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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皇帝,他做了五十多年,却是越做越憋屈了。年轻时满腹的宏图大志,也随着时光渐渐消散了。
    毓肃帝最终也没能给胡满婵一个符合律令的刑罚。胡满婵做的这几桩事情,哪一件都够她死上几百次的。但是毓肃帝不是上官千杀。上官千杀能斩马庆嵋,他却不敢现在杀胡满婵。最后,竟只是杖毙了偷取虎符的叶嫔,撤换了今日当值侍卫的领班,又要求胡马两家捐出了几十万两白银救济国库。
    此事就此在毓肃帝处画上句号。
    然而在胡满婵与上官千杀之间,却还没完。北狼双煞从来只要收了定金,便一定会把该杀的人杀死。一次不成,必然会有第二次。而胡满婵痛失长子,与上官千杀也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
    两日后,此前意图掳走孟七七的陈嘉被五花大绑,关在囚车里游街示众。押车的兵卒一路大喊着,“掳卖幼女的犯人陈嘉,明日午时,东门斩立决!明日午时,东门斩立决!”
    湛北路一间茶楼二层的雅座里,一名女子望着渐行渐远的囚车,对身边几个男子道:“这是咱们最后的机会,明日一定要救出陈嘉大人。”她摘下兜帽,赫然正是那夜被陈嘉舍命相救后,忍痛逃走的白芍。
    ☆、第35章 战神会吹叶子的战神
    行刑日。东门。
    明明是大冷的天,监斩官苗建学的油脸上却直冒汗,不为别的,只因他边上坐着江陵侯南宫玉韬。这还是他做监斩官三年来,面对面见过的最不得了的人物。行刑的这地方如此简陋,连一把像样子点的太师椅都没有。苗建学缩手缩脚立在一旁,不时拿手绢擦着汗,有心想要逢迎,却不知道从何处说起。
    南宫玉韬倒是安然自得,他就坐在监斩台唯一的一张矮凳上,舒服得好似躺在他的马车里的虎皮毯上一般。
    陈嘉左臂已经被上官千杀一刀斩断,此刻右臂也被牢牢绑在身侧。他垂首跪在行刑台上,经过了这些天的严刑拷打、心理折磨,他看上去已是奄奄一息。似乎不用行刑,他也活不了几日了。
    刽子手已经准备好了,只待时辰一到,便挥刀斩人。
    东门旁边是一处菜市场,老百姓来来往往,每逢有斩立决,闲汉们便都聚过来围观看热闹。此刻听说来了一位俊俏小侯爷亲自监斩,连附近的婆娘们也都倾巢出动,一时把个行刑处围得水泄不通。
    “公子,”跟随南宫玉韬多年的护卫魏景然低声道:“周围人太多了,您看是不是疏散一下,属下怕那些贼人闯不进来。”
    南宫玉韬嗤笑,“倒要我们替他们考虑周到。若是围得人多一些,那些贼人就闯不进来了。我也没心情跟他们玩下去。敌人太弱了,怎么尽兴?”
    时辰已到。
    监斩官苗建学小心翼翼地请示,“侯爷,您看,是不是该……?”
    南宫玉韬问魏景然,“还没动静?”
    “回侯爷,没有。”
    “那就再等等。”
    苗建学擦汗,行刑的时辰可都是定好的,这江陵侯说推迟就推迟了。
    又等了三刻,仍是毫无异动。
    南宫玉韬意识到对方是在等他发令再动手,他淡淡道:“准备行刑。”
    刽子手把刀扬了起来。
    “啪”的一声,斩立决的牌子被扔到了地上,预示着刀即将落在犯人脖子上。
    这一声轻响,瞬间引爆了全场。
    只听到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继而便看到两头公牛拉着一辆筒子车装开人群冲进了刑场。原来有人将鞭炮绑在了牛尾巴上。鞭炮一被点燃,公牛受惊,立时满场乱跑。
    南宫玉韬微微一笑。
    筒子车里钻出一个干瘦的小子来,穿蓝衣,戴绿帽,他这穿衣搭配实在别具一格。他抽打着受惊后乱跑的公牛,驾着牛车直往监斩台而来。
    在牛车之后,数名黑衣大汉跟了过来。独白芍一人,径直往行刑台而去。
    “保护侯爷!”监斩官苗建学大叫一声,在蓝衣小子驾牛车冲过来的瞬间,他哧溜一声钻到监斩台桌子底下去了。
    牛车冲了过来。
    南宫玉韬觉得……他鼻子微微翕动了一下,味道,有点不妙。他正在思考这是股什么气味,就见驾着牛车的那蓝衣小子从车里掏出来一只长柄木勺,对着他用力一扣。
    只见一片散发着恶臭的金黄之物迎面飞来。
    南宫玉韬大惊失色,急速后退,还是落了一点在衣角。
    竟然是粪车!!!
