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就是我的过去,好像是一段毫不相干的人生。
我顿了顿,继续问道:“档案里有照片吗?”
小贺道:“有的,是一张蓝底证件照。”
“和现在变化大吗?”
“不是特别大。”小贺知道我很想亲眼看一看自己的照片,所以尽量描述得很细致,“照片上的你应该还是高三生,剪的是学生头,短发齐刘海,穿着校服,有点瘦,没有戴眼镜,眼睛很大,对着镜头时露出了微笑,很好看,看起来脾气很好。”
我笑了:“听起来很适合当人民教师。”
小贺道:“你的学生一定会很喜欢你。”
可惜我还没来得及毕业,还没有一个学生。
“小贺。”忽然想到什么,我开口道,“这张照片能用在我的墓碑上吗?”
回应我的是良久的沉默。
半晌,小贺把我搂得更紧了,闷闷道:“黎瞳,你不会死的。我提前修了很多必修课,顺利的话明年就能毕业,然后我就申请进研究所,我一定会找到能让你活下去的方法的。”
“小贺……”我叹了一口气,“我活不到明年的。”
“怎么活不到?不是说世上有奇迹吗?黎瞳,求求你,再等一年……一年就好……”
谁都知道,我没救了。
能撑到现在,都已经是苟延残喘,借助了国际新开发的药物。
只是小贺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而已。
“小贺,你冷静下来听我说。”我很少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跟他说话,“我欣然接受死亡,不是因为我厌世,而是我觉得是这个时候了。小贺,早在六年前,我就本该死了,是yc病毒强制让我活了过来,但这种生命是违反规律的,是很痛苦的,人不是人,物不是物,这是强加上去的生命延续。现在这个延续也要走到尽头了,我无怨无悔,更是松了一口气。”
“我本该在二十岁的时候就以林素素的身份了结一生,与正常人相比,我的生命已经多了‘黎瞳’这一不合理的部分,我已经活够了,非常知足了,因为我认识了你们,收获了额外的幸运和温暖,这已经是奇迹了,是上天厚待我,而奇迹不会偏心于我,再出现第二次。”
“小贺,曾经有一个人告诉过我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
——“让死者回归死亡,不幸将被画上句号。”
这是柯清怡临走前说的,据说这也是她从哪里看来的。
最开始我以为她说的是丧尸,现在想来才发现一语双关。
她估计是在最后一刻意识到了什么,想劝我坦然接受已埋伏笔的结局。
如果不是她离开得太突然,我一定会跟她说,请不要愧疚。
谢谢你让我存在过,谢谢你让我认识了那么多那么好的伙伴。
不枉此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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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瞳,你能像叫蒋正南那样叫我吗?”
“好,辰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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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跟正南说过,你们不必对我那么好,过去在我体内的是柯清怡,可她现在已经走了。
她是她,我是我,她还活着,快要死去的是我,我不希望让大家空伤感一场。
然而他回答我说:“可是我知道你一直都在。”
“你们两人,都是我们重要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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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撑到翌年六月。
那时我已经不能录日记了,躺在病床上,离不开氧气罩和各种生命仪器。
弥留之际,默行飞腿他们都推掉了工作,赶来医院,陪伴我度过最后一刻。
我想,我死后的表情一定很安详。
因为我没有一点遗憾和悲伤,我很幸福,我很自由,也不孤单。
谢谢,晚安。
☆、第96章 番外(二)一位故友
我叫蒋正南,今年二十八,黄金单身汉。
有车有房有工作,享受的是开国功臣般的待遇,在拉萨工作快五年,致力于病毒研究,不搞外遇,心中只有工作这位正妻,反倒是因此成了组织上下关怀的对象,上至机关领导下至研究所清洁阿姨,无不为我的人生大事着急。
被迫参加了好几次相亲,饭桌上,本着科普传播知识的伟大精神,我总是会提起丧尸和那些稀奇古怪的实验研究,有的姑娘当众甩我脸色,有的忍住了,可第二天全没了联系。
看,我不是故意的吧。
我只是想找一个理解我和我有共同话题的女孩子来谈恋爱,可是很难。
所以宁缺毋滥。
现在天下基本上是太平了,丧尸灭绝,留下大面积的荒凉破败等待我们的重建。
中央|政府还是挪回了北京,颁布了一系列全国范围重建的规章制度,还有鼓励生育的人口政策。
像是在回应这条政策一般,林悦心跟张默行在四川结婚后没多久就传来林悦心怀孕的消息,所以他俩在这段时间内应该都不会回拉萨了,张默行安心陪妻子在盆地养胎。
真是可喜可贺。
我跟悦心说,我要当孩子的干爹,没想到悦心告诉我,在这之前飞腿五六已经来排号了,我只能是三爸,四爸是张顺。
最好的就是贺辰奕了,独一无二的哥哥,不是三哥四哥,年轻就是惹人嫉妒。
林悦心哭笑不得,说我们越活越回去了。
黎瞳去世没半年,哈里斯那只老狐狸也出现了和黎瞳一样的问题,被送回了祖国。不过他坚持的时间比黎瞳要短,七个月就归西了。他的死印证了黎瞳并不是yc实验成功品中的特例,yc病毒项目本身存在着很大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可怕在于后期爆发。
有人找我谈,说要我顶替哈里斯的位置,还会给我军衔,说真的我受宠若惊,为了不折寿,我还是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我做这些不是想要升官加爵,说实话,我很讨厌政治那一套。
介绍对象也好,提拔也罢,他妈的能不能让我安安静静地搞研究?
