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盘玉米酥你一个也别想吃。”他抽了抽嘴角,果断端起搁在一旁的玉米酥,抬脚便要走。李笑妹从最初的震惊中缓了过来,终于看到了盘子里飘着诱人香气的最爱甜点,一下子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感动道:“阿然,你是知道我要回来,所以专门来到厨房给我做的吗?”
阿然迅速抽回了自己的袖子,别过脸去,说道:“谁说的,我是做给自己吃的,只是刚好被你撞上而已。”
“我没记错的话,你最讨厌吃甜食了。”李笑妹又扯住他的衣袖,好心提醒他。
被戳穿的阿然一下子沉默了片刻。李笑妹挪到了他的正面,发现他的脸上有了可疑的红晕。
“你……在害羞?”李笑妹歪了歪头,问道。
见自家小姐总是能在微妙的气氛下做出不怕死的壮举,月香有些汗颜,脑补出接下来她可能遭遇的一切,默默地闭上了眼。
果不其然,几秒后,阿然努力克制、还带了一丝颤抖的声音在厨房里响起,只是说出的话似乎偏离主题了。
“你……几天没洗头了?”
“两天半吧,因为赶路,时间很紧。”李笑妹扯了扯还穿在身上的男装,有些茫然地说道,“我身上没味道啊。”
他后退一步,扶着额说道:“你一个姑娘,怎么能用自己有没有味道来作为自己干不干净的评判标准!去沐浴,就现在!”
“可是……”
“没有可是,现在就去!”
就这样,李笑妹被他一路拎着,穿过院子,走向她自己的房间。
“我是李家家主,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李笑妹撇了撇嘴,只觉得很不甘心。
“作为李家家主,更加应该每天沐浴,用饱满的精神来迎接每一天。”他眼也不眨地将她拎到了她的房门口,推开了房门。
虽然之前他经过了好几次她的房门,但真正踏足,还是第一次。他轻咳了一声,将她推了进去,说道:“你去找好换洗的衣裳,我去叫月香准备水。”
虽然他已经放轻了力道,但毫无防备的李笑妹还是失去了平衡,歪歪斜斜地扑向一旁的木柜。
“小心!”阿然惊呼一声,快速跨过门槛,一把拉住了李笑妹的胳膊,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但因着惯性,两人还是撞到了旁边的木架。木柜门被撞开,一个小小锦盒从上层滑落,径直落向两人。
他一下子看到那个往下坠落的锦盒,来不及将李笑妹拉到其他地方,他下意识地伸了手挡住她的脑袋。锦盒砸到了他的手上,又弹到了地上,发出了“啪”的清脆响声。
“你没事吧?”他松开了她,问道。
心有余悸的李笑妹摇了摇头,一下子注意到他的左手背有些发红,有些焦急地说道:“你的手……”
“我没事。”他一边说着,一边弯下腰去捡那个锦盒。可是指尖刚刚碰到那个锦盒,他的动作便顿住了。那个锦盒被一把精致的黄铜锁锁着,而黄铜锁的下方,刻着一个银色的羽毛形状的图案。
李笑妹见他久久没有捡起那盒子,好奇道:“怎么了?”
他回过神来,拾起了盒子,递到她的手上之前,迟疑了片刻,问道:“这盒子,是谁给你的?”
“这是我娘亲留给我的遗物,但娘亲并未给我钥匙,只说让我好生保管,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李笑妹老老实实地回道。
“你……认识夏侯南吗?”他默了片刻,有些严肃地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夏侯南?你说的是我国的夏侯宰相?我为什么会认识那种大人物?”李笑妹一愣,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但阿然只是看着她,并未说话。她被他带着探究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不由得捂住自己的胸口说道:“你、你怎么这样看人?”
阿然回过神来,见她这动作,一脸无语地将盒子放回了她的手中,说道:“这盒子以后不要随便拿出来了。”
“如果你刚刚不推我,它也不会掉出来……”
“你还想吃玉米酥吗?”他眯了眯眼睛。
李笑妹默默地点了点头,并比了一个用针线缝上嘴的动作。
※
※
傍晚时分,沐浴完后重新换了衣裳的李笑妹和阿然、月香一起走进大厅,正好撞见刚刚回来的陆路。她停下脚步,笑眯眯道:“陆路,七日没见,是不是觉得少了我这个家主,府中一切都没以前那么好打理了?”
陆路亦停住脚步,扶了扶眼镜,淡淡道:“恰好相反。”
李笑妹心塞地捂住了胸口,悲愤道:“我要辞掉你。”
“在下没记错的话,这话小姐已经说过两百三十一遍了。”陆路云淡风轻地拿起茶杯,接着问道,“小姐在拍卖会上有乱花钱吗?”