    南宫玉韬平时最喜欢调制各种香料,他身上也总是染着香气。不是带脂粉气的那种香气,而是令无论男女,只要靠近他的人都忍不住要脸红心跳的香气。孟七七早在五年前初见的时候就下了定义,是“催、情、香”这种羞羞的东西,也就是后来经常相处习惯了,才适应了变态表哥靠近时带来的阵阵香气。
    如今,嗜香如命的江陵侯南宫玉韬竟然被一个来劫刑场的无名小子泼了粪。
    这刑场,本就是要引他们来劫。是以众护卫稍作抵挡,也就让他们把陈嘉劫走了。
    只是南宫玉韬没想到过程于他而言会如此惨烈。
    这伙人来得快,退得也快。
    一时风平浪静了,监斩官苗建学探头探脑从桌子底下爬出来,连连道:“属下有罪!侯爷大人大量!求求您……”
    南宫玉韬拔出魏景然的佩刀,把沾了金黄之物的衣角一刀割去,咬牙笑道:“你何罪之有?”他望着那伙人远去的方向,“小狼带着咱们去找狼窝了。”
    白芍没想到这次行动比想象中顺利如此之多,她甚至是抱着救不成陈嘉大人,就与之一同赴死的念头。一伙人得手便退,都没察觉在他们身后,有几道影子一般的灰衣人悄悄跟了上来。
    白芍还特别感谢给出用拉粪车的牛闯刑场点子的小兄弟,“多亏了你,小迪。要不要跟我们去北边的国家?”
    小迪摸摸自己脑袋上的绿帽子,没说话,只回头若有所思得看了一眼身后。他的一双眼睛很清澈,虽说是男人,但总带着点女相。平时与白芍等人也不怎么说话。白芍见他不说话,知道他向来沉默,也就不再提起。
    南宫玉韬回府后,足足洗了七次澡,才觉得胃里恶心的感觉消退了点;结果用晚膳时,一眼看到金灿灿的馓子,又几乎吐出来,登时一点儿食欲都没有了。
    那个戴绿帽的小子,最好别落在他手上。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南宫玉韬在刑场经历屎尿之灾的时候,孟七七终于在胡淑妃眼皮子底下找到时机出宫到了明山。
    她爬到山顶,滴溜溜吹响了竹哨。
    稍待片刻,便听到一阵熟悉的马蹄声,紧接着黑龙马便打着响鼻出现在她面前。此马深通人性,见了孟七七,便将前蹄跪倒,伏□来。
    孟七七亲热地搂住马脖子爬了上去,笑道:“你倒知道体贴我这个小矮个。”她跟黑龙马的主人战神大人比起来,实在是太小巧了些。
    到了山洞中,孟七七先听到一阵悠扬婉转的乐音,似笛音似箫声。她循声望去,只见战神大人坐在矮树下,侧对着瀑布,正在吹一枚叶子。他没有披铠甲,只穿了一身青色长衫,看起来少了几分戾气,多了一些温和。
    孟七七静静立在洞口听着,却听他反反复复、来来去去吹得都只有一小段旋律。那旋律本是婉转动听,然而他这样仿佛要无止息得重复下去,不知为何,竟生出一分天地都归于寂寥的凄凉来。
    黑龙马也竖耳细听。它竟好像也有人类的感情一般,那温柔的大眼睛里渐渐变得湿润起来。
    “战神大人,我来看你啦!”孟七七出声打破了这略显低沉的氛围。
    上官千杀转身看她,轻轻放下举着叶片的手来。他当然知道孟七七来了。他方才只是陷入另一个世界,不想醒来罢了。
    孟七七腾腾腾跑到战神大人身边去,跳起来也采了一片树叶,她瞪着那片树叶打量了半天,举到嘴边,试探着吹了吹。
    “噗、噗、噗、噗、噗……”
    这声音好尴尬,孟七七闭嘴了。
    上官千杀嘴角一翘,他重新取了树上一片半展叶片,卷起置于唇下,蹙口出声,激于舌而清,啸而优润。他抬眸望向孟七七,笑问道:“可学会了?”
