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心慧面色平静,眼底无波,一字一字淡淡说道:“旁的不说,作为一个商人,你的信誉还是不错的。我不是信你,而是相信你是个好商人罢了。”
看她这无悲无喜的模样,江云昭倒是有些怀念起先前那嬉笑怒骂肆意妄为的女孩子了。
不过,人总是要长大的。一旦失去了庇护,就要自己坚强起来。
姚希晴如此。廖心慧,亦是如此。
看清廖心慧眸中的坚定,江云昭倒是起了几分认真的心思,说道:“你且说说看,我需要做什么,而你,又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需要你做的,只一件。现在还不到时候,所以,晚些再提。”廖心慧说道:“你让我做的,只要我行,我就帮你做到。比如……”
她朝着新荷苑抬手一指,“让他们倾家荡产。”
“哪有人会让父母这般的?”江云昭莞尔,“二姑娘这话说得未免太虚假了些。”
“你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眼见江云昭的笑意加深,廖心慧知道不拿出点真材实料来,怕是说不动她,便道:“最近爹娘和哥哥不知道怎么了,花钱大手大脚,银子如流水一般不见了。这几天,我听到他们偷偷商量,说要卖房屋地契,还动起了我嫁妆的心思。那些死物出价虽不甚高,可一时半会儿的,哪能尽数卖得出去?我只希望……”
她握了握拳,下定决心,“我只希望世子妃能让他们这些东西尽快脱手,好让嫁妆能够保存住。因为那些嫁妆……我还另有用途。”
说到此,廖心慧冷哼一声,眼底现出几分阴狠。
“他们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他们让我嫁给那个没有廉耻的混账,门儿都没有!”
☆、154|5.城
因着红霜和吴强买回来的器物乃是廖鸿先母亲的,江云昭便和封妈妈亲自过去,将东西依次清点。
待到廖鸿先回来,她们二人已经做完了此事。等廖鸿先换好了衣裳,洗漱完毕,江云昭就将这次购置的物品单子拿去给他细瞧。
廖鸿先拿着这个,与先前所列单子比对了下,暗舒口气,喟叹道:“总算是基本齐全了。”
绸缎布料,只拿回来一小部分。其余的,基本上已经用掉。这些是没有办法的。
有一些东西,江云昭依次探过姚希晴和廖心慧的口风,均说那些可能还在新荷苑内收着,没听说被卖掉。
除去这两部分,其余物品,基本上已经收全。只还差零星一些,再派人去寻便是。
“新荷苑的那些,迟早能收回来。”江云昭说道:“你不必担忧。”
廖鸿先笑道:“我担忧甚么?那个不急于一时。总有办法的。”
江云昭想了想,将屋内人尽数屏退,亲自给廖鸿先斟了杯茶,问道:“那你怎地如此不开心?”
“被你看出来了?”廖鸿先接过茶,慢慢饮尽,这才揉了揉眉心,拉过江云昭在自己身边坐下。
“崔大人那边出了岔子,还是孟得胜那边出了岔子?”江云昭担忧道。
这段时间廖鸿先时不时地会主动与她说起事情进展。她从未主动问过,但,却默默记在了心里。如今看他神色间郁色隐现,生怕他有为难之处,这才问了起来。
廖鸿先微一挑眉,笑问:“怎么这么问?我看上去像是遭遇了失败?”
后见江云昭依然忧心,他便解释道:“都没出岔子。崔大人那边提供的线索虽然少,但顺藤摸瓜,我们已经理清了脉络。孟得胜那边……”
他顿了顿,说道:“孟得胜那边也没出岔子。但是,崔文清极其狡猾,并未全心信赖孟得胜。如今他安排的与孟得胜接头之人,都不知转了几道手了。”
江云昭沉吟片刻,问道:“那么梅家呢?梅家接触的圈子很大很广。若是梅家出了岔子,或许京城里的事情,便会由孟得胜接手了。”
她这话并非毫无根据。
依着廖鸿先这段时日来的查探,崔少爷将京城的事务应当是大半交给了梅家去做。
他运货时候的京城接手人,出乎大家的预料。居然不是桃姨娘她们,而是廖心芬的乳母古妈妈。
古妈妈的夫家原先是在崔府做事。后来不知因何缘故被赶了出来。
当年桃姨娘待产,给个姨娘的孩子找乳母,董氏怎会尽心尽力?找了个差不多看上去老实的,就也罢了。
这就让古妈妈入了府。这一待,居然是十几年。
只是古妈妈、桃姨娘、滕远伯夫人她们再神通广大,也没办法将东西售卖出去。
因此,这一块,还是倚靠着梅家。
——新荷苑里,永乐王爷和王妃他们,崔少爷是没考虑过的。他只是想让这些人沾染上这东西再也摆脱不了,从中捞银子。让他们去卖东西,他是不放心的。
江云昭知晓廖鸿先为什么有些着急。
孟得胜‘卖货物’,看上去卖出去了一些,但是,那都是虚假的。他‘卖出去’的东西,都被廖鸿先弄走销毁了。而交给崔少爷的货银,也是廖鸿先拿出自己的银子给他的。
因了怕露出马脚打草惊蛇,孟得胜‘卖’出去的东西并不甚多。
但是这样拖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得尽快让孟得胜手伸长一点,够到他们交易的核心人物方才可行。
廖鸿先叩击着桌案,轻声问道:“替换下梅家,你可曾想到了什么好法子?”
