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允执再一次鼓起勇气去掀开前边推来人脸上的白布时,突然身后有人叫他:“允执?”
韩允执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回过头看见沈萱站在自己身后。
她看着他掀开白布的动作,脸上流露出的是不解的神情,歪着头,皱着眉。
韩允执看见她,手里的白布蓦然松开,没多想,上前一步,直接把她抱进怀里。
他的拥抱猝不及防,来得很突然,沈萱身体中心一偏,被他拉进了怀里。她脑子里放空,直到感受到他的体温、他的力度,这才慢慢回过神。
燥热的高速路上,韩允执身体却有些冰冷,汗水把他的衬衣浸得透湿。他抱她的时候,胳膊上使了力气,把她死死压在他的怀里,仿佛要印刻到骨子里。
沈萱被他勒得发疼,感觉周身都要散架了。她皱了皱眉,脸上却不知不觉浮现出了笑容。她也伸手抱住他的腰,靠在他肩膀,低声道:“我没事。”
话说完了,他的怀抱却慢慢变得僵硬。不多时,韩允执又放开了她。
压抑了许久的感情一触即发,如同泄洪一样,喷涌而出。可一旦发泄完,感情平复了,又要回归到理智。
他松开沈萱,可她却不依,手臂紧紧环绕着他的腰。
她颧骨上蹭破了一点皮,似乎已经处理好了,贴了创口贴,脸的另一侧还有些脏,不知道是灰尘还是机油。韩允执看着犹豫了一下,想要伸手帮她擦掉,拇指动了动,最后还是垂下手,沉声道:“你没事就好。”
他手往后伸,想要拨开沈萱的束缚,沈萱却不放手,死死抱住他。
她抬头看他,眼里波光氤氲,在阳光下闪闪烁烁。她语气幽怨,带着丝哭腔,问他:“你又要这样吗?”
韩允执手绕道身后,在她的手腕上摸到了一截纱布。他不忍,眉心微蹙,却也不给出回答。
沈萱又把他抱得紧了几分:“你既然控制不住自己,做不到不管不顾,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
一路走来,要他对她不管不顾,谈何容易?
韩允执沉了口气,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拉开了些许,语重心长地道:“我离过婚。”
沈萱点头:“我知道。”
韩允执又说:“我有孩子。”
沈萱摇头:“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
沈萱听了,愣了一秒,随后笑了起来,问他:“你在乎什么?”
他无语,嘴唇抿了抿,不再开口。
沈萱又问:“你在乎我?”
韩允执这回嘴角颤了颤,不否认,就是默认。
沈萱笑了,把头埋在他怀里:“我现在只在乎能不能和你在一起,这是我在乎的,也就是你在乎的。”她说着,仰头看他,“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她笑起来露了两颗牙,白白亮亮的,让韩允执心神一跳。
他再开口时,语气不再那么生硬,只是皱着眉问她:“你怎么这么犟?”
沈萱还是笑:“因为我喜欢你。”她的笑容明媚清新,没有杂念,让韩允执不得不缴械投降。
他叹了口气,松开她的肩膀,揽住她,下巴压住她的发顶,不再说话。
一个多小时后,车祸现场处理完毕。韩允执联系了保险公司,把沈萱的车子拉去维修。三人一起回到城里,小曹便在地铁口下车。
韩允执和沈萱坐在出租车后排,见小曹走了,沈萱伸手去挽他,韩允执没有推脱,只是盯着她右手手腕上的绷带。
沈萱发现了,挥了挥那只手,笑道:“没关系的,轻微扭伤,过两天就好了。”
出车祸扭到手腕,韩允执觉得不可思议。
沈萱笑笑,不作解释。
车子追尾后,她的手机滑落到了驾驶座下边,她想着韩允执会来电话,伸手去捡,没想到后边的车车速也快,没刹住车,一下撞了上来,害得她扭到手腕,又蹭破了脸。最后捡起手机一看,机器已经摔傻,开不了机了。
沈萱想了想,庆幸手机质量不好,不然韩允执打通了电话,估计也就没有后边的事情了。
她笑着,又往他身边靠了靠。
两个人到了家,在电梯口,眼看就要分道扬镳,韩允执却没点表示。沈萱怕他反悔,追着他问:“你晚上吃什么?”说着又挥了挥右手,“我手伤了,做不了饭。”
韩允执看了她一眼,摸出钥匙开门,拧动钥匙,说:“你先收拾一下,我一会儿过来。”
沈萱点头笑笑,回家洗澡换了身衣服,刚从浴室出来,韩允执便来敲门。
他刚刚冲了个凉,换掉了衬衣,穿了件t恤和运动长裤,头发微湿,耷拉在额前,整个人看着清爽极了,不像三十多岁的人。她开门把他拉进屋,他却直奔厨房,开始给她做饭。
韩允执翻遍了柜子、冰箱,也没找到几件像样的食材,只有一带白米。他看着叹了口气,问她:“你平时都吃什么?”
沈萱笑笑,倚在厨房门边,半开玩笑道:“相思成疾,什么都吃不下。”
韩允执摇摇头,不理会她的玩笑,背过身开始淘米煮粥。煮粥的间隙,他又洗了洗沈萱仅有的一颗生菜,自己做了醋汁浇在上边,最后把粥和凉拌菜一起端到她面前。
两人无话,韩允执就这样默默地埋头做饭,饭菜端上桌,也只是轻描淡写说了句:“没什么东西,将就着吃。”
他把筷子放到沈萱面前,自己则坐在她身侧,夹了一筷子生菜,开始闷头吃饭。
沈萱看着他,撅了撅嘴,对他的闷不做声不太满意。她动了动筷子,又放下筷子,干坐着看他。
韩允执察觉到身边的人没有动静,抬头看她,问:“不合胃口?”
