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纪真只简单比划了一下说了寥寥几句话,线装书的大致模样却是出来了,都是读书人,自然一眼就看出了里面的门道。
线装书的好处显而易见,纪曜就犯愁了。这么大一张馅饼,撕下去,舍不得。吃下去,没那么大脸。至于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纪曜还真没想那么多。他那个堂弟是个不吃亏的性子,却也从不主动生事。再说了,线装书太简单,就算想生事也生不出来。
想了想,纪曜摆出惯常的端方样子,笑说:“你们问我,更详细的我还真说不出来。说来都是真弟弄出来的,真弟心思最巧,我和暄弟也不过是跟着看过两眼罢了。”到底舍不得,扯出纪暄小小咬了一口上去。
在场的书生纷纷点头,又有人想起纪真正是三年前的云州解元,一时众人议论纷纷。
在一片赞誉纪家解元的声音里,纪曜也落了一个谦虚友爱的名声。
纪真扔下一颗雷就跑路,虽说坑了纪曜一把有些不厚道,可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就看他如何把握了。
这时暑气已经散了,天也凉快许多,纪真也有了逛街的心情,就一条街一条街地逛了起来。没多久,轮椅上就堆满了东西,木樨怀里也抱了许多。
纪真感慨:“多少年了,终于可以找回逛街购物的感觉了。”上辈子领国家补贴,享受最高异能者待遇,样样都是配给好的。至于自由市场,那里更喜欢以物易物,粮食才是硬通货,再就是晶核,让人厌恶却又离不开的晶核。
看到自家少爷突然失落起来,木樨以为纪真是刚刚在书斋里受了触动伤心,也跟着失落起来了。
在外面玩了这么久,中午又没睡好,纪真也有些累了,就找了一家茶楼坐下,吩咐木樨:“去找车,回府。”
木樨才出门就又回来了,跟着魏齐。
魏齐冲着纪真作了一个九十度长揖,凑过去小小声:“我媳妇怀上了!”
一脸喜气别提多傻了。
真快,有一个月没,只怕妇科圣手都把不出来吧!啊,对了,不用把脉,女人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妈蛋,我为什么要管别人两口子生不生孩子!
纪真死鱼眼看着魏齐:“恭喜啊大哥!”
魏齐重重地拍上纪真肩膀,一脸诚恳:“既然叫我一声大哥,我就认下纪三你这个弟弟了!”
纪真被人一巴掌从座位上拍到了地上。
魏齐一惊,赶紧把人扶起来坐好,看看没哪里受伤,放下心来,又凑过来说小话:“你嫂子需要注意点啥快给大哥说说,要是能见个面把把脉就好了。”慧海大师的弟子,几针就扎好太子,一定得了大师真传!
纪真木着脸:“这种事去问你丈母娘。”
魏齐马上就跑去问丈母娘了,给纪真留了一匹白马。
纪真看着新到手的大宛良驹沉默了。
妈蛋,这马比他还高马镫还弄那么高怎么上去啊!送礼要送别人的心头好而不是自己的心头好啊魏兄!
再然后,一双铁钳子似的大手在纪真腰间一掐,一举,纪真就坐在马背上了。
纪真默默地俯视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薛世子,打招呼:“好久不见。”
薛凛翻身上了自己的马,一手拉过纪真的马缰,把一人一马拉走了。
纪真:“……”这动作略羞耻,歧视读书人不会骑马吗?马算什么,上辈子咱连豹子都骑过,跑起来比风都快!
薛凛把人送回安远侯府,下马,掐着纪真的腰把人从马上抱下来,上马走人。
纪真:“……”世子这是专门来做好人好事的?好有风格!
世子骑马走出很远,又搓了搓手指——纪三的腰,还是那么细,那么软……
纪真牵着新得的大白马往大门走。
白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纪真用力拖马缰。
白马脑袋一歪,把纪真反拖了过去,舌头一伸,在纪真脸上舔了个遍。
纪真:“……”卧槽,刷牙了没!
守门小厮犹豫着是上前帮忙牵马还是躲起来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免得被三少爷记恨。
纪真深吸一口气,微微放出一点杀气锁定白马。十年杀戮,纪真的杀气早已收放自如。掩藏了三年的杀气一经放出,白马马上就老实了,也不撒娇使性子了,乖乖跟着纪真回了云霁院。
木槿把白马牵走安顿好,这才过来伺候纪真洗漱。
纪真把一张脸洗了一遍又一遍,歇下来以后发现大腿根磨得厉害,坐着站着都别扭的很,就干脆爬到床上躺下了。
木槿坐在床边帮纪真做穴位按摩。
纪真在木槿美人手上摸一把,说:“外面热闹得很,据说晚上会更热闹,等以后你少爷我能打了就带你出去玩。”
木槿面无表情:“我没想出去玩。”长一张招祸的脸,出去给少爷惹了事怎么办!
纪真默默叹了一口气。长得好不是罪,没有保护这种好的能力却会引来罪。上辈子有多少人没死在丧尸口中,却毁在一张脸上!
