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华年头也不回地道:“去我家。”
虞锦瑟睁大眼,“你疯了,我去哪也不会去你家!”
沐华年停下步伐,神情不知是无奈还是焦躁,“虞锦瑟,你说你要借钱借身份证住酒店,好,我带你找酒店。可现在酒店没有了,不去我那你还能去哪?睡大街还是桥洞?”
虞锦瑟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你手机借我打给一个朋友,我去朋友那。”
“怎么,想找你的情郎?”沐华年倏然逼近他,高大的身影挡在她面前,没由来地腾起一股压迫感,“你忘了,你的情郎前几天去了英国。”
情郎?他是指何盛秋么?好像整个公司都以为他是他男友。虞锦瑟愕然,她虽然没打算去何盛秋那里,但他是怎么知道何盛秋去了英国?从何盛秋给自己送来照片后的第二天,他便飞往了英国,两人已经有一周没见面了。
“好,我给你打。”一侧的沐华年还真的拿出了手机,却有几分奚落之色:“虞锦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除开父母的号码以及我的号码,其他人的手机你一个都记不住,包括你的好友莫婉婉。”他的口吻无比笃定。
虞锦瑟差点要捂脸痛哭,是的,对数字的敏感程度近乎白痴的她,永远都依赖电话本,近二十六年的生涯中,除开父母跟沐华年的号码,她连自己的都记不住,还能打给谁呢!她觉得懊恼极了,为着自己的不争气,还为着沐华年脸上那抹奇怪的表情——似乎,是在得意?
妈蛋,为什么自己在他面前,永远都是狼狈地落于下风?
肩膀又被人一带,沐华年道:“走!”
虞锦瑟拿胳膊肘撞开他,嚷嚷道:“喂!别动手动脚!信不信我喊非礼呀!”
沐华年退后一步,冷笑道:“那好,就当我多管闲事,你虞大小姐想怎样就怎样!反正夜里三四度的低温冻得又不是我。”他抬头望天,口气充满无谓:“哦,下雨了,预报说今晚是大雨,你爱淋就淋吧。”
“不打扰。”他讥讽地瞧了她最后一眼,转身离开,矫健的步伐,走得干脆利落。
☆、第十三话想你零点零一分
空荡荡的马路,虞锦瑟站在黑暗中。果然下雨了,越来越大,随着冷风一阵阵劈头盖脸砸在身上,激起寒瑟的冷意,她抱住胳膊,茫然在马路上走。
马路寂静,街道很冷,路两侧商店都已打烊,除了缄默的路灯,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城市安静的像一座空城,这天大地大的地方,她竟无处可去。她突然想起四年前的一个夜晚,也是一个夜深人静的十二点,她结束一天的三分兼职,浑身散了架似的坐在马路边,累得想要嚎啕大哭。
然而这一次的她却没有哭泣,手腕上的表显示时针刚到十二点,即将凌晨零点零一分——新的一天来到,一个特殊的日子。她坐在马路,仰着头,任豆大的雨滴啪嗒啪嗒地砸在脸上,尝在嘴里,像是眼泪的涩,然而她却呵呵笑起来,不管不顾,竟张口唱出歌。
“心还是会疼,想你在零点零一分,痛苦的人都醒着泪缤纷,放眼望去,是座空城,没有一个怀抱可投奔……”
雨越下越大,她的外套渐渐淋湿,可她一遍遍唱着,声音嘶哑。
十一月七日零点零一分,她想父母,想家,想在没有遇到沐华年之前的时光,每一年的十一月七号,她会同亲人朋友一起相守,但现在,曾有过单纯美好的一切,都没有了。
她却并未流泪——她哪还有资格哭,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不是吗?一场疯狂而糊涂的爱恋,错付真心,父亲身陷囹圄,母亲缠绵病榻,整个家族岌岌可危,自己还沦落到这个地步——可再多的苦,都是她应得的。
雨,下吧下吧,最好越下越大。将她曾经的过错,今夜一并惩处。
雨越下越大,黑色迈巴赫驶过来之时,马路旁的女子已经淋得透湿。
“上车。”车窗摇下,沐华年清隽的脸出现朦胧的雨幕里。
女子一动不动地坐在滂沱大雨里,仿若未闻。
沐华年按响了喇叭,突兀地声响在夜幕里炸开,马路旁的女子仍旧纹丝不动。
喇叭再次响起,沐华年目视前方,神态依旧巍然不动,可喇叭急切的声响却仿佛泄露了什么,他瞧她一眼:“虞锦瑟!”
女子仍没有动静。
车门“啪”地打开,沐华年大步下车,拽住她的手腕:“走!”
