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里不少书籍是外面书商没有的,物以稀为贵,更得好好保存。因此这类书籍的原本是不对外借出的,只借出这类书籍的手抄本。图书馆里急缺抄书的苦力,颜书语和洛辰就这样送上门了。
去图书馆抄书是个苦活没错,但大家毫不掩饰的同情和看好戏的表情热切地有些不同寻常,让颜书语本能地觉得哪里有些不对。颜书语念起颜柳的好来,如果这个时候颜柳在就好了,还能帮她打听一下。
放学后,在一大拨学生的目送下,颜书语和洛辰走向图书馆。
图书馆远离上课的教室,建在僻静的竹林里。渐渐地,笑闹声几不可闻,走在空荡荡的回廊里,只听见颜书语和洛辰的脚步声。
“颜书语,”洛辰叫她:“你有没有听说过书院五大奇谈。”
晚风渐起,颜书语打了个哆嗦。望着阴森森的回廊,她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6章 书院奇谈下
【一】
子不语,怪力乱神。太子深以为然。
——《太子观察记录》
【二】
太学五大奇谈——
一、书院食堂供奉的灶神像偶尔会显灵流泪。
二、后山的狩猎场原先是一块坟地,晚上去那的人有一定几率可以看见鬼火。
三、书院池塘里传说有一只千年巨龟,只要有人看见这只乌龟,向它许愿,愿望会成真。——当然了,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见到过这只巨龟。
四、太宗皇帝在知学山的山顶偶遇仙人,受仙人指点羽化成仙。太宗从知学山回来的第二天就驾崩了。太宗仙去之前,留下“从知学山山顶跳下可穿越时空”的遗言。——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
“那第五条呢?”颜柳急切地问道。
“这第五条嘛,说来话长……”
一只黑乎乎的小手伸到颜柳面前,小乞丐眉头上挑,示意只要有银子一切都好说。
是的,你没有看错!早上颜柳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有可靠的消息渠道。而这“可靠的渠道”就是眼前这群只认钱的小乞丐。
颜柳斟酌了一番,鉴于此事涉及到自家公子的生命安全和心身健康,忍痛从怀里掏出一锭碎银,死死地捏在手里。
小乞丐一见银子就扑过去,使出吃奶的劲儿掰开颜柳的手,夺过银子在自己手里掂了掂,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笑眯眯地开口:“这事得从前朝说起……”
前朝有一个姓王的书生,王生十年寒窗苦,一朝高中状元,从此荣华富贵,高枕无忧。
宰相打算招王生为女婿,宰相之女扬言,非王生不嫁。但王生在老家有一位糟糠之妻张氏。张氏听说了此事,匆匆赶来京城,一纸状书递给了当今圣上。
这件事可谓街头巷尾无人不知,男子皆羡慕王生的齐人之福,女子中可怜张氏的有之,支持宰相闺女追求真爱的亦有之。
而王生的态度呢?
“桃桃,我们走吧,从此四海为家,再无人阻挠我们了。”
在王生看来,妻子年老色衰,不及桃桃漂亮;宰相之女骄纵,不及桃桃可人。
桃桃是王生在知学山踏青与众人走散迷路时遇上的少女,那日桃花灼灼,少女的脸比起那桃花更为娇艳。
王生和桃桃约定在知学山他们最初相见的地方见面,两人私奔。
那晚,王生和桃桃在知学山春风一度。快活地完全没有发现藏在暗处的两个人。
“你都看见了,他爱的不是你,当然,也不是我。”
宰相千金捂着嘴,哭着跑开了。
张氏脸上无悲无喜,站在原地,看见桃桃意乱情迷时露出的三条狐狸尾巴。
第二天,上山砍柴的樵夫发现了王生和张氏的尸体。
当时人们都说他们是被山上的狐狸精害死的。
狐狸精以美色为饵,食人精气。男人都爱她的皮相,真心却少有。王生是唯一一个提出要和桃桃私奔的男人。桃桃放过了王生。
桃桃离开的时候,王生昏迷未醒,张氏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慢慢走到他身边。
王生是被张氏杀死的。
年少青梅竹马时的誓言终于得以实现。
“这样,我们就能在一起,没有人能分开我们了。”
话说回来,这第五个奇谈要告诉我们的是,在图书馆隐约听到有女人声音的时千万不要回头,甚至四处张望。至于这个地点为什么是图书馆……
“你脚下站着的地方,可能就是王生和张氏当年身亡的地方。”
洛辰话音刚落,就惊得颜书语跳起来蹿到他身边,紧紧抓着他的衣袖。洛辰甩着袖子挣扎了两下,没挣开,只得任由颜书语拽着他。“你一个大男人,这有什么好怕的。”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你体谅一下行不行?!”颜书语理直气壮,抓着洛辰的衣袖又紧了紧。
“骑射不行,胆子又小,这个寸确实挺短的……”
洛辰领着颜书语走到图书馆门口,“吱呀”一声推开了木门。颜书语躲在洛辰身后探头,左右张望了一下,犹豫着进了门。
图书馆里还算整洁,洛辰找到一处桌边坐下,对颜书语道:“松手!准备抄书了。”
颜书语抱着一摞书,挤在洛辰身边,半刻也不离开。都说天子有真龙护体,太子是天子的儿子,这辟邪效果估计也差不离吧。
见洛辰没有不快的样子,颜书语欢欢喜喜与洛辰挤做一堆抄书,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下来。抄完一部书,颜书语搁下笔,活动活动手腕,突然想到:“你说这么好的晚上,没有红袖添香真是可惜了。”颜书语附庸文雅,啧啧感叹。
“红袖添香?”写完最后一行字,洛辰也停笔,勾起唇角:“有没有美人我不知道,说不定女鬼很愿意完成你红袖添香的愿望。”
太子你太不可爱了!
