泓哥儿见了陈氏,先是不慌不忙地行了礼。他个子高,又壮壮的,说是七八岁的小儿也有人信。这一番有模有样的见礼更是跟个小大人似的。
澈哥儿则是一双眼睛乱转,忙着跟他娘亲挤眉弄眼。
陈氏欢喜地不行,把他们两人拉到自己怀里,问他们:“这几日来可好?”
泓哥儿一板一眼地道:“劳外祖母挂心,泓儿身体都好了。”
澈哥儿就抱着陈氏的脖子,拧着身子撒娇:“不好不好,澈儿可想祖母了。”
陈氏就把澈哥儿抱到自己膝上,泓哥儿自觉地退到了一边。
两兄弟明明只差了一岁多,个子身形差了许多不止,心性更是迥然不同。
泓哥儿不爱说话,陈氏问一句他就说一句。态度恭敬有余,亲热不足。
他们说话的时候澈哥儿就坐在陈氏怀里安安静静地听着,待他们说完,他就立刻说点什么,惹得陈氏发笑不已。
两个小儿陪着陈氏待到了晚饭前。
袁璐本想留她娘一起用饭,但陈氏想着回去照料袁老爹。
袁璐便找人跟老太太说了一声,自己和两个孩子一起吃了。
泓哥儿虽然还是不冷不热,但是难得的没有推辞。
袁璐这里的夕食还是以清淡的东西为主,想到有两个孩子在,就加了一道琵琶大虾,一道酱汁鸭掌。
虾是泓哥儿爱吃的,鸭掌是澈哥儿爱吃的。
厨娘按照袁璐的吩咐剪了虾头,挑了虾线。鸭掌去了骨,也蒸透了,软而入味。
袁璐不喜欢吃饭的时候人家伺候,就自己净了手给他们剥虾。
澈哥儿是个小话唠,在她娘面前什么事都能拿来说道,连他养的大黄今天多脱了一把毛的小事都能拿来说道说道。
袁璐也不打断他,他说什么她都听,还给他出主意:“那大黄是不是吃了不好的东西,你得找人查查,再不行还得找个兽医来看看。”
澈哥儿听完就皱着眉头郑重地点头:“我也想着要查查呢,可祖母说狗脱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让我别小题大做。”
袁璐就忍不住笑了一下,把剥好的虾放到了他碗里。
澈哥儿看到剥好的虾冲她天天一笑,然后勾着头去看他哥哥的碗,看完就扁着嘴有点委屈:“怎么哥哥碗里那么多,我就只有这一个。”
袁璐心道那是因为你哥哥都没有动过,哪像你这么给面子,剥一个吃一个的。
“哥哥吃的慢呀,娘都是给你们一人剥一个的,你吃的太快了。”
澈哥儿就“哦”了一声,凑过去劝他哥哥说:“哥哥快点吃,晚了吃进肚子里凉凉的不舒服。
泓哥儿应了,便也慢条斯理开始吃起袁璐剥的虾。
袁璐给他们剥了大半盘子的虾,才开始吃起自己的饭。
她吃的少,两个小儿吃完的时候她也吃的差不多了。
袁璐便把饭菜撤了,一人让他们喝一碗灶上温着的清汤。
冷飕飕的天喝碗热汤,整个人也就跟着暖和了。
喝完,袁璐去摸他们两个人的手,确定他们身上都是暖的,才让他们披着披风回老夫人的院子。
澈哥儿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被奶娘牵走了。
泓哥儿走在后头,见了弟弟已经走出了院门,他停住了脚步,对着在后面送他们的袁璐做了个揖。
袁璐挑了挑眉,不知道他这又为哪般。
“祖母说您是为了我的事,才担上了不好的名声。母亲,我醒来时对您不敬,还请你不要见怪。”
袁璐笑了笑,伸手想去揉他的头发,但是想到上一次他偏头躲开的尴尬场景,便又把手放下了,“没事,你既喊我一声‘母亲’,这些都是应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方便
有一件事,袁璐谁都没告诉。
修缮湖心亭的事已经被提上来了好几天,她一直给按着没动。而且自从落水那件事后,也从来没再去过那个地方。
在其他人看来,她当日落水,身边的人只有泓哥儿和他身边的丫鬟、妈妈,混乱之际,不少人都看着泓哥儿去推她的摇椅。摇椅侧翻之后,她撞断了木质栏杆而掉入湖中。
