢繁华先去谢锦华处坐了会儿,然后两人一起去老太太那里请安。
    姐妹两人恰巧在半道上遇见谢素华,自打年前出了贺氏那样的事情,谢素华就鲜少出门,平日里行事也低调了许多。
    此番见到两位姐姐,她目光有些躲闪,似是犹豫了许久才鼓足勇气上前来一般。
    谢锦华虽然平日里性子淡漠,对贺氏也颇多意见,但她心里也明白贺氏大势已去,如今若是再为难自己庶妹的话,传出去也会有损自己名声,便朝着谢素华寒暄了几句。
    谢繁华则不同,上辈子这庶妹对她做的那些事情她可都记在心里呢,虽然不会刻意去陷害她,但也不可能跟她交好。往后各过各的,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会在谁的跟前碍眼。
    正月十五元宵节,京城取消夜禁,每年的这个时候,京都城内都十分热闹。
    尤其是到了晚上,不管是世家贵族,亦或是富庶人家,不论是老爷公子,还是太太小姐,都会三五成群赏花灯观龙舞。京都城内有渭水,渭水由东向西,一直流向城外,城内的百姓会点花灯许愿,花灯顺着水流一直漂向城外。
    几乎陪了老太太一天,将老人家哄得高兴了,老人家也就松了口,准许谢繁华出去看花灯,不过,得由她贴身婢女跟着。
    若是叫老太太的婢女跟着,岂不是自己一言一行都会落入老太太耳中,谢繁华有些蔫蔫的,并不太情愿。
    谢老太太做了一辈子人精,会不明白孙女陪她一整天的原因?
    见她这般,便笑说:“既是不要我的婢女跟着,便好生回去歇着吧。这上元节一年一次,也不多稀罕,待你嫁了人,跟着你那未来夫婿去,也好有个人护着你。”她拍了拍谢繁华的小肩膀,笑眯眯道,“时间过得真快,待开了春,你们姐妹俩怕是都得嫁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谢繁华觉得,老太太瞧着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庄稼汉子瞧着田地里的菜一样,她总觉得谢家会将她给卖了。
    打老太太那里回来,谢潮荣夫妻已经好一番妆扮,陈氏扮成了风流倜傥的俊俏公子爷。
    谢繁华失声尖叫,然后围着她娘转了好几圈:“娘,您怎么想得到的?我真是浆糊脑子,怎么就不知道换身男装呢!”
    “咱们枣儿无需换男装,你娘亲是觉得新奇罢了。”谢潮荣大步朝妻女走了来,手轻轻搭在女儿小脑袋瓜子上,“爹领着你们娘儿俩出门,我看谁敢对你们怎么样。”
    跟着爹爹娘亲一起出门,自然是不怕被别人欺负的,但也是没了自由。
    一家三口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几位随从小厮,还有谢繁华的贴身婢女红枝跟绿叶。
    华灯初上,街道上便已经是人山人海,谢繁华缩着小脑袋瓜子,目光不停地在人群中搜索着。身边有卖面具娃娃的摊贩,谢繁华觉得这个面具娃娃甚好,便买了一个来,遮住自己国色天香的容貌。
    陈氏回头,便见到一张笑脸,伸手摸了摸女儿脑袋:“别跟丢了,娘牵着你的手走。”
    谢繁华觉得自己戴了面具,该是不会出什么事情,便撒娇道:“娘,你跟爹爹逛着好了,我有红枝跟绿叶陪着呢,她们会好好保护我的。”见自己娘亲似是马上就要拒绝似的,她赶紧又说,“您瞧这街上,戴着这种面具的人多着呢,又分得出谁是谁。娘您就依我这一回,我保证不会出事的,我都在家闷了那么多天了,难受死了。”
    陈氏还是拒绝:“不行!”伸手搂过女儿说,“这里人杂,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岂不是要了娘的命?枣儿乖,我们就看个热闹,看完了就回家去。”
    谢繁华是真的没法子了,跟着爹娘如何去寻人?万一周哥哥来了,他们没有遇着,可怎么办才好?