不得不说,那只外星人当初真是捡了个天才回来。
贺辰奕那小子两年读完大学,专业成绩好得来吓死好不容易在丧尸魔爪下幸存的大学讲师,医学院的老教授连连感叹好苗子生不逢时,要是不遇上丧尸潮末日风,好好地在国内或国外名校学习,一定会更加优秀。
我会知道这些事是因为我是那小子的临时监护人。
别问为什么是我,我俩也都很纳闷。
提前毕业后,贺辰奕通过考核,进了我所在的研究分所。
yc病毒疫苗就是他组织团队研制出来的,首篇关于yc病毒试验的谴责也是他发表出去的,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二十刚出头,势要对医学领域故态萌发的政府意识和官僚观念叛逆到底,倒是很得一些领导的赏识,现在哈里斯的位置基本是他在坐了,雷厉风行,办事颇有效率,不过年纪轻轻就有一张扑克脸和毒嘴,让人望而生畏。
小虎崽子也长大了,成为国之栋梁。
如果黎瞳还在,想必会很欣慰吧。
可惜她是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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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三日,黎瞳三周年祭日。
我提前订了一束花,请了半天假,开车来到墓地。
黎瞳死后也受到仅次于先烈的待遇,地方宽敞,环境优美,墓碑立得也很大。
如果当初不是我和贺辰奕疯了般阻止,这块大碑上应该写满了带有国家性质歌功颂德的墓志铭吧。
现在想来,当时那位领导估计都被我们这两条疯狗气得来吐血。
如黎瞳所愿,墓碑上用的是她高中的那张照片,名字写的是“林素素”,后面加了个括号,里面才写了“黎瞳”二字。
然后是出生日期和死亡日期。
墓碑背面更是简洁,只刻了几个词,连成一句话,也是黎瞳要求的。
“温暖,自由,圆满。”
真是透着傻气。
可我们还是照办了。
对了,和黎瞳的骨灰罐埋在一起的,还有那把斩杀无数丧尸的56式三棱|刺刀。
至于她的日记,我舍不得一起放进去,于是偷偷私藏了。
却从来都不敢翻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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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我的意料,当我到的时候,贺辰奕已经在那儿了。
算一算,今年他好像二十一了,个头和我差不多高,穿着黑西装白衬衣,手提着箱子,一看就是刚下飞机风尘仆仆赶过来的——前几天他被公派去德国开会出差,本来早就该回来的,结果中途发生了点变故,这才拖到今天。
丧尸潮一来,中国人口少了不止一半,人多圈子多,人少的话很多圈子就难以发展了,比如吸金的娱乐圈,幸存的演员歌手真不多,优质的就更少了。贺辰奕不仅头脑好,还长了一张无死角的俊脸,又是国家正面的公众人物,所以之前有想要重振中国影视业的导演制片人千方百计要到他的联系方式,想要给他拍电影。
贺辰奕当然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不过我们都经常拿这件荒唐事来打趣贺辰奕,说如果哪一天他在研究所无法立足了,还可以去荧幕上卖脸,不愁生计。
然后贺辰奕每次都只会报复我一个人。
我就不明白了,黎瞳都死那么久了,他怎么还把我当假想敌?
明明没有任何人可以争夺黎瞳了。
“哟,小贺。”走近墓地,我还是换上了笑容与他打招呼,“欧洲风光如何?德国妞好看吗?有看到德国的丧尸样本吗?”
贺辰奕瞥了我一眼:“下次我推荐你去,你就能看到了。”
“别别别,出去玩可以,办公事就免了。”我笑着摆手,弯腰把花给放下。
抬头就看到那张旧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