想着想着,纪真就有些抑郁了。以前小纪真长什么样他不清楚,家中铜镜太过模糊,不过勉强正一下衣冠而已。刚过来的时候小纪真十三岁,还没长开,又病得脱了形。他接手以后倒是慢慢长开了,越长越像他自己。纪真的脸,是有几分颜色的。可以说,比纪家所有男丁都好看。
纪家人,从侯爷纪宁到四房六少爷三岁的纪昸,长得都有几分相像,清一色四方脸,看上去倒是方正得很。大房郑氏两儿一女,纪晖和纪敏都有几分肖母,也要好看一些。纪暄则是像足了纪侯爷,活脱脱一个模子出来的,相貌,就有那么一些普通……
纪真觉得自己或许有点像原身的姨娘——小老婆都是长得比较好的……
第20章
纪家上下早早用过晚膳,没等天黑就出了门。
纪曜在人群里找了好几遍,没找着纪真的影子,恨不得马上跑到云霁院找人,又一直被老太君抓着说话,就有些心不在焉的。
刚刚得了堂兄消息的纪暄也有些心不在焉,想去找人,又碍于母亲在旁不敢离开。因着当年的事,母亲恨毒了三哥,他明知迁怒不对,却劝阻不了母亲,三哥又不是伏低做小的性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双方关系恶化下去。
纪真晚上没打算出门。人挤人,有什么好玩的。黑灯瞎火的,现在他又有些轻微夜盲,身娇体弱的,不小心踩踏了都跑不掉。不去。
戌时中,纪家人被踩踏了回来。
女眷还好,几个男丁身上都有几分狼狈,更别提跟去的小厮护院了。
送了女眷进内院,安顿好,纪曜和纪暄出了二门就直奔云霁院。
纪真裹着薄被拉着小呼噜睡得可香。
木樨把两位少爷拦在了门外:“少爷用过药睡下了,二少爷四少爷若是没有急事的话可不可以明日再来?”
纪曜和纪暄心急归心急,还真做不出把体弱堂弟/庶兄从床上挖出来的事,犹豫一下,只好离开了。走前留了话,明日一早过来拜访。
转天一早,纪曜和纪暄一同造访云霁院。
纪真不在,只给两人留了两本用不同手法装订的线装书,出门遛马去了。
纪曜脸上表情就有几分复杂。这个庶堂弟,看来是真不愿意和他们走太近了。
纪暄没纪曜那么多心思,翻着手上那本用白纸做成的线装书,只想尽快拿去给老师看一看。
七夕过后,马上就到了纪侯爷小儿子的满月。
大办。
虽是庶子,却是心爱小妾生的老来子。在纪侯爷的心中,纪晨地位纵使比不过纪晖只怕也不会低上多少。纪晨和纪晖不一样,他生的时间好。
老侯爷救驾而死,纪宁少年袭爵,家中只一个空头爵位,没根基,没人脉,只凭一点单薄的圣宠。出孝之后成婚,娶书香门第女子为妻。婚后在岳家打点下外放了一个七品县令,在任上得了纪晖。
纪晖出生的时候纪家门第真不够看,可以说除了一个五世侯爵一无所有。纪宁兄弟辛苦打拼了十几年,一个做了兵部侍郎,一个外放湖州知府,总算是把纪家门第提了起来。这个时候出生的小儿子就显得珍贵起来了。
最起码,纪晨的满月酒要比当年纪晖纪曜纪暄热闹多了,宾客档次也高多了。
纪真只陪了一杯酒听了满耳朵对纪家小解元才思敏捷的赞叹收了一大把见面礼就回了云霁院。没办法,昨天遛马把大腿根遛伤了,站着疼,坐着也疼。
纪侯爷心情极好。
纪真弄出线装书,由纪曜和纪暄传出。读书人之间消息传递不慢,才过一日就已经有许多人得了消息,纪侯爷结结实实听了许多赞美,比如教子有方青出于蓝什么的。
满月酒过后,纪侯爷开了公中库房,赏了纪真一匣子宝石,纪曜和纪暄各自减一等。
没人有异议。
二太太使人给纪真送了一包燕窝一支百年野山参。
郑氏没有任何表示,纪暄把自己院子里的药材挑了一些好的送了过去。
纪真表示很满意。凑在一起拉感情就不必了,像这样不远不近我帮你一些小忙你回我大笔谢礼就挺好,挺好。侯爷爹还挺上道嘛,知道他喜欢什么。
纪曜陪二太太用饭,挥退了下人,说:“母亲,我院里几个丫头都大了,等我考完秋试就放出去嫁人吧。”
二太太顿了顿,说:“如柳是打小伺候你的,模样性情都好,也跟着你识了许多字,我原想着留在你屋里伺候的。”
纪曜摇了摇头,说:“母亲,看看真堂弟,才学胸襟心计样样都好,如果不是伤了身子,说不定纪家就能出一个小状元了。大伯和父亲兢兢业业这么多年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改换门庭吗,我不愿意他日看着我的子嗣毁在女人身上。”
二太太沉默不语。
纪曜说:“母亲,日后我屋里放不放人,由表妹安排就是。只一点,我不要家生子。”
二太太叹口气,说:“好,母亲应了你就是。快去看书吧,云霁院那边,可以多走动走动。”
纪曜点头一笑:“儿子知道。”
纪曜离开以后,二太太一个人坐了很久,想起丈夫的来信,冷冷一笑。
七月过半,纪曜和纪暄不再出门参加文会,开始专心做考前冲刺。
纪真窝在云霁院养花养自己,每三天出门请一次安。
转眼就进了八月。
八月初九,纪曜和纪暄收拾收拾进了贡院。
纪真收拾收拾进了大觉寺。
纪真是这么跟纪侯爷说的:“秋闱了,我想去大觉寺上个香顺便住几天静静心。”
纪侯爷被庶子一句“静静心”噎个半死,想起这个儿子三年前参加秋闱的遭遇,心里愧疚一起,就放行了。
纪真这次是自己爬到山上的,爬几步歇一歇,早上出门,傍晚才爬到大觉寺门外。
纪真毫不客气住了慧海的禅院。
爬一次山,歇了三天,缓过力气之后,纪真抄了一卷佛经,出去拜访慧远大师。
慧远大师有客。
纪真不好过去打扰,就想先在附近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