“我是家主,你难道不应该先关心一下我有没有在途中遇上危险,有没有吃饱穿暖吗?”李笑妹幽怨地问道。
“张伯一路上都有通过飞鸽传信将这些情况汇报给我,再问岂不是多此一举?”陆路淡定地喝下一口茶。
李笑妹一愣,随即想起了张伯在途中时不时会消失一小会儿奇怪行为,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他是飞鸽传信,给陆路报告消息去了。
“听说小姐拿下了五彩玻璃球,那黄老板一向狡诈,小姐这次可是超出了预算?”陆路放下茶杯,继续问道。
“不,这次拿下这颗五彩玻璃球,我不仅没有超出预算,反而一文钱也没花。”想起这件事,李笑妹仍然有些没回过神,“是一个姓黎的大人送我的。”
“什么?”在场的其余三人均是一惊。
☆、第12章 没出息
“姓黎的大人?”陆路微微蹙眉,而站在一旁的阿然亦是微微一怔。
“对,我听他们叫他黎遥,是个奇怪的男人。”李笑妹点了点头,将自己经历的来龙去脉老老实实地讲了一遍。
李笑妹刚刚说完,月香便双手合十,作西子捧心状说道:“在小姐最无助的时候,这个黎大人挺身而出,潇洒拿出银票,只为博小姐一笑。小姐,您真的是赚到了!”
李笑妹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赞同道:“的确是赚到了。”
“不过是一个男人出了一千两给你买了颗玻璃球而已,遇见这种男人就说赚到,你是不是太容易‘赚到’了一点?”阿然瞄了她一眼。
“有人免费送玻璃球,难道不是赚到了么?”李笑妹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不太明白他为什么鄙视自己。
“我还以为……”阿然轻咳一声,还没来得及说完,月香便继续激动地补充道:“而且之前在你们差点被袭击时,黎大人出手救了小姐,不仅不嫌弃小姐吐得那么失礼,还给小姐递锦帕,这么细心,还是个英俊的美男子,小姐,说不定这就是您的良缘!”
“唔……”李笑妹摸了摸下巴,回忆了一下黎遥的脸后,点点头说道,“他确实是我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比陆路和赵熙都好看。”
陆路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事情,并未理会她的点评,而站在一旁的阿然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别过脸去。
“当然,那是今天见到阿然之前的想法。”李笑妹一脸诚恳地拉住了阿然的袖摆,说道,“今天过后,在我的心中,你最好看。”
阿然愣了愣,飞快地转头看向她,见她目光真诚地看着自己,又有些赧然地移开视线,嘟囔道:“男人要那么好看做什么……”
“小姐,您真的对那黎大人一点心动的感觉都没有?”这厢十年难遇八卦的月香已经完全沉浸在恋爱问题探讨中。
“心动倒没有,心惊肉跳倒有很多。比如他杀人的时候,比如他出了一千两买五彩玻璃球的时候。”李笑妹叹了一口气,说道,“虽然有钱人总归都是任性的,可我幻想过自己有钱后会做的最任性的事,也不过是给旺财的饭碗里顿顿加鸡腿啊。”
“没出息。”阿然看着她的目光恢复成了鄙视,一旁的月香默默地点了点头。
被鄙视的时间长了,李笑妹也就习惯了。她想起了那颗五彩玻璃珠,顿了几秒后说道:“不管怎样,他杀掉的那些人威胁他在先,而且目前看来他对我并无恶意,虽然手段有些过激,但我暂时觉得他是个好人。”
阿然听了她这话,敛了之前的表情,唇角慢慢勾出一抹冷笑,道:“也许当你了解整个人后,就不会有这样的看法了。”
“阿然,你知道黎遥的事情?”李笑妹好奇地看向他。站在一旁沉默许久的陆路眉越蹙越紧,似是在纠结什么事情。
阿然僵了片刻,随即移开视线,放缓表情,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不过是夏侯南的走狗罢了,明着是禁卫军的统领,暗地里领着暗羽的人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陆路眼里的复杂神色一闪而过,但他握了握拳头后,终是没有开口。倒是李笑妹听了,若有所思道:“原来他是禁卫军统领,难怪黄老板对他毕恭毕敬,而且也提过他是夏侯宰相身边的红人。只是暗羽……是跟羽毛有关吗?”
“也许吧……”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过多,阿然含糊地应了一句。
“这么说来,我记得他的手腕上的确有一个羽毛形状的刺青。”李笑妹顿了顿,蓦地睁大了眼睛说道,“我想起来了,娘亲留下的那个盒子上也有一模一样的图案!难怪我当时看到时,会觉得那么眼熟。”
“小姐不必多想。”陆路终于开口,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淡然,“那锦盒是当年一位照顾铺中生意的客人赠与夫人的,夫人觉得盒子漂亮,便将自己的首饰放入盒中锁起来,将来待小姐出嫁之时作为嫁妆,只是夫人粗心,弄丢了钥匙。”
李笑妹愣了愣。虽然这很像自家不靠谱娘亲做出的事情,但她还是没忍住疑惑道:“是这样吗?那你为什么当初不告诉我?”
