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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个恋家的人,鸣沙山算不得是她的家,可是离开敦煌,没有一天不在想念四壁空空的洞窟。百无聊赖,双手枕着后脑哀哀歌唱:“红狐狸站在沙丘上,谁家娶新娘?噫,迎亲的队伍十里长,黑鹅骑白马,鹌鹑做红娘……”
    她正唱着,蓦然传来一阵笑声,声音是从她头顶上方飘过来的,她倒仰着脖子看,月色下一人头冲下脚冲上,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身形是放舟。
    她忙撑身坐起来,“春官怎么来了?”
    他在她旁边坐下,笑道:“睡不着,出来散散,听见有人唱歌,特意来捧场。”然后仔细咀嚼那些歌词,不解道,“红狐狸站在沙丘上,它在等它的新娘?”
    莲灯说不是,“红狐狸在太阳落山的时候穿上草鞋,就能变成人。它是沙漠里的信差,日落开始送信,日出回到月亮城。”
    他出入长安,听够了九部的雅乐和燕乐,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歌。什么红狐狸,什么信差,闻所未闻。
    “这是西域的儿歌?和中原的不一样。”
    莲灯摇摇头,“是我自己编的,在敦煌时无事可做,只有练功唱歌打发时间。”
    放舟哦了声,“大漠的一切都很玄妙,还有一只穿草鞋的狐狸精。”
    她听后也不见怪,两眼望着月亮道:“算是吧!”转过头对他咧了咧嘴,“既然来了,我从头唱给你听好么?”
    他说好,两手捧着脸看她。她一点都不小家子气,清了清嗓子,嘴角带着笑,讲故事似的,春花秋月娓娓道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5 章
    他从她的歌声里听出一个不一样的世界,有广袤的沙漠,还有类似天宫一样的月亮城。年轻女孩子的想象力是无穷无尽的,即便被困在一个狭小的地方,行动受到阻碍,心却自由。同她比起来,那些禁锢着灵魂翻云覆雨的人,就变得尤为可笑可叹了。
    他沉默了好一阵方问她,“听说国师答应为你易容?”
    她应了个是,“神使怎么知道?”
    “我是国师身边的人,什么事能瞒得了我?”他笑着一摆手,“不单这个,连你的身世和此行的目的我都知道。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为什么你一心报仇,却没有想过为你父亲翻案,还百里氏清白?”
    莲灯的唇角弥漫起讥讽的笑,“清白有那么重要么?人都死了,要清白做什么?我是个怕麻烦的人,不想花那么多心思收集证据。我喜欢速战速决,让害过我们的人死在我面前就可以了,其他诸如功勋和声望,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她这样的性格倒是极为干脆利落的,恐怕比很多男人更坚定。放舟转过头看她,月色下的她挺直了脊梁,莫名有种昂扬之美。只是少年意气,恐怕走不长远。
    “你知道驻守京畿的禁军共有多少人?我记得泰山封禅时调动兵马警跸,在档人数就有八万余。靠你和那个死士,还有一个不通武艺的龟兹伎,能够刺杀朝廷官员么?”他的嗓音单寒,不需要夸大渲染,心平气和地把长安城里的情况逐样分析给她听,“城里和西域不同,西域夜市繁荣,长安入夜有宵禁。届时坊门紧闭,府兵往来不断,脚程稍慢些就会被人捉拿住,更别提伺机报仇了。如果选在白天动手,牙门守卫森严,等到诸官员下值,他们身边有近从,所以在我看来困难重重,你还是三思而后行的好。”
    莲灯却有她的打算,“再精心防备,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宵禁的事我也知道,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意味着闭门不出,可对于大历的相公们,宵禁从来就不是值得重视的问题。人人都依照法度行事,不说别的,北里的粉头们首先就得饿死。狎妓不是都在晚上的么,难道大历官员在白天?”
