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怀疑是赵覃闲着没事,添油加醋的将自己平时十分照顾思归的事情说给母亲听。
李夫人怒道,“还用别人来说!是我自己看到的!我昨儿个带你妹妹和杜家的姑娘去磐昕寺上香,碰到她了!还大刺刺地跟我装不认识,充什么莫提督!她都嫁给你好几年了,日日要到我跟前请安立规矩,我能认不出她吗!”
葛俊卿不想还有能出门碰上这一说,知道是瞒不住了,只得上前一步劝慰,“太太稍安勿躁,小声些,这事儿可万万不能让人知道了。”想起李夫人刚说是带妹妹葛滟芊一起去的,“滟芊看出来了吗?跟她说是认错人了,那人是思归的兄弟,不过是长得像而已。”
李夫人气得猛站起来道,“怎么可能!你妹妹又不傻,她也早知道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时你媳妇忽然不见,我担心得不行,只怕她在外坏了名节,咱们家可丢不起这个人,这怎么又在京城冒出来了?你既然知道是她怎不立刻将她带回家来看管起来?她既然已经嫁入葛家,那就是我们家的人,怎能容她在外厮混!”
葛俊卿垂下眼帘,沉默一会儿,然后道,“我发过毒誓,此生不能做任何不利于她或者有负于她的事情,否则必遭天谴,不得善终。”眼看母亲忽然瞪大眼,满脸惊诧之色,叹口气劝道,“您先坐下,大夫说您那胸口疼的毛病最忌大喜大怒,您先喝口茶稳稳神,我慢慢解释给您听。”
李夫人也确实是觉得心口又隐隐有些疼,勉强坐下来,“她?她就是思归?”
葛俊卿点点头,将自己那时在金陵替当时的太子殿下做一件万分隐秘的事情却被内奸泄露了行迹,遭遇凶险,若非思归正好赶到相救只怕就没命了的事情慢慢说了一遍,顺便将之后思归在苻祁麾下连立数功,凭自己的本事坐到了今日的武毅营提督的经历也大概讲了讲,最后道,“您可听说过本朝开国时的勋臣独孤氏?”
李夫人正在万分震惊,儿子忽然发问就顺口答道,“当然,据说独孤一氏是先祖皇帝开国时的大功臣,立下过赫赫战功,最难得的是连族中女子都武艺非凡,堪比男儿,能跟着一起上疆场杀敌。只是他们淡泊功名,先祖登基后独孤一氏就淡出朝堂,数年后就销声匿迹了。都说是独孤氏杀戮太重,惹下了厉害仇敌所以不得不退隐避祸。”
葛俊卿若有所思道,“还有不少传闻说他们消失踪迹的前几年是到了金陵一带。”
李夫人不可思议,“你是说思归是独孤氏的后人?这,这不可能!她是莫家的女儿。”
葛俊卿神情凝重,“莫老爷妻妾众多,儿女也不少,他内宅又管得松散,有一个女儿被人掉了包也并非不可能。除此之外我再想不出思归还能有什么其它来历。她如今已经是中常侍兼武毅营提督,深得皇上信任,说起来品级与我相当,其实论实权地位,要比我厉害得多,她也确实能干,能替皇上分忧,连各部尚书都敢说抓就抓,皇上对她武毅营依仗的地方也颇多,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您觉得就凭我那岳父能教出这样的女儿吗?”
葛俊卿所说的岳父就是金陵莫家的大老爷,思归名义上的老爹。因两家是亲戚所以有些往来,李夫人虽然不曾直接和莫老爷接触过,但听丈夫说起时对他颇有微词,言道莫府本已没落,还被传到这么个酒色无度的废物手中,家业迟早要被他败光。
既然能被这么评价,那此人肯定高明不到哪里去,绝教不出思归这么厉害的女儿。而且据李夫人看,莫老爷对这个女儿很不上心,几乎没什么父女之情,出嫁时就类似于打发,连点像样的嫁妆都没给,就是她“死”时都没什么大表示,只是派家中两个有头脸的媳妇按照规矩来一起操办了丧事就算完了。
这样细细一想,葛俊卿的猜测倒还真有些道理,李夫人这下彻底气不起来了,唯剩满腔的疑惑和忧心,“不管她是不是真的莫家小姐,反正她在咱们府中当了几年少夫人是没错的。”迟疑一下问道,“俊卿,你说皇上对她十分器重,除了因她立过些功劳外,会不会还有其他原因?”