    孟七七大力摇头!可以观赏战神大人帅气英姿的时候,才不要去做别的事情呢!
    “战神大人,你方才吹的那个叫什么呀,很好听!”
    上官千杀敛了笑容,淡淡道:“这一句叫‘我有所思在远方’。”
    卧槽!战神大人有什么所思在远方?孟七七全身雷达都启动了!
    “是我娘教我的。”
    哦——哦哦!孟七七摸摸鼻子,差点误会战神大人了,她瞅着他,见他脸上写着“不开心”三个大字。她知道战神大人的家人都不在人世了,不禁有点后悔提起这样的伤心事,心道:难怪他吹得这样伤心,原来是想娘亲了。
    孟七七想了想,道:“我听了你吹的曲子,也送一支曲子给你吧。”她小手一摆,咧嘴一笑,开唱,“米米法扫,扫法米来,刀刀来米,米、来来!”
    上官千杀一愣,这是什么词?
    “……米米法扫,扫法米来,刀刀来米来、刀刀!”孟七七挠挠脑海,她应该没记错简谱,“怎么样,战神大人,是不是很欢乐?”
    上官千杀点头道:“只是词有些古怪,可是经文?”
    孟七七得到了战神大人的肯定,登时唱得更起劲了。
    上官千杀见她亮开嗓子,唱得欢快,不由也失笑。听她唱了一遍,等她又从头唱来时,他便吹起叶子,为她那欢快的旋律和音。
    孟七七笑道:“其实写这个曲子的人是个聋子。唔,他原本不聋的,后来才渐渐听不到了。但是听不到了,他还能继续写出很好听的曲子来。是不是很励志?”
    上官千杀听她这样说,心中一动。人若是眼睛瞎了,看不到外面,只能看自己心里,心里就亮堂;若是耳朵聋了,听不到声音,便只能听自己心中的声音。他上一次见到师父是在八年前,那时师父便说过他“戾气太盛,已是闭目塞耳,不知何人能为你化解”。
    他正想得入神,却看到眼前凑过来一张女孩白净的小脸。
    孟七七歪着脑袋冲他笑,“战神大人,你也会发呆诶。”
    ☆、第36章 战神你杀敌来我筹粮
    四天后,上官千杀伤愈,出了明山。见他回来,毓肃帝自然对他有一番抚恤。不只是因为胡满婵之事,更因为东部沿海的柳州已经倭寇成患,而毓肃帝手中除上官千杀之外,更无可用之人。
    柳州的地形比较奇怪,有一部分像一只兔子耳朵一样插入东北海域。这只兔子耳朵时常被海峡对面太阳国的流寇蹂·躏,柳州府兵又不堪一击,沿海民众每到刮北风的时候都要往内陆撤,因为知道北风一起,太阳国的流寇就要乘风驾船来掳掠了。
    几乎年年如此。
    前些年南朝忙着跟吐蕃打仗,疲于应付沿海地区的事情。而且这些倭寇抢掠了东西,多半过一个月就走了。当地民众也都习惯了。
    今年却是奇怪,这些倭寇已经在柳州盘旋了近三个月,非但没有走的意思,还似乎打算着继续往内陆而来,频繁骚扰着柳州中部平原地区的百姓。
    二月十二日,上官千杀领皇命带兵前往柳州剿灭倭寇。
    孟七七当然要一路送行至城门。
    北风卷地,白雪如絮。
    “战神大人,你要好好的回来呀。”孟七七仰脸望着战神大人,特别殷勤得把准备好的一只口袋捧给战神大人,“喏,送你!”
    上官千杀打开一看,却是一包牛肉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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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七七笑道:“要吃得好,才有力气上阵杀敌呀!”或者搭配一枚平安符一起送会比较……嗯,比较不这么吃货风?
    “好。”战神大人一如既往简洁明了,他把装着牛肉干的布口袋收好。
    上官千杀低头看了一眼孟七七,见她一脸不舍,不知为何竟生出一丝不放心来。他想到此前马庆嵋之事,摸摸孟七七脑袋,道:“出宫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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