    这样一想,心里不免绝望起来,便低着头落了金豆子。
    见女儿哭了,谢潮荣对陈氏道:“叫红枝跟绿叶跟着,你让她自个儿玩去吧。咱们枣儿向来性子活泼,原是多可爱的一个女娃,别给闷得傻了。”又吩咐红枝跟绿叶道,“好生照看着姑娘,别叫走散了。”
    红枝绿叶赶紧应了下来,谢繁华这才笑了起来。
    “爹爹果然是疼我的。”她笑着扭了扭身子,然后将面具往脸上一罩,撒开腿就跑了。
    陈氏担心道:“三郎,你就这样由着她,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也不活了。”
    谢潮荣好笑道:“你以为就你担心女儿,我不担心?”他笑着捏了捏妻子的脸,又搂过她肩膀,跟她细细说道,“我暗中差了人跟着她,所以,咱们的枣儿不会有事的。她是个贪玩的性子,若是知道暗中有人跟着她,怕是不会玩得尽兴。小孩子就这样,我小的时候也这样。”
    听了丈夫的话,陈氏这才放下心来,小鸟依人般依偎在丈夫怀里道:“还是三郎想得周到。”
    谢繁华戴着面具走在前面,后面红枝绿叶不近不远地跟着,两人见小主子似乎是寻着什么人去的,两人互相望了一眼,却是没说话。
    拥挤的人群,繁花似锦的街道,谢繁华于一众身影中终于寻到了自己想要见到的那个。那人穿着一身绛紫色崭新的衣袍,竹簪子束发,双手背负,翩翩然立于浊世之中。
    谢繁华戴着笑脸面具,站在莲花灯后面,静静瞧着那人,似是要痴了。
    周庭深在猜灯谜,似是猜对了一道,得了一盏很漂亮的莲花灯,他却将莲花灯递送到另外一个人的手上。
    谢繁华只觉得心忽然停滞一般,刚刚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只呆呆立在一处。
    赵阿妩抱着莲花灯,仰起小脸望着周庭深,脸上有着明媚的笑意。
    “周哥哥可真厉害,阿妩刚刚可听说了,旁人都猜不出灯谜来,只周哥哥猜得出。”说完便拍了拍怀中抱着的莲花灯,十分自豪的样子,“周哥哥都送我花灯了,我怎么也该送周哥哥礼物的,周哥哥你想要什么?”
    周庭深虽然为人冷漠,但那是对着公事,私底下对着比较熟的人,向来还是好脾气的。
    他父母早亡,是外婆将他拉扯长大的,后来外婆也去了,这世间便就只剩下他一人。
    再厉害本事的男子,若是没有亲人呆在身边,也是可怜的。在乡下的那个时候,谢繁华跟赵阿妩时常会带着自己亲手做的小菜,去衙门里头给周庭深送饭。
    衙门里头的捕头捕快,时常也会沾着两位小姑娘的光,吃上一两顿好的。
    两人都唤周庭深哥哥,那是她们所认为的最亲昵的称呼,也是想叫他不那么孤独。至少,在这个时间,还有人唤他哥哥不是?
    可是如今,她的情郎哥哥只对阿妩好了,他定是想要娶阿妩为妻的。
    见周庭深朝她走来,她站着不敢动,可当他经过自己身边却没有发现自己的时候,谢繁华只觉得眼眶热乎乎的,脸上也滚烫滚烫的一片。
    赵阿妩指着旁边戴着笑脸面具的人,一脸兴奋地道:“这个好玩,我呆会儿买了来,送给周哥哥。”
    周庭深清澈的目光落在谢繁华头顶上,垂立在身侧的手攥紧了些,却又松开,似是刻意拔高了音量一般,温柔笑着道:“那咱们呆会儿买两个,一人一个。”
    待得两人走得远了,谢繁华才将面具摘下来,表情有些呆呆的。
    人群似乎一下子更拥挤起来,红枝绿叶怕小主子被挤丢了,赶紧跟上前来,却见小主子眼圈儿红红的,不由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有沙子吹进了眼睛里?”
    谢繁华摇头,呆呆地说:“想我爹爹跟娘亲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
    红枝总觉得小主子哪里不对劲,但一时也瞧不出来,便只道:“姑娘若是想回家了,奴跟绿叶这就带着姑娘回去,回去美美睡上一觉,醒了就能见到老爷跟太太了。”
    谢繁华想着,是自己吵着闹着要出来的,若是此时又改变主意回去,怕是会叫丫鬟们生出疑心来。
    “没事了,好不易出来一趟,当然要尽兴地玩,说不定……”说不定再过一阵子夏家来府上提亲的时候,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她努力挤出一丝笑意来,“我要去放花灯去,我还要猜灯谜,我也能赢莲花灯!”