葛俊卿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这么问,想一想答道,“思归的性情比较爽直,说出话来也见解独到,有时还十分风趣,做事又很勤谨仔细,广延和赵覃几个都愿意与她来往,陛下会喜欢她也不为怪。”正色道,“关于思归的事情,我本来谁也不能告诉的,不过既然您正好遇到又认了出来,那我只能解释给您听,不过一定不能再泄露,否则不论是对思归还是对葛家都影响重大,万一被皇上误会我们串通欺君,另有图谋,那可就麻烦了。您千万要嘱咐好滟芊,一个字都不可以再提,便是日后嫁了人,这事儿也只能藏在心中,连牟之都不能告诉!”
李夫人迟疑点头,心里的担忧更重。
自己女儿她信得过,但一想到杜家那位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短视量窄的大小姐就万分后悔自己这些天不该为了想帮女儿拉近未来的姑嫂关系就上哪儿都带着杜若兰,那丫头可未必会听自己话。
还有就是亲眼所见,陛下对思归的亲密举动,看着实在很容易让人多想,只盼真如那侍卫所说,是陛下当时心情好,在同莫提督开玩笑而已。
葛俊卿不得空闲,刚安抚住母亲,就有下人来禀报:平阳侯世子来了。
赵覃消息灵通,葛俊卿一回京就匆匆忙忙找了来,见面便急道,“俊卿,出事了!昨天陛下带着你内弟莫思远微服去磐昕寺,回来的时候在固安门遇到刺客,死伤了十几个侍卫,莫思远据说也受了伤,我刚才在路上听说他已经被送回府中休养,你快跟我去看看吧!”
说完拉起葛俊卿就走,一边还在埋怨,“唉,这小子也太不让人省心了,三天两头地出事情!”
葛俊卿与赵覃匆忙赶到思归的住处,思归正满脸困倦——她昨晚没睡好,喝了药准备睡觉。
两人不好多打扰,略略问了几句,听她说只是皮肉伤,没什么大碍,就放下心来,告辞而去。
没过几日,赵覃又来找葛俊卿,“俊卿,你今日公务忙不忙?若是不忙就抽会儿功夫出来和我一起去看你内弟。”
葛俊卿也正想再去看看思归,便答应下来。
走到半路才发觉,赵覃原来日日都去看思归,昨日邀柳余涵同往,前日叫的褚少东,再前日是顾白……
葛俊卿皱眉,“你这么有空闲?”
赵覃理所当然,“那小子受伤躺在家里正无聊,自然要多去探望探望。”
周太医的药治疗外伤确有奇效,思归恢复得十分不错,已经好了许多,都不用再躺在床上,已经穿了身轻便的家常衣服下地来四处走动。
坐下叙了会儿话,赵覃便十分熟稔的站起来在思归房中乱溜达,忽然抓起书案上一个碧绿的玉狮子镇纸道,“我说你好东西还真不少,上次看到个白菜摆件就是极品,这块玉也委实不错,如此通透碧绿,还难得这么大一整块,真是可遇不可求的。”
那是前些日苻祁忖度小太监都会喜欢些什么东西时派下来的大批赏赐之一,思归也看它确实不错,便拿出来摆在桌上用。
她向来豪爽,一般要是赵覃这么夸奖了什么东西,肯定就会大方送给他,只不过这只镇纸是御赐的,不好随意转赠,于是便去拿起桌上另外一个青瓷笔洗,“你要喜欢就把这个送给你,那件我还要呢。”
赵覃身为小侯爷,家中的奇珍异宝自然少不了,本不想要思归东西,就是跟她熟了,在一处时便不拘小节,想到什么就随口那么一说,不想思归老大方的,立刻就要送他个东西,顿时起了逗弄的心思,探手拿起桌上的两个镂花小葫芦,“笔洗就算了,那也是个贵重东西,本侯爷不缺那玩意儿,我看这个倒精致,别有意趣,你要是有意,就把这个送我吧。”
那是给九公主的东西,思归费了不少劲儿才从一堆匠气十足的镂花葫芦里找出这么两个造型灵动的,当然不能给赵覃,伸手去拿,“不行,那是给小姑娘玩的,你个大老爷们凑什么热闹!”
赵覃一躲,“咦?还给小姑娘,你又准备去勾搭谁儿?我说你省省吧,勾搭上了也没用!”
思归一拳捅过去,“笑话我是吧!”