一面嫌弃太子不可爱,一面又抓着太子的衣袖不放,这样很没有说服力你造吗……
洛辰叹一口气,正要开口说话,原本半合着的门猛地被关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啊——”
被颜书语没有预兆的叫声吓了一跳,洛辰暗自抚着自己的受惊的小心脏。牛鬼蛇神吓不到他,反而被颜书语一嗓子吓得心脏都颤抖了,洛辰的心里有些复杂。
“你叫什么,不过是风吹……”突然一阵啜泣声把洛辰到嘴的话堵了回去。
洛辰的脑神经紧绷起来,果不其然再一次听见了颜书语的惊叫。这一次有了心理准备,洛辰在颜书语出声的那一瞬间,自颜书语身后伸出胳膊捂住了她的嘴。
没有了颜书语的声音,房间里安静下来。刚刚被风吹得合上的门又悄悄被推开一条缝,颜书语和洛辰屏息看着那扇门,像是要把那门板看出一个窟窿来。
幽幽的啜泣声再次响起,颜书语淡定不了了。即使嘴巴被洛辰捂住不能开口,她也要奋起反抗!颜书语手舞足蹈,胡乱抓起桌上的东西朝着那扇门就扔。什么纸笔啊,砚台啊,笔架啊,全被她当做远程武器给扔出去。
“不不不,颜书语,你冷静一下,我们来仔细分析分析……”洛辰试图用语言安抚他,否则照这个劲头下去,梁夫子明日一早看见这满地狼籍会哭的,“鬼神什么的都是无稽之谈……”
太子洛辰是一个坚定的无神主义者,可颜书语不是啊。
颜书语仍旧不放弃地抓起桌上最后一件投掷物,洛辰看了一眼,初步判断这是一块品质上乘的澄泥砚,还没来记得拦,颜书语一扬手,那块砚台就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飞了出去。
澄泥砚是梁夫子最喜欢的砚台品种。这下好了,明日梁夫子又找着惩治他俩的罪名了。
没有听到预想中砚台落地的声响,传来的却是一声闷哼。
倒是这一声闷哼让颜书语冷静下来了,洛辰看见颜书语沉着脸说道:“太子你说得对,我去看看倒是是谁在装神弄鬼。”
洛辰长了见识,原来变脸比翻书还快并不是女人的特长。颜书语这样没什么男子气概的孱弱少年竟然也能做到收放自如,原谅他上课不听讲念书少,这个世界真奇妙。
颜书语打头阵,洛辰跟着他慢慢靠近门边,依稀能看见门外有个人影,蹲坐在地上靠着门框一动不动。颜书语回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踮起脚尖,迈着小碎步挪到门边,猛得拉开门……
——卧槽!果然是你!
——等等哪里不对?……来人啊救命!!!
【三】
颜书语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
从书院图书馆回来的那天起,颜书语对外称病。
闭门不出、对外称病不是真有难言之隐就是为了躲灾避祸,大家心照不宣。
大多数人是不相信这样的鬼话的,而这个大多数人里一定不包括司徒远。
司徒远俨然把颜书语看做了虽认识不久,但可以深交的小伙伴。
司徒远他爹司徒钺对于这个只懂舞刀弄枪不通人情世故的儿子很是头疼。耳提面命地交代司徒远“交友须谨慎”。司徒远牢牢记下,他琢磨着就冲颜书语这酒楼仗义疏财出手相助的举动,说什么也要好好结交——颜书语是一个好人。
听到颜书语因病在床的消息,司徒远变得忧郁起来。梁夫子点他起来背诵昨天的课文,司徒远答不上来打算罚他抄书的时候,他也反常地没有同梁夫子讨价还价。
梁夫子被他按眼中的忧郁镇住了,按往常惯例理应罚抄十遍,这次只是罚了五遍。
——梁夫子平日里看起来凶巴巴的,原来也是个好人。
忧郁中的司徒远百忙之中不忘给梁夫子发一张好人卡。
甫一散学,司徒远就拉着洛辰拐到颜府门口。司徒远忧心忡忡:“颜书语是不是病得很严重啊,太学也不来。”
颜书语一张小脸惨白惨白,半卧在床,时不时咳嗽两声,家仆忙地上手绢送至他嘴边,白娟上竟染上血迹。颜书语生生咳出血来。
不不不,这个场面真是太可怕了。
司徒远晃晃脑袋,可脑海中的画面却像生了根一样植在他的印象里,更坚定了他要去颜府一探究竟的原因。
☆、第7章 从轻发落
【一】
太子爬墙小能手!
——《太子观察记录》
【二】
“请问颜……”
“颜什么颜!今天府上不接请客人,二位请回吧。”
司徒远出师不利,颜府守门的小哥正直地拒绝了他。
颜府没有当家主母,上下琐事都是颜温卿操办的。颜温卿到底也是个大老爷们,在他的英明领导下,颜府形成的一种奇特的画风——衷心护主,但他们护主的方式大都简单粗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