    她这两句话叫放舟应付不上,说得的确不错,不管哪个朝代,律法都只对平民有用。一个官员若想犯,可以有一百种理由为自己开脱。他原先是想试试她的决心,看来决心是有了,还不小。
    “我不过是想劝你重视罢了,有些事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若我料得没错,头一两个不设防,或许能够让你成功,以后的有了提防,再要得手就难了。”
    她望着月亮,笑得眉眼弯弯,“没关系,杀了一个也是赚,我有三年时间,可以逐个击破。”
    谈生死时能用这么轻快的语调,着实令他意外。她似乎从没把这件事看得有多严重,就像做个无本的买卖,赚了亏了都不在心上。
    他慢慢长出一口气,“如果什么时候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莲灯起先没留意,后来才反应过来,转过头奇怪地打量他,“神使愿意帮我的忙?”
    他解嘲地笑起来,“就冲着你我的名字,我也应该帮你一把。”
    提起名字真有点尴尬,虽然莲灯并不以为有什么共同点,但他能表这样的态,也让她很觉得感激。她领他这份情,当然他的善意还是婉拒了,“我做的不是什么好事,和神宫撇清关系都来不及,不敢把神使拉下水。你放心,我会估量自己的能力,能够办到的不遗余力,不能办到的,也会审时度势。”她抿唇笑了笑,“神使真是个好人,转转的眼光真不错。”
    他略往后仰,像听了笑话似的,笑得肩头颤抖,“这个赞美与众不同,从来没人说过我是好人,乍一听真叫我心花怒放。既然如此就不要见外了吧,总是神使春官的,我不缺人这样称呼我。就叫放舟,叫着叫着就亲近了,或许将来还可以称兄道弟。”
    称兄道弟这个词她喜欢,比莫名其妙的套近乎强多了。她向他拱了拱手,“那我就唐突了,放舟兄。”
    他听后脸上表情古怪,摸了摸后脑勺说:“大概把前面两个字省略了,叫阿兄更好些,你说呢?”
    于是从放舟到阿兄,三言两语,就发生了巨大转变。
    其实同他的交情一点都不深,除了他自以为阿菩将她托付给他,彼此之间没有半点渊源。莲灯结交朋友并不是任谁都推心置腹,当初的昙奴和转转也是再三考量,所以对这位春官自然也保留三分。不过细想起来,她的一切在他眼里一目了然,自己没钱也没权,别人稀图她什么呢!
    她笑了笑,低头摆弄自己做的竹笛,他伸手接过去,试了试音色,蹙眉摇道:“膜孔上贴芦膜或竹膜为好,你贴的是什么?宣纸么?”
    她迟迟啊了声,“我知道用竹膜好,可是花了半天力气也没能揭下来。后来干脆就用宣纸了,反正只是玩意儿,用不着那么讲究。”
    她在这种方面缺乏女孩子的精细,比如转转为做一片花钿愿意耗费两天时间,在她看来两天可以做很多事,她宁愿打磨十袋铁片,也不愿意在指甲盖大小的云母上浪费工夫。所以转转常撇着嘴说她没有一点女人气,她则不以为然,没有女人气,难道还有男人气概不成?她觉得自己就是心大了点儿,等哪天放下包袱突然开窍,未必会比她差吧!
    放舟把竹笛掖在了袖子里,“交给我,我替你重做,做好了再给你送来。”
    她说好,然后转过头看月色,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一探手就能够到似的。只是可惜,星星没有敦煌的亮。她说:“中原什么都好,就是星辉太黯淡。我从敦煌到长安,一路上没有过所,不能投宿客栈,和昙奴转转在野外搭帐篷过夜,吃过了烤饼无事可做,就躺成一排看月亮。中原的灯火很美,可是把星星都比下去了……”她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好。大漠上没有人烟,一切却都是最纯粹的。”
    他把手肘撑在膝头上,眼神涣散,“我从来没发现大历哪块疆土上的星星有什么不一样,不过神宫里有个聚星池,湖面能敛尽星光。明日吧,明日我带你去那里看看,把船划到湖中央,万点星光就在脚下,那种景致才叫漂亮。”
    她听得讶然,往他身边挪近了些,“阿兄说真的么?”