赵覃大笑躲开,一把箍住她,“玩笑,玩笑,别当真,你就算想和我过招也忍忍,等过几日伤好再说。”
思归切一声,“原来小侯爷还知道你是来探望伤患之人的。”
葛俊卿看得直皱眉头,觉得赵覃这也太不见外了,动作过于亲昵,正要开口,忽听门口传来一阵咳嗽声,几人一起回头,只见咳嗽的人竟是陛下身边的大总管李固,而陛下正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顿时吓一跳,不知陛下怎么忽然来了臣子家中,还悄没声息的就直接进来了,连忙起身参见。
苻祁摆摆手,“你们平身吧,朕来看看莫爱卿,那日她十分英武,勇斗刺客,受了箭伤,朕这两日想起来时常挂念。顺便还有点事情要和她说。”
思归听着有点脸红,怎么觉得这话里面略有讽刺之意,她那天手里没有兵器,只能狼狈躲闪,哪里英武了?
葛俊卿与赵覃听陛下说还有事情要交代莫提督,便一起先行告退。
苻祁等那两人退出去后转向思归,只见她一脸坦然地垂手而立,正等着听自己有什么事情吩咐。
苻祁刚看到思归和赵覃两个连说带笑地亲密打斗,正气不打一处来,沉着脸瞪思归,“朕想着平阳侯世子在京中总担着个虚职日日无所事事的瞎晃未免虚度了光阴,打算派他去荆南督建河堤。”
思归莫名其妙,心道,这事好像不该和我说啊,况且您想让赵覃去荆南就去呗,干嘛把脸拉得三尺长,陛下就算长得天人之姿这拉长了脸也还是挺吓人那!
第六十二章
思归也觉得赵覃最近是有些闲散了,该给他派点差事做做,便应道,“是,陛下所言十分有理。”
苻祁忽然来找她。
一是的确有些惦念,不知蜜桃的伤势恢复得如何?且那天秉公处置,罚了思归一年的俸禄作为对她大胆欺君的处罚,蜜桃貌似十分肉疼,今天来探看正好可以找借口赏赐些东西贴补贴补她。
二是自己那日忽然冒出来个既然把人家没穿衣服的样子前前后后看了个遍,那好像就该负责任的念头,便来和她说知。免得蜜桃要以为自己堂堂天子会干白白占女子便宜的事情。
至于要派赵覃去荆南督建河堤,却是忽然想到的,还需再细细思量商议,荆南地方水患频发,督建河堤的官员人选十分重要,不可草率决定。
于是压压心头的不快,坐下来直言道,“莫爱卿既是身份与众不同,那平时与这些朝臣同僚相处时也当小心些才是,特别是平阳侯世子这种言行无忌,逮着谁都要勾肩搭背的人物,不要平白给他沾了光去!”
思归傻一下,随即好笑,觉得陛下真是越来越平易近人,这样和她说话,倒很有自己人口吻。笑道,“赵小侯爷性子直率,和朋友在一起时不拘小节,我们这个样子习惯了,若是臣忽然扭扭捏捏地一碰不让碰,只怕反而引他猜疑,况且这也没什么,臣不介意的。”其实有时经常是思归动手在先,她都飞脚去踢人家了,又怎好意思在赵覃勒她脖子的时候大惊小怪。
苻祁皱皱眉,转口问道,“你的伤势如何了?”
思归下意识轻按下胸口,“好多了,多谢陛下关心,周太医的医术果然高明,治臣这样的外伤极为拿手。”
苻祁的眼睛随着思归的手落到她胸前,脑子里立刻冒出那衣服下面应该是什么样子。
不是很大,但饱满浑圆,白皙细腻,紧紧衬衬的挺拔,光用眼睛看就能知道其细嫩柔腻,必如北人常食的酥乳一般。
苻祁忽然口干舌燥地想要喝茶,正好李固给送了茶进来。
陛下在外面,凡是入口的东西都要慎之又慎,这碗茶是李大总管老实不客气,派了人去思归府中的厨房,现烧水用从宫中带出来的茶叶泡的,所以送过来晚了点。
苻祁接过来,虽然觉得心里有股燥热的火气在呼呼地往上冒,急需要浇点水压压,但习惯使然,还是端在手里,不紧不慢地先轻轻吹吹,一派优雅从容,等到觉得不太热了才慢慢喝下两口,旁人根本看不出他正急着喝茶。
苻祁自己喝着茶,倒想起来一件事,问思归道,“你离宫的时候周太医不是给你开了副药,让每天喝三次,这个时辰是不是该用药了,怎不见人送来?”
思归没想到他如此细心,这点小事还记得这么清楚,应道,“估计已经煎好了,只是陛下在这里她们不敢进来打扰。”
苻祁立刻命李固道,“让人赶紧把莫提督的药送来!”
