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贺云塘成了帝师,沐沁由从前讨厌上课,到现在盼着进学,每天下了早朝都赶着回去换衣服,夜非沉看在眼里,说不出的抑郁,连日未能安眠。
这一日沐沁在夜非沉宫里的书房习字,描了两张纸后,见舅舅那里也放下折子,正一只手捏着鼻梁,眉目间不掩倦色,关切问道:“舅舅可是累了?”
“还好。”夜非沉动作顿住,回眸向她一笑。
沐沁走上前去,将他面前的折子统统叠放在一边,“舅舅若是累了便不必理会这些,身子要紧。”
夜非沉看着沐沁的眼睛,心里的某处融化成水,唇角微微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我知道,只是这折子事关重大,万万不可耽误。”
“若是朕能立刻及笄亲政,舅舅便不必这么累了。”说着,沐沁心疼地走到夜非沉身后,抬起一双柔荑,轻轻为他揉着太阳穴。
微凉的手指触到夜非沉的额角,令他微不可查地僵了僵,却想到沐沁柔软的身子正贴在他后背上,虽然中间隔了椅背,却也是极近的,他已然闻到了少女身上的馨香,不禁心猿意马。
沐沁想到了开心的事便继续说道:“今儿弘远哥哥还夸朕聪敏好学来着。”
一句话就给夜非沉微微悸动的心上泼了一盆冷水,他目光黯淡,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偏生沐沁未有所觉,还在舅舅的身后夸奖着贺云塘,“舅舅,弘远哥哥果真博学!讲起书中内容来,也是深入浅出,朕获益颇多呢!”
其实沐沁的想法很简单,只是想表达最近自己专心学业,为了求得舅舅的另眼相待,却不想无意中刺激了夜非沉。
“只要你乖乖读书就好。”夜非沉心里酸酸的,却是微笑,也借着这话来安慰自己,只要阿沁喜欢读书,怎样都好。
沐沁手中停下了动作,却还站在夜非沉的身后,并没有看到他的强颜欢笑,还以为舅舅在为自己最近的乖巧读书而欣慰,便将一直隐在心里的想法又委婉地提了出来。
“古人常说什么‘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朕以为是极对的,只可惜啊,朕不得出宫,不然见识更多了。”说完,还拿乌溜溜的大眼睛悄悄注意着舅舅的侧颜。
夜非沉察觉到沐沁的目光,便觉得沐沁在他面前还是那个鬼精的小姑娘,心下稍安,神色放柔。
沐沁见舅舅柔和了表情,却是没有说话,不禁急了,一把搂住舅舅的脖子,索性耍起无赖,“舅舅!就带阿沁出去走走吧!舅舅——舅舅!”一边喊着,还一边蹭着夜非沉的颈窝。
一瞬间,夜非沉双眸猛地放大,紧张到摒住呼吸,全身一下子绷紧。这是沐沁小时候撒娇常用的方法,长大以后再也没有这样过,夜非沉本就对她有意,被她这样一蹭,便吞下了即将说出口的拒绝,哑着嗓音,低低问了声:“你真的想出去?”
沐沁闻言已经喜形于色,没有听出舅舅嗓音有异,依旧是佝着身子趴在夜非沉的肩上,抬起头来,不确定地小心说道:“自然想出去!舅舅可是允了?”
听着耳畔娇娇软软的声音,夜非沉感受到沐沁呵出的热气正灼烫着他的耳根,令他全身的血液都活泛起来,小腹下方更是窜起一道热流。他将双手隐在袖中紧紧握拳,以克制自己心中漾起的微澜。
“阿沁……你先起来。”忍了半天,夜非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推开沐沁环住他脖子的手,自己也站了起来。
“哦。”沐沁忙乖乖站直身子,从椅子后面绕回夜非沉面前站好,微微仰着头,拿着一双明眸看着他,里面是毫不掩饰的希冀。
夜非沉有些不忍心看这样晶亮的眸子黯淡下去,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好。”
“真的么舅舅?”
