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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晟伦却没有回应,而是抬手指了指壁上挂着的一幅字画,忽然问道:“上面写着的是什么?”
    叶绮遥看了一眼,如实回答道:“回皇上,写的是‘我心清欢’,是姐姐的字迹,应该是最近才挂上去的。”
    赵晟伦的眼神复杂难辨:“这里以前挂着的是朕还是皇子时写给颜儿的字,数年未变,但如今却被换下了。”
    “皇上写的是什么?”
    赵晟伦却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朕竟然给忘了。”
    明明之前每次出入凤仪宫时都能看见,明明是他多年前亲手写下的誓言。
    但他却真的想不起来了。
    那一句承诺,就像是他对宋怀颜的新鲜感一般,被七年的平淡消磨殆尽,难寻踪迹。
    他曾经一度很爱宋怀颜,以为拥有了她,他此生再不需要其他女人。
    然而时间揭露真相时永远一针见血,他骨子里多情的帝王本性终是战胜了昔日温情。
    赵晟伦记不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他开始觉得宋怀颜寡淡无味,对她越来越提不起兴趣,就算是与她相拥入眠,心里还是破了个洞,日日夜夜刮着渴望的疯。
    来填补他的这份空虚的,正是叶绮遥。
    像是从画里走出的人儿一般,一颦一笑都是浓墨重彩,让他为之着迷疯狂。
    他宠爱爱叶绮遥,甚至可能超过当年对宋怀颜的宠爱。
    对于冷落宋怀颜,他心里也没什么愧疚,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他作为一个天子,给了宋怀颜皇后的位置,又独宠了七年,若是这样还心有不满,那简直就是贪得无厌。
    然而他却忘记了,在宋怀颜看来,她并非他的臣,她是他的妻,是他许诺今生唯有一双人的另一半。
    赵晟伦又坐了片刻,才离开凤仪宫。
    他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越想越糊涂,越想越不解,越想越茫然。
    他待宋怀颜那么好,为何宋怀颜会疯?
    赵晟伦一走,床上的柯清怡睁开了眼,眼底一片清亮。
    妈呀那个可恶的狗屎皇帝总算走了!她可算是解放了!
    天知道她躺在床上装睡装得有多么辛苦,多么无聊!
    诚然,演戏很累,演疯子则身累心更累,所以她开始时倒是真的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但这一睡也睡不到三个小时,毕竟她前天吐完血后睡了一天,昨天醒来后发了一会儿疯又睡,睡完又疯一小会儿,疯完又睡……这三天她就没几个小时是醒着的,真心困不起来!
    说起前天吐的那一口血,她就有点反胃。
    那是她事先让红烛去准备的鲜猪血。红烛悄悄地装在用膳的汤盅里给她端来,她含了一小口后就不怎么说话了,一直含到红烛把她那日用膳的东西都清理好,按事先安排好的那样抓了一个碎嘴的丫鬟进来,当着她的面把歌谣说出,她这才把含得来都温了的猪血给喷了出来,满嘴腥味,差点就要吐了。
    喷血是假的,歌谣自然也是出自她之手。
    柯清怡凭着宋怀颜的记忆知道赵晟伦在她房里安排了人,只是不知道平日里到底离她有多远。但小心起见,她还是没有当面跟红烛交代,而是在小产后卧床不起的那段时间里,假装热衷于用刺绣来打发时间,绣了好几块锦帕和香囊,送给房里的丫鬟们,混淆视听,而给红烛的那个香囊里,便塞了一张绣了小字的帕子,叮嘱红烛看完记下后一定要烧掉。
    她让红烛想办法将歌谣散布到民间,她知道这并不难。
    人最难老实的不是手脚,而是嘴。
    但凡什么好玩或刺激的东西,街头巷尾,茶余饭后,一传十、十传百,舆论的力量不敢小觑了,假以时日,小水滴最终会变成惊涛骇浪,不仅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消息的传播者也难以追究。
    至于太医们的诊断……
    宋怀颜的确抑郁许久,身体自小产后也一直很虚弱,所以这两句是没什么错的。
    她疯是因为柯清怡装疯卖傻,所以看不出病症,所以这也是没有错的。
    太医院太医那么多,要事先全部收买的话实在是风险太大,但柯清怡又不想平白害了那么多人丢了脑袋,所以安排了红烛痛哭流涕的这一出。
    红烛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实际上在她的原小说里,红烛就有出色的演技,帮着宋怀颜干了坏事后演得那可是一等一的逼真。
    若不是知道红烛忠心耿耿且有能耐,柯清怡也不会下得了走这步险棋的决心。
    这颗地雷,埋得非常险,炸得也非常险。
    这之后要是她有一丝破绽,都会性命不保!
    ☆、第20章 旧爱女配萌萌哒(八)
    妈蛋,她一定是穿越时脑袋被门夹了才会想出这么一个馊主意!
    当柯清怡饥肠辘辘时如是想道。
    她既然装疯装病,那肯定胃口不能像平时一样好。每天她起码有一半时间都睡过去了,错过用膳时刻,醒来就装精神恍惚,就算宫女们给她端吃的来,她也只能忍住饥饿,故作不情不愿。
    好在跟在她身边的几个宫女还是很有良心的,没有因为她的“傲娇”而很快放弃,在红烛的带领下,她最后嘴里还是被塞进了好几口饭菜,所以总算是没饿死。
    但没饿死是一回事,吃饱又是另一回事。
    更何况有时她还要煞有介事地把吃了的又吐出来,把病弱的形象再深化三分。
    柯清怡深深地觉得,这次来这破地方就是来减肥的。
    但掉的肉又不是她本尊的,有个屁用!