“因为小姐你并未出嫁,而且你痴迷收集玻璃球,将此事告诉你,未必是一件好事。不过小姐将来出嫁之时,在下会想办法将里面的首饰取出来的。”陆路扶了扶眼镜,面不改色回道。
李笑妹默了片刻。今天上午阿然在房中见到那锦盒时,表情明显不对,而且还古古怪怪问到了那夏侯宰相的事情,而陆路刚才听到暗羽时,表情亦很严肃。她不知道陆路所说究竟是否为真,但她却宁愿不去深入思考这件事。
从她懂事开始她便知道,爹爹、娘亲还有陆路搭建出这李府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她活得更洒脱罢了。既是如此,她何必破坏这份平静,庸人自扰?
“你不信?”陆路扶了扶眼镜,语气虽平静,但眼底一闪而过的不安却被李笑妹捕捉到。
“谁说的,陆路从不会说谎,我当然信。”她恢复了笑容,说道,“你们都还没见过那五彩玻璃球吧?我去拿来给你们看看好不好?”
“好,在下也想看看这价值一千两的珠子长什么样。”陆路难得露出一抹微笑。
李笑妹见一向视自己的爱好为不务正业的陆路竟然有了兴趣,用力点了点头,提着裙摆奔出门外,兴奋地冲向自己的收藏室。
“月香,你陪着小姐去,小心别让她摔着。”陆路见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又看向月香说道。
月香欠了欠身,也提了裙摆跟着走了出去。一时间,大厅中只剩下阿然和陆路两人。
“你连月香也支出去了,不会只是想跟我单独坐一会儿这么简单吧?”顿了顿,阿然收起了表情,平静问道。
“你到底是谁?”陆路转了身,看着阿然,蹙眉问道。
“你之前不是说对我是谁并不感兴趣么?”阿然挑了挑眉。
“可是现在感兴趣了。”陆路推了推眼镜,微微颔首道,“暗羽作为暗杀组织这一存在的事实,除了皇宫内的人,知情者寥寥无几,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暗羽的事情?”
“既然你说知道的人寥寥无几,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按照你的说法,作为一个小镇上的管家,知道这些事才比较奇怪吧?”阿然轻笑一声,反问道。
被戳到了回避点,陆路默了片刻,难得没有马上接话。就在这时,门外遥遥地传来了李笑妹的声音:“旺财,你别蹭着我的腿,这样我很容易摔倒,我摔倒了没关系,可是如果摔破了这玻璃珠,你是打算让我哭半个月么?”
“我的命是她救的,我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阿然上前一步,靠近陆路,低声平静道,“你放心,暗羽之事我不会在她的面前再提及。”
“那便最好,不过你不要忘记我曾经说过的,如若有一日你给给小姐带来不应该有的麻烦,我不会再让你有任何留下来的机会。”陆路垂了眸,像是有些累了,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李笑妹踏进门槛,一下子撞入眼帘的,便是两人身子几乎贴在一起的画面。她身子一抖,后退一步,靠在跟在身后的月香身上,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般,颤巍巍说道:“我这才走了几天,你们两个、你们两个竟然……”
阿然一脸黑线地回头,上前几步,没有丝毫犹豫地戳了一下她的脑袋,无语道:“李笑妹,你每天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这事怎么能怪我?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两个没事贴那么近干嘛……”李笑妹有些郁闷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就在阿然提了气,正打算继续教育她时,门外传来了一声中气十足的熟悉大喊:“李笑妹!你给我出来!”
李笑妹的表情瞬间一变,身后的月香更是惊恐地拉住了她的胳膊,颤声道:“小姐,表小姐怎么又来了?”
李笑妹将手中的锦盒塞到了月香怀中,快速将她推到了一旁的角落里,转头用疑惑的眼神看向陆路。
陆路耸了耸肩,无辜道:“在下可什么也没做。”顿了顿,他推了推眼镜淡定补充道,“不过小姐不用担心,表小姐很快就会告诉我们发生什么事的。”
“李笑妹!”随着又一声大喝,李笑妹一转身,便看到了已经杀到院子内的李歌阑。她一边扭着胖胖的身体费力走着,一边指着站在门边的李笑妹怒声道,“你说,是不是你对我爹告状了!不然我爹怎么会派人将小安安痛打一顿?你知道吗?小安安现在已经不愿见我了!都是你,你一定嫉妒我比你美貌,所以才会破坏我的姻缘!”
如陆路所料,在李歌阑进门前,她已经一口气将来因说完了。李笑妹回忆了半天,才终于想起李歌阑口中的“小安安”就是上次那个戏子。她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有些无语地说道:“表姐,不是我做的。”
如今正值气头上的李歌阑哪肯听李笑妹的解释,她鼓着腮帮子,怒气冲冲地就要往门内走,大概因为过于生气,她甚至没注意到门槛。“咚”的一声闷响,她的脚一下子撞在了门槛,身子也这样失去了平衡,直直地向着门内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