泓哥儿长得高胖,身形并不是一般四岁多的孩子可比,人多手杂、互相推挤的时候,她的摇椅侧翻并不是不可能。
但最离奇的是,半人高的木质栏杆,竟然会如此不堪一击。
等到所有人都以为她不会再纠结这件事的时候,她借着散步的机会又去了一次。
湖心亭三面环水,自出事以后老太太就不许人靠近这个地方了。此时木栏杆断裂的地方还是一个大窟窿。
但断口十分整齐,切面更是光滑。显然并不是撞击而成,而是被人事先用锯子锯断了。
对于这个结果,袁璐可以说是毫不意外。
这国公府里看着井井有条,但是到底是混进了不安好心的人。这人的目标或许并不是一直躺在床上的她,但到底是针对几个孩子还是针对老太太,这种不良的居心和手段都叫人心惊。
更让人头疼的是,这两年国公府在老太太的管理下,虽看着井井有条,但到底是规矩松散、疏于防范。晚上除了几个主子的院子有人值夜以外,像湖心亭这样主子们常去的地方,竟然从来没派人看守过。
当然这也怪不得老太太昏聩,成国公府根基尚浅,两年前又没了一个当家夫人,老太太再精明强干,也是小地方出来的,连字都不认识。也幸亏家里的大管家,账房,和她身边的孙嬷嬷都十分能来事儿,不然这府里不定得乌烟瘴气成什么样子。
另外有一本府里人员调动的簿子,是由孙嬷嬷在管着。她这个职位就相当于企业里的人力资源总监。
袁璐十分想借来看看,了解一下最近有没有做贼心虚而自愿出府的。
不过贸贸然去借来看,老太太还得过问,这事儿现在又不能说。她这个掌家之权还是拿这事做筏子换来的。
再退一步讲,就算查到了最近出府的人,没有真凭实据,空口白牙地也定不了罪,反而会打草惊蛇。
所以这事儿她一直按着,也准备烂在肚子里。
她一回来就要掌家立威,是因为只有她这个当家夫人立起来,辖制住那些想作乱的小人,那么等成国公从战场上回来的时候,她才能将他的老母稚子完完整整地交到他手上,以此来交换自由之身。
自她掌家以后,第一件做的是就把府内的巡夜制度改善。
晚上家丁要在府内巡逻,差不多就是现代的三班制,大家轮流值夜班。当然夜班辛苦,所以轮到巡夜的俸钱都会多一些。
国公府从老国公时期就留下了不少家兵,加上成国公出征前特意暗中调来的私兵部曲,因此也没有人手不够一说。
另外巡夜的路线也经过重新规划,务必让府里的每个角落都没有遗漏。
而像正门、院墙、院门、二道门这些重要的关卡,像假山、水池那样容易藏匿的地方,更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岗。
同时巡夜的侍卫身上都带有铜笛,一旦发生紧急情况可呼引同伴。铜笛刻有每个人的名字,亦可作为身份象征。
而巡夜的首领,每夜都要制定不同的暗语,以防天黑之际有其他人混入。
因为工程浩大,袁璐也不敢托大。特地请了大管家高大来商量。
高大笑眯眯的,不论袁璐怎么说他都说“好,夫人说得对”。
袁璐就拿着国公府的建筑图纸,自己把府里的每个角落都走了一遍。
这样分配人手和设计路线的时候,她心中也有数。
高大见她这般认真,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真的下定决心要整顿一番,于是便喊来了府里一名家将首领,名唤高三。
袁璐听到这名字就忍不住乐,高大、高二、高三,很好,一听就都是老国公手下的。
这高三人高马大,年纪比管家和账房小一些,但眉头有一道刀疤,看着颇为吓人。
高三见到袁璐还有些紧张,手教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给她行过礼以后就低着头没话说了。
袁璐给他看座,他也跟前高大、高二一样并不肯坐,只站着答话。
“府里如今还有多少家丁护院?”