    胖的依然胖,瘦的反而更瘦。
    经她这么折腾了好几天,宋怀颜的身体没事也快被她整出病来了,整个人都瘦了两圈,有时候柯清怡忽地发疯冲出门去,迎面吹来的秋风都让她觉得自己要被吹走了一般。
    赵晟伦每天都要来看她,每次待的时间都比她流产那会儿长得多,偶尔还会留下来过夜。
    看着柯清怡日渐地消瘦,他眉心的疲惫与憔悴也愈来愈加重。
    柯清怡不理他,他也只是漫长的沉默。
    柯清怡知道,他在心疼。
    不然她也不会装睡装得来那么提醒吊胆,因为就算闭着眼睛,她也能感受到赵晟伦灼热的两道目光,承载着沉重的心思,落在她脸上化为两朵开不了的回忆。
    柯清怡心里冷哼,你不是都觉得这张脸看得来无趣了吗,怎么人家疯了痴了不认你了,你又连一眼都不放过。
    她心里清楚,赵晟伦对此时的宋怀颜,是茫然的,是不解的,还有自己未察觉出的后悔与愧疚。
    然而这些,并不是深爱。
    他的最爱仍然是明媚伶俐的叶绮遥,他在惦记着宋怀颜的时候最想相拥而入的依然是他的楚妃,那个根本不爱他的女人。
    他对宋怀颜的爱早已消逝在时间里,这是柯清怡再怎么力挽狂澜也替宋怀颜求不来的。
    但她也没想去改变什么,因为宋怀颜嘱托过她,毋须争抢。
    许是那人已经看穿一切,知道人心易变,然而厌倦过的,却再也难改。
    若非痛彻心扉,又怎能轻描淡写地说出不争不抢四个字。
    无妨,虐渣男也不一定非得要爱嘛。
    回忆这种东西,本就是两面的,你若不曾驻足,那它便是安静地被你抛在身后,淹没在尘埃之中,然而你一旦驻足停留,回眸望去,那它便是世间最缠人的藤蔓,最难拔的沼泽,最可怕的深渊。
    纵你抱着最爱的人,喝着最好的酒,欣赏最美的河山。
    赵晟伦,你未兑的诺言,依然会如索命的无常,在你梦里夜游,扰得你一世不得安稳!
    回忆最是伤人,许若秋因痛苦的四年赤脚踏荆棘,宋怀颜因甜蜜的七载心饮鸩毒受凌迟。
    然而此间因果,屡报不爽。
    柯清怡时不时也会清醒一两回,表明病情并不是那么无力回天,真得靠自愈,否则赵晟伦要是真的在全国寻求名医来治她,只怕她就要露馅儿了。
    有一次,她实在是饿得不行,正好赵晟伦在身边,她干脆豁出去了,一醒来就蒙在被子里哭,像被抢了玩具的小孩——她记得以前她表弟就是这么闹别扭的。
    赵晟伦忙问:“颜儿,颜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柯清怡颤着声音,在被子底下闷声回答道:“饿……”
    “什么?”
    “饿……”柯清怡有气无力道,“我好想吃东西……好饿……”
    堂堂一个皇后,锦衣玉食一辈子,此时此刻竟窝在被子里喊饿,低声下气,语气委屈。
    柯清怡自己都觉得分外滑稽。
    但这落在赵晟伦眼中,不仅不觉得好笑,反而很是难过。
    只见他眼色沉了沉,吩咐下人道:“吩咐御膳房准备一大桌菜,清淡一点,红烛你清楚皇后她爱吃什么,跟过去打点。”
    跟在赵晟伦身边伺候的总管公公很想上前提醒说宋怀颜最近胃口很小,弄那么多菜,只怕到时候又要几乎倒掉一大半。但他看了看赵晟伦的神色,最终是将这句话咽了下去。
    也罢,这点浪费与赵晟伦大兴土木为楚妃造宫殿修高楼比,实在是不算什么。
    赵晟伦亲手给柯清怡喂饭。
    柯清怡从被子里出来了,被扶正坐在床上,安静地垂着眼睑,就是不张口。
    见她难得不躲着他,赵晟伦的心情愉悦了不少,耐心道:“你不是饿吗,怎么不吃呢?是饭菜不合你口味吗?那朕让御膳房重做。”
    柯清怡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轻声问道:“我吃了以后,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赵晟伦一愣。
    “如果我一直不吃饭,你是不是就能一直想着我?”
    赵晟伦用手摸了摸对方愈发清瘦苍白的脸颊,沉沉道:“乖,吃饭吧,朕会一直想着你,一直陪着你的。”
    闻言,柯清怡露出欣喜的笑容,像是得到糖果的孩子。之后她没有再闹腾,而是出人意料地乖乖把饭给吃了,把宫女太监们都吓了一跳,因为这是她这些天来吃的最多的一次,而且还没吐。
    只是因为柯清怡实在是太饿了,不过她还是有在注意控制自己吃的多少。
    要是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说不定她能吃三大碗……好吧,那会吓死赵晟伦和其他人的,也会招人疑惑。
    所以她只能委屈自己只吃一碗饭,明明才四成饱,却要睁着眼睛说自己很撑了。
    唉,造孽啊!
    柯清怡答应吃饭前的那一个笑容,深深地印在赵晟伦的脑海里,无法抹去。
    那是赵晟伦所熟悉的纯真笑容,是七年前让他怦然心动的宋怀颜的干净澄澈,如莲淡雅。
    但他已经好久没见怀颜这么笑过了,也未曾理会究竟是什么夺走了爱妻的笑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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