    他欣然笑起来,“就冲你这声阿兄,此话也必然当真。”
    莲灯很欢喜,她对那些花草树木倒没有特别的兴趣,因为戈壁滩上缺乏,即便新奇,也没有更深的感情。反倒是星星月亮啊,让她想起在敦煌的日子。白天不见人,晚上才下山,躺在呜呜作响的沙丘上,看一看满天星斗,心里有什么烦闷也渐渐淡了。
    放舟静静听她说话,她的侧脸染上一层月色,温婉清和,很动人。如果没有之前的种种,也许她会是高楼上最尊贵的女郎吧!有时候命运不由自己,一个疏漏满盘皆输,从天上坠入地狱,只在弹指之间。
    他调过视线怔怔望着那轮满月,“等长安的事情解决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莲灯说:“我要回敦煌去,帮助王阿菩完成壁画。”
    “活着就一直画壁画么?没有别的了?”
    别的她还没来得及考虑,如果能活着回到敦煌,若干年后想起长安之行,也许是生命里最辉煌的一笔。有的人生来甘于平庸,她就是这样。她说:“我没有理想,先把计划好的事做完,如果哪天有了新的目标,再重新规划以后的路。不过大抵就是作画,除了这个,我想不出我还能干什么。”
    一个人丢了过去,有记忆的两年又简单得白纸一样,所以才会漫无目的。放舟试着引导她,“你应该有自己的人生,女孩子将来都会嫁人,爷娘离世固然哀伤,等有了自己的家,这种伤痛就可以减淡。”
    “嫁人?”她是第一次直面这个问题,听上去有点可笑,“为什么要嫁人?王阿菩一直是一个人,他也过得很好。不过还是看阿菩的意思,如果他觉得我应该嫁人,那就在敦煌找个人许配了,只要不必迁徙,离他近一些就可以。”
    能够无欲无求到这个程度,实在令人感叹,“你对将来的郎子一点要求都没有?只要离王道士近,嫁个莽汉也无所谓么?”
    莲灯依旧茫茫然,从来没人和她深聊过这个话题,连转转都没有。转转整天只会念叨她那个如珠如玉的小郎君,大概郎君长得好看也很要紧。可是她对这些不太懂,只知道嫁人之后要和这个人一起放羊,一口锅里吃饭,美丑其实对生活也没什么影响。
    她耸了耸肩,“如果他对我不好,我可以打到他对我好为止。”
    放舟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果真是个直截了当的脾气,普天之下似乎没有武力解决不了的问题。可是不应该这样,她快满十六了,十六岁应该有自己的思想。他突然升腾起一种暖老温贫的热情来,耐着性子和她解释,“郎子不是朋友,更不是给洞窟里找个石匠,那是你一辈子要朝夕相对的人。长安的女郎们通常会挑出身名门的世家子弟,或是温文有礼,长得好看的才俊,就像我这样的。找到这个人,与他相爱,甜甜蜜蜜地过日子,这才是嫁人的真正意义。”
    她想了半天,体会不到相爱是个什么东西,含糊地微笑着,摇头说不谈这个了,“我暂时不会嫁人,等到时候再说吧!”
    到时候岂不是晚了么,回到那个人口复杂的地方,然后找个满脸油汗的当地人?他看了看眼前这张脸,实在有点不敢想象,眼睛一眨便是一条妙计,“认真说起来,我同你阿耶也相熟。十年前你阿耶回长安面圣,那时我们就有来往。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你那时只有五六岁,你阿耶还同我开玩笑,说将来要把你许配给我。”
    莲灯吓了一跳,惶然抬眼看他,“有这样的事?”
    有没有的,还不是他说了算,谁让她失忆了呢!他笑得风吹柳条一样,“中原人讲究父母之命,如今王道士也有意暗示,只看你拿不拿这些当回事吧。”
    莲灯晕头转向,不明白怎么一下子牵扯出这些纠葛来。她不大相信,再三再四地审视他,他一派和风霁月的模样,“怎么?信不实?也对,或许令尊那时是随口一说,我和你提起也当玩笑,你别放在心上。”
    她果然没放在心上,安然点了点头,“事情过去太久了,不提也罢。再说你大我好多岁,年纪不合适。”
    这下子轮到放舟郁卒了,她这是什么意思?嫌他老么?他一手撑住身,不防用力过大,压断了青瓦,喀地一声轻响。
    他平时不羁,戏弄别人从来不吃亏,这回被她反将一军,他气恼之下打算假戏真做,略平了心绪笑道:“怎么会大很多呢,不过十来岁罢了。我是不想当真的,但又怕你阿耶不满。这样吧,你且记住和我有婚约,也好管束自己的言行。这事不必告诉任何人,只有你我知道,你看可行?”