一时间,沐沁的星眸更加明媚,桃花似的小嘴因为兴奋而半张着,看得夜非沉眸色一深,忙别开眼去,淡淡地“嗯”了一声。
“太好了!”沐沁一高兴就喜欢跳起来,这次是直接跳起来揽住夜非沉的脖颈,一时情不自禁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舅舅你真好!”
香软的小唇印在脸颊上,还带着一点点濡湿,夜非沉心里一突,一时气血翻涌,忙将沐沁用力推开,趁她怔愣之际,板起脸来:“你又忘了礼数。”
沐沁见舅舅面沉如冰,忙规规矩矩地站好,低下头去乖乖认错:“是朕开心地难以自禁,故而行为无状,还请舅舅责罚。”
夜非沉心里正乱,不知该怎么面对沐沁,又舍不得罚她,便道:“罢了,不过下次你便是再愉悦,也不可随意如此。”
沐沁连忙点头。
夜非沉继续道:“今日的字也练得差不多了,你回去休息吧,待我好好安排一番,再带你出宫。”
沐沁见舅舅并没有责罚于她,反而还记得要带她出去,便笑着离开了。
夜非沉直直盯着沐沁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方收回目光。
难以……自禁么?
夜非沉想着沐沁的话,缓缓抬手,抚上刚刚被吻的地方,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弯。
初夏的下午常常下雨,今儿也不例外。
质子府里,慕容昱长身玉立,站在回廊下,望着滴答着雨水的廊檐出神。
自从上次在宫里被夜非沉“赶”出来,慕容昱就知道这个摄政王一时半会儿是不准他见到沐沁的面的,可他心里又想得紧,尤其在得知贺云塘进宫做了沐沁的老师后,慕容昱便有些担心陛下被别人哄走了。
虽说陛下今年已经十四了,可慕容昱看着她还是那样天真烂漫的样子,娇憨可爱,对着他却是丝毫没有表露出儿女私情,便以为陛下在情事上并不开窍,所以他才会寻摸话本子给她看,想让沐沁早点懂得自己对她的一番情意。
眼见陛下已经将他送去的六本话本都看完了,也该懂得些风月了,却不想被贺云塘抢了先,那厮天天在陛下面前出现,难保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况且那话本里多是写才子佳人的故事,万一陛下着意效仿,看上了贺云塘的才华,岂不是便宜了他?
想到这儿,慕容昱一阵气闷:早就看出来读书人一肚子花花肠子!一心想要考取功名,竟是有着这样的心思!
可是他不得不承认那贺云塘一表人才,性子温和,家世也好,至少比他这个别国皇子要清白一些,而且他父亲贺太傅又是陛下开蒙的老师,这样双重的关系,想来摄政王也会希望陛下嫁给这样的人吧?
不行,最近一段时间实在是关键,若是他在不出现,恐怕陛下就忘记他了!
正当慕容昱思前想后的时候,一个机械的声音传来:“十九殿下!十九殿下!”
慕容昱立时回神,看了看挂在回廊上金丝笼里的红嘴鹦鹉,它还在扑棱着翅膀,嘎嘎地叫着:“下雨啦!下雨啦!”
慕容昱薄唇微弯,伸出手来逗弄着它,“你这小没良心的。”说完,他灵光一闪,终于笑了出来,摸着鹦鹉翠色的羽毛,道:“小东西,这次多亏你啊!”
终于找到了好办法:既然夜非沉防着他不让他进宫面圣,那他给陛下送东西总是可以的嘛!
这鹦鹉起先是在一个杂耍艺人手中,曾对着慕容昱说了句:“公子真乃人中龙凤。”听得他心情舒畅,便花重金买了下来,一直养在府里,闲来无事便逗弄一番。方才听得它说话才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一个玩意儿,陛下正是爱玩的年纪,若是他将这个鹦鹉奉上,想必她一定会很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