“别碰我!”她固执地坐在那,任凭来人怎么拉扯,仍然坐如钟巍然不动。
“你走不走?”沐华年的耐心似乎用尽,扣着她手腕的力度在逐步加重。
倾盆的雨中,虞锦瑟用力挣开他的手,“我死也不去你那!”泼天的大雨里,她不管不顾地喊道:“你明不明白!那里有我太痛苦的回忆!”
这声嘶喊后,两人骤然安静下来,耳畔只有雨声哗啦啦地响,昏暗的路灯下,天地间一片朦胧,一辆飞驰的车经过,溅起一片水花。
缄默,漫长的缄默过后,沐华年陡然俯下身。
虞锦瑟一声尖叫:“你干什么?!”话还未落,人已经被沐华年整个抱起来,像扛麻袋似地塞入了车后座。
“放我下车!”反应过来的虞锦瑟条件反射地推门——然而晚了,沐华年坐在驾驶座上,已将车门锁死。
“虞锦瑟。”沐华年面无表情地看着正前方,刮雨器正来回擦着雨痕淋漓的车窗,“如果你被大雨淋病淋死,我会很高兴。tur3即便没有你,我也能独立开发出来。不信你试试。”
车后座的虞锦瑟霎时安静下来。
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这远比伤心痛苦更重要。她为什么要犯傻作践自己?
……
到达沐华年家里,已经十二点半。
虞锦瑟呆呆坐在沙发上。这座熟悉的房子,曾是她和他的家。虽然名义上是两人的,然而,住户却永远只有她一个,他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想不到她搬走之后,他回家积极倒是积极许多。
“给。”一条毛巾丢到沙发上,沐华年的口气仍旧硬邦邦地:“想感冒发烧你大可不用。”
虞锦瑟捡起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沐华年再一次走过来,丢下一套棉质的衣服:“你过去的睡衣,太忙了,居然忘记跟垃圾一起丢掉。”
虞锦瑟反唇相讥:“我同这个睡衣一样,都是垃圾,你又何必强行把我带到这里!”
沐华年道:“晓得顶嘴,应该死不了。”指指房间,“今晚你睡卧室,我……”
“不要!”虞锦瑟打断他:“我不睡那!”
沐华年深邃的眸中浮起一丝讥诮:“这么紧张做什么,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虞锦瑟的嘴角牵起一抹自嘲的笑:“对啊,你当然不会对我做什么。”
她话落,转过脸,倏然想起两年前的那一日,他终于回到家,依旧还是睡在书房沙发上。她鼓起勇气,半夜里抱着枕头,忐忑地穿着精心挑过的睡衣,抱住了沙发上的他。
那一个瞬间,他睁开眼,那一幕她永生都不会忘记,他皱着眉,迅速别过脸去,仿佛看到一只恶心的苍蝇。她的动作僵住,整个人似坠入了无边的寒潭,冰冷的水从头浸到脚,所有憧憬中的热情与温存都冻成了冰,从此,她再也没主动找过他。
窗外雨声依旧喧哗,虞锦瑟回过神来,轻轻勾起一抹苦笑,是啊,从前送到眼前他都不会,而今他更不会。
“我不睡房间,我睡客厅的沙发。”她抬头重申。
“随便你。”沐华年进了卧室,砰一声关上门。
虞锦瑟瞧着紧闭的卧室门,再一次苦笑。
哪里还敢在睡卧室呢?那间空荡荡的房,见证了一次又一次空落落的等待,那张永远空出一半的床,历经了无数个孤枕难眠的夜。世上最伤心无望的地方莫过于此,她哪里还有勇气重温。
……
草草洗漱后,虞锦瑟缩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雨夜,发呆。
卧室的门突然打开,沐华年冷着脸将手机丢给她,“你的电话。”
“我的?”虞锦瑟一怔,谁会打沐华年的电话来找她?
“虞锦瑟!”电话里的莫婉婉大嗓门将她耳膜快震裂,“你还真在沐华年这里?你知不知道,何盛秋打了你十几个电话,找你找疯了!”
虞锦瑟啜喏着:“婉婉,我……我的钥匙丢了,回不了家,身无分文,没地方去……何盛秋找我做什么?”
莫婉婉道:“老娘怎么知道!他大半夜的找不到你,将我们一圈姐妹每个人的电话都打爆了!你自己打电话跟他解释吧,晓得你记不住号码,我把他手机号发你。”缓了会,挂电话之前又补了一句:“锦瑟,生日快乐。给你买了礼物,出差回来就给你。”
这是今年收到的第一个祝福,虞锦瑟忽地鼻子一酸,道:“谢谢你,婉婉。”
她低头挂了电话,拨通何盛秋的号码。
“嘟……”只一声响,那边立刻便接了,仿佛一直守着电话似的。
虞锦瑟低声道:“何大哥,对不起,我把钥匙掉了,没法回家,手机又掉在屋里,所以没接到你的电话。”
“没关系。”即便隔着半个地球,何盛秋的声音依旧朗朗入耳,每一个低沉的音节都宛转回响,透着特别的磁性,“你没事就好,我只是担心你出了什么意外。”又道:“你的声音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哭过了?还是感冒了?”