沈萱摇头,挥了挥右手,道:“残了,吃不了。”
韩允执会意,起身去厨房,回来时给她拿了把勺子,递到她手里。
沈萱握着勺子舀了一勺粥,手腕僵直,送到嘴边时,手抖了抖,粥漏到了桌上,一口都没喝到。她抬头看韩允执,扁了扁嘴,又耸了下肩膀,像是在说:你看,我还是吃不了。
韩允执看着叹了口气,放下筷子,从她手里拿过勺子,舀起一勺粥,送到她嘴边,“张嘴。”
沈萱这回倒是很听话,张开嘴,咽下了粥,眼睛往生菜那边瞥了瞥,笑道:“再来点菜。”
韩允执看她一眼,觉得无奈又好笑,给她夹了一筷子生菜放在粥上边,像哄孩子一样,说了声:“啊——”
沈萱张嘴要吃,他却把勺子往回收了收,故意逗她。逗了两下,才把饭菜喂到她嘴里。
沈萱咬着饭菜盯着他看,他脸上还是那副表情,不苟言笑的。沈萱衬着他伸手抽了张餐巾纸的间隙,对他吐了吐舌头,没想到他一转身,就捕捉到了她的鬼脸。
韩允执摇了摇头,抬起她的下巴,用餐巾纸帮她擦了擦嘴角。
吃完饭,韩允执收拾了碗筷,沈萱无所事事地在屋子里东游西逛,逛到厨房,便站在门口欣赏男人洗碗的样子。
水龙头发出潺潺的流水声,韩允执就站在水池边,背脊微弯,冲洗着盘子。他把头埋得很低,脑子里回想起了刚刚喂沈萱吃饭的样子,不由又联想起每晚喂小丫头吃饭的场景,低头无声地笑了笑。
这时,突然有人从后边抱住了他。
韩允执身子一僵,背脊不由挺直了。他微微扭头,叫了声:“沈萱。”
沈萱抱着他不放,脸靠在他后背,心一下子变得踏实起来。她爱极了他的背影,宽厚、沉稳,想着就让她觉得心安。她环着他的腰,不说话。
她的呼吸暖暖的,呼在他背上,让韩允执觉得心里痒痒的。他直起身子,关掉水龙头,伸手拉她,道:“别这样。”
“你怕什么?”沈萱问他,问完了也不等他回答,靠在他身后,道,“我不想你压抑自己。”
韩允执叹了口气,转过身抱住她:“沈萱,如果我还是一个人,我没有顾虑,遇见你,我会追求你。可是我离过婚,有孩子。我先是父亲,然后才是男人。我要对熙熙负责。”他说完,又对她笑了笑,伸手抚去她脸颊上贴着的碎发,“当然,我也要对你负责。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沈萱不说话,只是猛地摇头,最后干脆埋头在他胸前,抱着他不放,像是怕他下一句就要说出反悔的话。
韩允执叹了口气,道:“你给我点时间,好吗?我需要适应。”
沈萱抬头看他,问:“你不会敷衍我吧?今天说要给你时间,明天就又变卦了。”
韩允执摇头:“不会的。”
沈萱盯着他看,越看越不相信,“你有说谎话的前科!”
她指的是他前段时间的心口不一。
韩允执无语。
沈萱想了想,说:“要不你签字画押?”
韩允执摇头笑了笑。分明是无理取闹,却还要搞得一本正经的样子。他拿她没办法,最后还是点点头,说了声:“好。”
沈萱笑笑,准备去拿纸笔,却被韩允执一把拽了回来。他把她拉回到了自己怀里,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了一个冰凉的吻,吻完问她:“这样算吗?”
☆、46|5.6|
沈萱的车子被蹭坏,送到了4s店修理,这些天上班、下班都跟着韩允执一起打车。
久而久之,小曹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以往沈萱到了下班的点都是按兵不动,有时候小曹在附近约会结束,经过公司时还能瞧见沈萱工位背后的那扇窗户亮着灯。但是现在却截然不同,到了下班的点,韩允执那边刚有动静,沈萱就开始收拾东西。韩允执那边前脚出了公司,沈萱后脚就颠颠地下了班。
小曹越看越奇怪,终于有天早上人赃并获地抓到了两人同来公司,还是手挽着手的。
沈萱和韩允执看见小曹,急忙松开手,像没事人一样说了声:“早。”
小曹却不肯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八卦机会,追着两人:“你们……有情况!”
两人对视了一眼,笑了笑,各自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谁也没承认,但是也没否认。
小曹跟在沈萱身后:“萱姐,你们太过分了!你们俩谈恋爱,知不知道差点把我饶进去!吵架就吵架!飙什么车!吓得我魂都掉了。”
沈萱手里忙着自己的事情,听她这么说,手下一停,朝她笑了笑:“对不起啊,中午请你吃牛排。”
“切……”小曹不屑一顾,“我才不要当电灯泡!”
话是这么说,但到了中午,小曹还是没抵挡住美食的诱惑,很没骨气地跟着两人去了牛排店。
牛排店生意依旧很好,如今换了装修风格,比几个月前更加明亮、宽敞。
想到这几个月的经历,沈萱看了眼韩允执。他也对她笑了笑,笑容温暖,看得她心神荡漾。
三个人入座,点餐上菜。
沈萱拿起刀叉,切了两下,牛排挺坚硬顽强,愣是一下没切开。她揉了揉手腕,准备再接再厉。
韩允执看了她一眼,放下自己的刀叉,问她:“手腕还疼?”
沈萱看他,笑了笑,还没说话,他就把她的盘子端到了自己面前,慢慢地,一刀刀把一整块牛排切成适合吞咽的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