“有三百人。”
袁璐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高三安静地听完,并不像高大那样一味地顺着她讲,只说:“夫人的想法固然好,但这样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些。咱们国公府养家兵养部曲,虽然是从老国公时就获许了的。但现在……”
他欲言又止,袁璐心中也明白了几分。现在皇帝大权在握,看到昔日开国重臣府里冒出来许多训练有素的家兵部曲,心里指不定什么想法呢。
高三虽然回了她的想法,袁璐却不觉得恼,毕竟兹事体大,他要还像大管家那样敷衍她,才真是教人恼。她都有些羡慕了,怎么国公府里的人看着都挺忠心的,她现在要用人,身边却觉得没有能拿出来的。
“那咱们府里能出面的有多少?”
“不足百人。”
袁璐道:“这方面的事你比我懂得多,就劳你挂心。我只提出这么个想法,至于怎么做,怎么安排人手,你自己安排着就行。”
高三皱着眉,沉声道:“小的努力去办,如果有不妥的地方,夫人再给我指出来。”
袁璐点头,要赏他一些银子,他并不肯要。
前头的时候和后院不同。后院的事情她能着人看着,实在不行还能自己上。
但是前院的事都是男人在打理,如果都是敷衍或者不予理会,在成国公不在的情况下,就是老太太也没有太多的办法。
但现在看高大等人的态度,袁璐已经十分惊喜,起码她吩咐下去的事他们都上了心。
另一头,老太太也知道了府里最近加强了守卫的事,又听说是那小袁氏的主意,就更是在她的意料之外了。
她前几日还在想着前头的高大和高二都是跟过老国公的,在整个国公府里都是数得着的人物,虽然不说会故意为难小袁氏,但是也不应该怎么听她的话才是。现在听着高大居然还把管私兵部曲的高三给推到小袁氏面前了。高二和高三都是那种闷声做事的实诚人,一旦答应了都会尽了全力去做。
老太太就纳了闷了,这小袁氏在后院里给丫鬟婆子立立威还好说,怎么前头的管事还能这么服帖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还是孙嬷嬷提了句,“日前二爷写回来的家书,给您有一封,给前头管事也有一封。”
老太太也就明白过来了,那封家书不就是那小袁氏回来前送到的么。她还纳罕小袁氏多么了得呢,原来是她儿子给人开了方便之门。
老太太有些生气地说高斐:“胳膊肘向外拐,帮着她来斗我呢!”又想到时常念着袁璐的小孙子,老太太又是将她一通骂:“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连个孩子都被她迷住了。”
孙嬷嬷劝道:“二爷向来敬重您,想必是知道夫人会回府,让前头不要为难她罢了。您看高大,他是再会做人不过的了,夫人的事他虽然上心,他却没有亲力亲为。可见二爷并没有要他真的把整个国公府交到夫人手上。说不定,他还让高大帮忙盯着夫人的错处呢。再说了,泓哥儿到底是您的亲孙子,他对夫人再亲热,可老奴看着夫人对他倒是淡淡的。这孩子的心能热乎几天呢?两个哥儿打小就养在您身边,怎么也不可能会有亲着别人越过您这亲祖母呀。”
想到儿子还是不放心那小袁氏,孙子还是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多,老太太心里也觉得舒坦多了,“她要管家便管着呗,真当能在咱们府里捞到什么好处么?银子铺子和田地可都在我们的手上,顶多给她两分脸面罢了。她想揽事儿,我还要谢谢她呢。现在这日子是真的清闲哟。”
孙嬷嬷心里虽然不觉得袁璐只是为了点脸面,这时候却也不多说,只顺着老太太的话说:“夫人的脸面还不都是您给的,只要她不越过了您去,您给她一点体面又如何呢?”
老太太又乐的颠颠的了。反正这国公府最大的还是她,不论谁当家,还不是都得看她的脸色?
想着前两日的事,冷也冷过了,老夫人其实心里也没觉得那小袁氏做的出格,反而觉得她有几分叫人不讨厌的利害。从前老国公参军的时候,家里的门户可都是她一个人支撑的,乡下日子可不好过,靠的不就是一股泼辣劲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