    红枝指着刚刚周庭深站过的地方说:“那不是李家表公子吗?姑娘,是李世子。”
    顺着红枝手指的方向望去,谢繁华果然见到了李承堂。
    李承堂穿着湖蓝色素面锦缎袍子,玉簪束发,手上提着个莲花灯,正步履从容地朝谢繁华走边走来。
    谢繁华礼貌规矩地朝他打招呼,唤道:“表兄,你一个人来的?”
    李承堂垂眸望着谢繁华,点头道:“表妹若也是一个人,何不结伴同行。”说完也不待谢繁华同意,便将赢来的那盏莲花灯送到她跟前,“你们女孩子似乎都喜欢这个,刚刚得了一个来,就送给表妹了。”
    谢繁华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花灯,觉得比刚刚赵阿妩那盏要好看,注意力一下子就集中到了花灯上。
    李承堂见她白净的小脸脏兮兮的,便想到了方才一幕,不禁有些心疼起来。
    “这热闹才刚刚开始,表妹是打算这就回去。”李承堂身姿英挺,又因常年习武,身上自然沉淀了一种稳重成熟的气质,那张气魄不是十七八岁的少年该有的,他只是站在那里,便惹得从他身边走过的少女频频侧目,偏偏他目不斜视,只盯着谢繁华那张哭得脏兮兮的小脸瞧。
    好不易出来一趟,谢繁华才不愿回去,只摇头道:“呆会儿还要去放花灯许愿。”
    李承堂微微颔首,对一边站着的红枝绿叶道:“带你们家姑娘去云水楼,将脸洗了。”
    ☆、第六十六章
    听得李承堂的话,谢繁华微微吃了一惊,然后就伸手去摸自己的脸,果然上面湿漉漉一片,她有些尴尬,脸一下子就红透了,就怕被人看出些什么来。偷偷抬眼瞧了眼前之人一眼,见他一双鹰眸也正锁在自己身上,谢繁华小背脊一僵,眼神就有些躲闪起来,脱口而出:“那个……这里人又多又杂,我爹娘又不在身边,我该回去了。”
    说完匆匆朝李承堂俯了下身子,转头想往自家的方向去,却是莽莽撞撞地踩了一个人的脚。
    “走路长没长眼睛啊?”那人喝得醉醺醺的,身子站都站不稳,被人踩了脚自然恼怒,但待抬眸看到踩他脚之人的容貌时,那双赤红的双目立即睁得有如铜铃般大小,笑容也变得暧昧猥琐起来。
    谢繁华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张续,吓得就小跑着躲到李承堂身后去,旁边红枝绿叶也赶紧走过去将自家小主给团团保护着,两人警惕地盯着那醉酒汉子瞧。
    李承堂腰高腿长,面容清冷,又是衣着华贵,因为常年习武领兵打仗,所以虽则才十八岁,但是身上已经沉淀出一种久战沙场的沉稳气质来。只要静静往这里一站,便叫人望而生畏。
    那醉酒汉子一下子被吓得几分清醒了,只舔着脸笑说:“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是小的喝酒喝糊涂了,小的给贵人赔不是了。”他点头哈腰,完全跟换了个人,“小的下次一定注意着些,再不敢喝得日此糊涂,以免误会旁人踩了自己,其实是小的自己左脚踩了右脚。”
    李承堂道:“走吧。”
    那人得了命,两腿抹油,一下子就跑了。
    红枝松了口气道:“此番多谢表公子,又救了咱们姑娘一回。”又凑到谢繁华耳边去,悄悄道,“奴知道姑娘是在避嫌,可是咱们家跟李家是表亲,一直也都走动着的。姑娘好不易出来了,若是此番就回去,怕是不尽兴。不若姑娘就与表公子结伴同行,表公子一看便是傥荡之人,又有奴跟绿叶随后跟着,不会有事的。”
    关于李承堂其人,前一世的时候,谢繁华还是有所耳闻的。其人行事怪诞不按章法,上辈子与他没有什么接触,只是自己出嫁那日,不知何故,听当时伺候的丫鬟说,他似乎欲截过花轿。
    这样一想,谢繁华觉得,眼前之人怕不是自己所看到的那般简单。说是回京选亲,怕也只是个幌子吧,毕竟如今朝中局势紧张,一触即发。
    此番想着,谢繁华便犹豫着如何拒绝,那边李承堂却有些不耐烦起来,只大手一挥,便拽起谢繁华的衣袖,大步往云水楼方向去。
    这已经是及过分的事情了,连旁边站着的红枝跟绿叶都傻了眼睛,也都赶紧尾随而去。