药果然是已经煎好了,李固一让人传话,秋苎就战战兢兢地端了进来,颤巍巍捧到思归跟前,让思归十分担心那碗药会被她一个端不稳,扣翻在地上。
忙拿起来仰脖咕咚咕咚几口喝完。秋苎十分操心,紧张得腿都发软了,还会悄声劝,“您慢点喝,小心烫着。”
思归对她安抚一笑,把空药碗放回秋苎手中的托盘,“没事,你先下去吧。”
秋苎垂着头退下去,刚进来的时候怕冲撞到人,稍许抬眼看了看,这时就在心里悄悄惊叹:我的天!皇上原来长这个样子的!这也太好看了!”
思归觉得陛下今天来肯定不是要和她说准备拍赵覃去荆南修河堤的事情,见苻祁半天都没说的正题忍不住委婉提醒一下,“刚才陛下说有事要吩咐臣,不知是什么事情?”
苻祁明显斟酌了一下之后才说道,“你不是马上就要去南边的丹东吗,朕想起来有件事情应该在你启程之前告诉你,也好让你安安心。”
思归有点不明白,“让臣安安心?”
苻祁道,“朕虽然生在皇家但也并非不通俗务,上次来探望你的杖伤好得如何时揭了你的被子,这一回你受箭伤,医治时又被朕看到一次。你虽说平日里为人十分无羁,但毕竟不是真的宦官,出了这种事儿朕自然不会推脱。你放心,日后你便是朕的人了,朕自然负这个责任的。”
思归一听,险些晕倒,惊道,“不不不,陛下您太客气了!真的不必替臣担这个心!臣没事,给人看两眼不要紧!臣这么个不羁粗陋的人物实在不敢因这点小原因就非得让陛下您负什么责任。说句不好听的话,这岂不是臣我借机讹上了您!那怎么成,您是天子之尊,便算大度也不能受如此委屈阿!”
苻祁皱眉,“你真不介意?”
思归几乎要指天发誓,“不介意!真不介意!臣又不是哪一家的娇贵千金小姐,已然自己在市井间混迹多年,三教九流接触过无数,跑生意时和一班伙计们要同吃同住几个月,真没这么金贵,您看过就算,别往心里去就是。”
苻祁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莫思远一直假冒男人讨生活,不能拿对一般女子的标准来衡量。
按理说他这就没事了,省去不少麻烦。否则怎么把莫思远这么个几乎人人认识的大活人不着痕迹地弄进后宫,再多少封个品级分一处宫苑就是件非常棘手的事儿。况且此人十分能干,忽然卸去职务,找谁接替她也是个天大的难题。
只不过话虽如此说,苻祁心里却一点没有省去不少麻烦后的轻松之感,反而满是失望之情,几乎要比他惊悉自己心仪的小太监忽然不再是太监之时还要强烈。
微微皱眉看着思归,觉得她这信誓旦旦地保证绝不介意,恭请自己千万别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的样子十分碍眼,身上的气息不免随之低沉起来。
“莫提督!”
思归也觉出陛下好像是很不高兴了,小心翼翼,“是,陛下?”
苻祁垂下眼帘,遮去眼中的不悦,翠羽般的眼睫长得几乎夸张,思归只见那眼睫闪了闪,再抬起后,他便又变回了那个矜贵淡然的陛下,“你觉得还要再休养几日才能启程去丹东?”
思归答道,“周太医说再将养五六日就可以了。”
苻祁点点头,“丹东数月前就起了一次事端,才平息下去没几个月就又再死灰复燃,这次毋须处置得彻底些,朕不希望再有第三次!”
思归严肃了神情,“是,陛下,臣一定将当地的乱党余孽连根铲除!”
苻祁起身离去前又淡淡说一句,“今天的事情不急在一时,以后再说。”
思归,“?————”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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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陛下走后,秋嫣和秋苎便满脸激动地来到思归身旁,“大人您真的厉害,连皇上都对您这么看重,竟然屈尊来探伤不说,还又赏赐了一大堆好东西。”
思归叹气,“唉——”
两个丫头诧异,“您怎么了?”
思归头疼,“陛下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说给我治伤时他也在一旁,看到了我没穿衣服的样子,认为他既然看到了就该负责任。”使劲揉揉头发,受不了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都不介意,他何必想那么多。”
两个丫头一起瞪大眼睛,“皇上打算纳了您阿!”
思归一听这说法就觉得额头上青筋直跳,使劲按按,“他好像一开始是这么打算的,被我劝阻住了。”
秋苎嗫嚅道,“皇上生得天人之姿,您何必——”
秋嫣一捅她,警告道,“你疯啦!别乱说话,大人的身份是能乱谈这些事儿的吗,她从前可是葛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