    行什么?莲灯忽然被人套上了犁头,明明八竿子打不到,说有婚约就有婚约么?
    他被她一双大眼看得心虚,站起身道:“日后有事先与我商议,看上谁家郎君也同我说,记住自己有婚约在身,我不会害你就是了。”说完震震衣袖,跳下房檐走远了。
    ☆、第 16 章
    莲灯开始发愁,不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也不好向人求证,只有自己一个人较劲。
    如果真是她阿耶的意思,她遵照父命是应该的。可转转事先表明了喜欢春官,她要是抢了转转的郎君,转转面前怎么交代?所以这件事暂且不要放在心上,等将来回到敦煌问阿菩,如果阿菩能证实,到时候见机行事。如果阿菩表示不知情,多半是放舟为戏弄她有意编造的,大可不加理会。
    不过他说的彼此相爱,倒叫她有些向往。走了三千多里路,她曾经看到郎君扶娘子下轿时脸上温暖的笑容,也看到贫寒的夫妇在檐下避雨,妻子回望丈夫时眼里的光芒。也许那就是爱吧,莲灯没有体会过,不太能理解,但她喜欢这种感觉,两个人互相依靠,一点都不孤单。
    她盘腿坐在重席上,撑着脸颊思量,想象自己在敦煌找了个人,放羊的时候他把怀里的烤饼分她一半,这样似乎也不坏。
    胡思乱想半天,临要就寝拆下头发找梳子,打开妆匣看到那片花钿,动作不由顿了下。伸手轻抚两翅,试着往眉心粘贴,可惜粘不上,看来以后只能孤零零躺在角落里了。
    日子慢悠悠地过,一天又一天,已经离铸模有段时间了。这期间没得到国师的任何消息,她等得有点心焦。那天夜谈后放舟也消失了,给她做竹笛,带她去聚星池都成了空谈。太上神宫依然神秘着,即便进到里面来,也不觉得对这里有任何了解。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还记得路,算算日子今天是第十六天,过去问问情况应该不算失礼吧!不过走到界口犹豫了,不知道应该往正殿还是陶然亭。远远看见有几个穿绿衣的巫女走过,她上前揖手,打探国师在哪里。
    巫女们都是十七八岁年纪,丰胸柳腰,很有成熟韵致。太上神宫里的气候似乎比外间回暖得快,这些巫女都换上了轻便的衣裳,袒领下束着桃红的诃子,映得胸前一片明媚如雪。看见她,齐齐还了一礼,笑道:“娘子就是前几日来的贵客么?我们随翠微夫人进宫,到今日才得见娘子……与娘子问安了。国师在何处我们并不知道,不过先前召见夫人,大约一同往东去了。”
    莲灯顺着她们的指引的方向看,应当是陶然亭,便向她们道谢。那几个巫女笑得很甜,然后打量她的穿着,赞叹道:“这种胡服才是真正的胡服,坊间卖的都经过改良,领子做得铜盆一样,反而失了味道。过两日等娘子得闲,我们借娘子的衣裳裁剪几件,娘子可好么?”