    云水楼如今是谢繁华名下产业,她去了云水楼,便是东家来巡查的,自然一番人都毕恭毕敬的。
    谢繁华见一楼大厅坐满了人,便对那掌柜道:“你去忙自己的吧,不必拘束着。”说完自行往二楼去。
    她脸上还红红的,似乎在避嫌。
    李承堂装作没有看到,依旧清冷着一张面容,长腿一迈,就跟了去道:“刚刚回京的时候,当时府上还未有收拾得好,便受袁兄邀请,在这云水楼住过几日。我在江南的时候曾得过几套女装,后来想着自己用不着,便留在了云水楼,如今看来,正好可以送给表妹。”
    谢繁华闷着头说:“我就是脸脏,衣服没脏,不换衣服。”
    李承堂没有多言,只命令一边的红枝道:“你先好生伺候着你们家姑娘先房,再去大厨房命人烧热水去,好生服侍着姑娘。”又转身对绿叶道,“你随我来。”
    红枝绿叶两人对望一眼,不敢多言,赶紧一一应下。
    谢繁华有心想要拒绝,奈何两位婢女已经忙着去做事了,她只能干跺了跺脚,转身进了自己母亲之前住过的那间房。
    房间里陈设还跟母亲走之前一模一样,这间屋子似乎从来都没有外人住过,而且每日还定期有人打扫,桌椅上一点灰尘没有,就连茶壶里的茶水都是热的。谢繁华不免又想起自己舅舅来,觉得心疼,眼眶就热了。
    她以前还奇怪,舅舅三十多岁的人了,为何一再不肯娶妻,原来是为了等娘。
    可是最后娘还是选择了自己爹爹,便是知道侯府水深火热,她还是不顾外婆反对,留在了侯府。
    她忽然想到了自己,是不是这辈子还要嫁给夏盛廷?周哥哥喜欢阿妩,他定然是会娶阿妩的,自己跟他没有缘分。她有些惆怅起来,纵使重活一回,纵使自己已经改变很多,难道还是改不了前世那悲惨命运吗?
    那上天让她重活一次又有何意义,倒还不如死了的好,一干二净。
    不免想起那日云瑛说的话来,这个世间,向来不甚公平,有的时候明明是男人的错,却需要女人来顶罪责。朝代更迭,史官为了掩饰君王糊涂无能之过,也要大笔一挥,说成是妖妃魅惑了君心。
    谢繁华觉得无助,她有心想要自己选个如意郎君,奈何终究是敌不过天命。
    外面绿叶手捧着一套衣裙走了进来,却见自家小主子一个人趴在桌子上伤心落泪,不由惊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将捧着的衣裙放在一边,抽出帕子来,小心翼翼替谢繁华擦着脸上泪珠子,自责道,“姑娘定是怪奴婢听了李世子的话了,若是姑娘因着这个,那奴婢再将衣裙还回去,往后也只听姑娘一人的。”说着便欲起身。
    谢繁华抓住她的手,泪眼汪汪地说:“不是因着这个,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觉得自己很无力,便难受了起来。”
    绿叶以为是刚刚那醉酒汉子将小主子吓到了,恨得直咬牙,又安慰道:“姑娘别怕,有李世子护着姑娘呢,有他在,旁人谁敢欺负姑娘。”见小主子那双眼睛水汪汪的,说不出的可人怜,便轻轻拍着她后背说,“像咱们家姑娘这等姿容,将来所嫁之人定要能够护得住姑娘,就像李世子这样的才好。”
    脑海里似是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待她想要去抓住的时候,却又什么都记不起来。只是觉得,绿叶将才一席话,她好似之前听过。但是在哪里听过,又是什么时候听过,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绿叶见小主子眼睛望着一处,呆愣愣的,模样可爱极了,笑着又道:“奴婢刚刚跟着李世子去娶衣裙,见世子那里有很多漂亮的裙子呢,一年四季的都有。可也巧了,那些衣裙瞧起来,似乎正合姑娘穿,也都正是姑娘喜欢的款式跟颜色。”
    谢繁华目光呆滞地望了绿叶一眼,惊得站起身子来,想要出去,外面红枝已经命人抬了木桶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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