“没有没有,我好的很呐。”虞锦瑟掩饰着自己发酸的鼻音,问:“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何盛秋沉默半晌,道:“听莫小姐说今天是你生日,我买了回国的机票,准备帮你庆祝,结果人刚到机场,突发急事,我没法赶回你身边了,对不起。”
“啊?没关系没关系。”虞锦瑟一惊旋即道:“你不用这么客气,生日嘛,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又不是小孩子,过不过都无所谓的。”她顿了顿,佯装高兴的笑:“你放心啦,今晚我同事陪我过了生日,一群人热闹极了,我开心的要死。”
“是吗?”何盛秋在那头微微笑,淡淡地声音像是洞穿了一切,却不忍揭穿,那声笑,轻的同叹息一样,落入幽幽的雨夜,再寻不见。
双方又聊了一会才挂。虞锦瑟一秒也不耽误,将手机还给阳台上的沐华年后,直接缩回客厅沙发上。
沐华年负手立在阳台上,屋外一片寒风瑟雨,吹得阳台上的葛藤花翩跹乱摆,他在黑暗中站了许久,直到指尖里的一星红点渐渐熄灭,他才恍过神,垂头又重新燃起一根。
好久好久后,他回头看一眼客厅,沙发上的女子蜷成一团,已经睡着了。
他无声凝望了她片刻,掐灭手中烟,低声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所以才会在马路上这么伤心么?”
☆、第十四话赏贱人一巴掌
许是这个地方有过太多深刻的回忆,虞锦瑟一整晚都在做梦,翻来覆去全是过去的事。
依稀还是几年前,她在日记本上反反复复写下他的名字,她瞒着父母偷偷买各种昂贵的礼物送他,她在开满茉莉花的小路上答应他的求婚,她将他送的银色婚戒贴在胸口珍爱地摩挲,她仰望着飞机冲入高耸的云霄,将新婚的他载入大洋彼岸……
最后一个梦尤为奇特,她梦见自己睡在曾经的卧室,天已经亮了,闹钟不停地在响,时钟已经走到了七点半的位置——华年熬了通宵的夜班,她计划六点半起来给他□□心早餐送到研发室,可已经七点半了!她闭着眼伸手摸向闹钟,嘴里含含糊糊地道:“快起来虞锦瑟,华年的早餐还没做呢……”
便是这么一句话,她瞬间醒了。
睁眼,窗外天已大亮,而她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她怔怔地躺那良久,倏然觉得狗血,她确实还睡在这套房子里,却,永远地失去了给他做早餐的必要。
她自嘲,起身,这才发现身上盖着的薄被之上多了条厚毯子,咦,谁给的,沐华年么?虞锦瑟愣了,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胡乱地揣测,不经意一抬头,巧巧撞入一道幽深的眸光——沐华年站在阳台上,似乎瞧了她半天。
她张张嘴,刚想说什么,忽然传来砰砰的敲门声。
沐华年开了门,两个不同的声音一起飘进来:“儿子!”“华年!”
其中一个声音还在继续:“儿子,我从医院陪完你爸后,想着你总是熬夜加班,就去菜场买了一只老母鸡,打算给你煨汤补补,谁知半路就遇到了季小姐……”
说话的声音突兀地顿住,门口的两人齐齐愣在那。
“虞锦瑟,你怎么在这!”三秒钟过后,首先反应过来的是季弘谣,她尖叫着,往常娇俏如花的脸气得通红,指着虞锦瑟喊道:“你无耻!想不到都离婚了,你还来找华年!”
她来不及换鞋,气急败坏地直扑客厅,挡在她身前的王礼芳被她无心一推,哎哟一声,连人带菜重重摔在坚硬的地上,她的腿曾摔断过,外力陡然撞击很可能导致旧伤复发,沐华年脸色一变,赶紧去扶王礼芳:“妈,你怎样?”
而就那一霎,季弘谣失控地扑到虞锦瑟身上,拼命想用手去打沙发上的人:“虞锦瑟,枉我还将你当朋友,你究竟存的什么心!”
沙发上的人倒是镇定的很,季弘谣要伸手抓她的头发,被她灵巧一躲,随后手一转,直接反扭住季弘谣的手腕,膝盖用力一顶,将她往地上一踢,季弘谣就那么难堪地跪在了地上,然后她喊道:“喂,沐华年,快来管管你的女人,她发疯了。”又叹一口气,“哎,幸亏姐从小被老爸逼着练贴身格斗,不然这样的泼妇真不好招架!”
门口那边,王礼芳捂着腿痛得脸色发白,直喘粗气,沐华年正撩起她的裤腿,查看她的伤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