    女孩子爱美,到了一起话题都是柔艳的。这些巫女和昙奴转转还不同,不像她们惯常风浪里飘泊,心里有斑驳的裂痕。她们生活在神宫和龙首原,虽然地位不高,但是恬于进趣,一向无甚波折,所以脸上有安和的神气。
    莲灯毕竟年轻,有点害羞,捏着衣角说:“荒漠打扮,粗鄙得很,要是不嫌弃,随时可以来我住处取。”
    那几个巫女很高兴,又说了几句客套话,牵着手往竹林那头去了。
    莲灯忘了挪步,看着她们的衣裙感慨不已。中原的面料大多轻薄,上次侲子送来的是短襦,捂得十分严实,没想到天气稍暖就换成这样的了。年纪大些真好,胸口可以堆积出一片壮丽的风景。她抬手悄悄掩了掩自己的胸,同她们相比差了很远,看来天生是穿胡服的命。不过她还有机会,等她十八岁的时候,说不定也能长出大胸脯来。
    她骄傲地往上托了托,很有不甘人后的雄心。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左右看看没人,吐出一口气,快步往陶然亭方向赶去。
    幸好这次没有撞进什么阵里,可能神宫里人一多,阵法全撤了吧!总之很顺利地踏进了山水间,陶然亭依旧是原先的样子,四周无人,只有婉转的鸟鸣。
    她先去亭子里看了一眼,那个拓膜已经收走了,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如果顺利,面具应该已经制得差不多了,只是不见国师,不知在不在山洞里。
    她勾着亭柱探望,不敢随意进去。背手在附近徘徊,反正她时间充裕,打算等到太阳落山,如果国师在,早晚会出来的。
    艳阳高照,碧空如洗,她转了几圈停下,背靠山石晒太阳。渐渐眼皮沉重,便找个地方坐下打盹。朦胧里听见有人起了争执,并不激烈,但句句铿锵。莲灯起先迷糊着,待听清了他们话里提到敦煌和王朗,顿时清醒过来。一跃而起时,人也已经到了她面前。
    她看清来人,是国师同一位容色姝丽的美人。美人穿银波金鱼蛟罗襦,披一围红帔,如画的眉眼,冷而惊艳。莲灯从没见过她,可是那张脸却熟悉得令她诧异。她怔怔望着她,冥思苦想,突然醒过神来,她居然和洞窟里的神众那么像。同样不俗的长相,同样矜贵的神情。原来阿菩笔下的人物是有原型的,她隐约猜了个大概,只是不知有多深的感情,才能将一个人融入一笔一划里。
    那位美人不豫,冷冷看了国师一眼,“就是她?”
    国师颔首,却不作介绍,美人余怒未消,但不宜在外人面前发作,复对他道:“我言尽于此,是好是歹请师兄斟酌。”也不多言,与莲灯错身,拂袖而去。
    莲灯有点尴尬,原来她就是国师师妹,封了陇西夫人的那位?这样美好的人,对她的存在很反感,即便不说,莲灯也感觉得到。
    她寄人篱下实属无奈,被她厌弃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么一个麻烦找上门来,会扰乱他们平静的生活。她是蝼蚁一样的人,他们高高在上,不该与她为伍。
    国师还在,褒衣博带负手而立,刚才翠微的话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他看着她走远,调转视线瞥了莲灯一眼,“你来做什么?”口气生硬,语调倒还好。
    莲灯敛神揖手,“我想问问面具做得怎么样了,我算过时候,到今天已经半月有余,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好天气,应当做得很顺利吧!我和朋友分开好几天了,着急进城找她们,如果做成了,我也好早些告辞。”
    临渊是个聪明人,她的沮丧他自然能够觉察到。翠微落在她面上的那些话不过是皮毛,姑娘家心思细腻,她看似脾气随和,也有傲骨,所以急于离开,不愿意受这份窝囊气。
    “我刚才看过,略微有些不足,大概还要两三日。”他想了想,似乎应该打个圆场,便道,“翠微同王朗也是旧相识,其实我们的顾虑都一样,你来长安,注定会弄得硝烟四起,京畿太平了很久,谁也不希望看到动荡。趋吉避凶是人之常情,所以她的话莫放在心上,她办事不留情面,心地还是善良的。”
    莲灯的好处就在于万事不走心,也许上一刻还很难过,有个人宽慰两句,转头就看开了。她笑了笑,笑得很真挚,“每个人的立场都不同,我不能要求人人像阿菩那样纵容我。但对于国师,我心里满怀感激,将来就算不在长安了,也会时时记起国师的好。”
    “时时记起?”他寂寥地一挑唇角,“如果神宫参与进去,你恐怕就再也感激不起来了。我还是那句话,但愿善始善终,你不负王朗的救命之恩,我也不负旧友的清风高谊。”
    可是世间的事,能两全的毕竟少之又少,所以日后会怎么样,现在还未可知。莲灯诺诺应了,知道面具还要再过两天,站在这里也不知为了什么。她抬眼看他,他的眼眸里含着远山,目光不小心碰上,竟让她心头打了个激灵。
    她忙转过头,有些慌张,随意寻了个话题道:“好几天没见到春官了,不知他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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