江云昭犹豫着说道:“如今叶大学士已经压过梅大学士去。听说,梅大学士很是不服,正想寻时机扳倒叶大学士。只要挑拨得他在朝堂上公然发怒,应当就行了。”
而且,怒得最好大一些,能把梅夫人也牵扯进去最好。
到时候陆元睿只需‘顺理成章’将人拿下,关个一段时间,就能给孟得胜趁虚而入的时机。
至于梅大学士的那些心思……应当不会有错。是易菁儿悄悄告诉她的。
“这个法子,我们也想过。甚至考虑过让叶大学士做这件事。”廖鸿先又思量了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可是,不妥。和梅家政见不同之人,大都和我们有关。梅成庆很狡猾,若是发现对方和我们有关系,怕是不会放开手去做。只有安排的人和我们没有牵连,这才能让事情显得顺理成章。梅成庆也才不会有所顾忌,放手去驳。若想做到这一点,有些难。”
梅成庆,便是梅大学士。
屋内一时静默下来。
夫妻二人都在快速思量着,这件事到底怎么样解决更为妥当。
许久后,江云昭突然开了口,问道:“你觉得葛大人怎么样?”
“葛大人?”廖鸿先怔了一下,奇道:“你说的是刑部左侍郎?”
“正是。”
“天下人可都知道他是梅大学士的学生。”廖鸿先拍了拍扶手,叹道:“你该不会不知道罢。”
“那又怎样?”江云昭越想越可行,探身过去,看着他的双眸与他说道:“越是他的学生,他才越不会起疑。后面被反驳斥责,才会更加生气。”
她这话说得廖鸿先心中一动。但他考虑过后,说道:“左侍郎怕是不肯做这种事情。况且,我们也无法完全信任他。”
“肯不肯做,单看你怎么与他说了。”
江云昭回想着那时候见到葛大人时候的情形,从头至尾一一说了,“我觉得他不一定会对梅大人他们死心塌地。此事有转圜余地。”
那次葛大人来,是梅夫人修书给他,让他帮着王妃董氏处理‘王府姨娘被世子妃害死’一事。当时廖鸿先并不在场。虽说江云昭后来将此事与廖鸿先说了,当中诸多细节,却并未提起。
廖鸿先听了,半晌没做声。而后忽地一拍扶手,站起身来,“我进宫和元睿商量商量。”走了几步,又回头叮嘱道:“晚膳不必准备我的了。”
廖鸿先走后,江云昭又看了会儿书。正准备吩咐人摆上晚膳,红鸽来禀,说是二姑娘找到了李妈妈,正哭着求李妈妈让她见世子妃一面。
李妈妈不肯,却又不好自作主张将她打一顿丢出去,就让红鸽来问江云昭,她该怎么把廖心芬丢出去更好。
上次廖心芬做下那种事情,想要害江云昭沾上那物,几个心腹之人尽皆知晓,都恨死了她。如今她想来见江云昭,她们又怎么肯?
红鸽虽不知这其中缘由,却知道这二姑娘如今是晨暮苑里极其不欢迎的。看到江云昭说起这话的时候,不免带上了几分厌恶。
江云昭笑看着她一脸愤然,说道:“你让她过来罢。”
红鸽“哎”了一声要出去了,这才反应过来江云昭说了什么,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夫人要见她?”
“那是自然。”江云昭平淡说道:“不见她一面,怎能知道她想做甚么?”
况且,若是不让她过来,只怕她还心里存着一份侥幸,觉得自己那点伎俩没有被人发现。不绝了她的念头,她定然还会再来!
廖心芬进到屋里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自得的。
虽说刚才浪费了不少眼泪,哀求了不少时候,但是,都是值得的。世子妃这不就心软见了她吗?
往里走的时候,她生怕自己的得意之色被那老奴才瞧了去。经过李妈妈时,她特意低垂了双目看着地面,省得对方发现了,又是一阵争吵。
缓步迈入屋中。
廖心芬定了定神,当着江云昭的面抿了抿鬓发。
没有听到江云昭问她为何如此狼狈,她暗暗道了声可惜,没了告那老奴才一状的机会。面上不显,盈盈一拜,对着江云昭行了个礼。
为了在江云昭面前显得恭敬,她这一拜之后,并未立刻起身。
若是往常,江云昭会立刻让她起来。谁知这一次,半晌没有听到江云昭的只字片语。
廖心芬大着胆子抬眼看过去,才见江云昭并未瞧她,而是盯着手里的茶盏,正慢慢地撇着茶末。
廖心芬心中愤然。却也不好当众质疑江云昭。毕竟她想要求的那件事情,略有些麻烦。如今府里头,也就这位世子妃有可能会帮她完成心愿。
等了许久。好不容易,茶盏停歇下来,被搁到了桌案上。
半晌,还是没有言语。
廖心芬终究是按捺不住了,大着胆子抬起眼来,盯着江云昭,笑问道:“世子妃的那盏茶可是极其味美?”说罢,她神色凄苦地笑了笑,“想来,喝茶是比见到我更为开心罢。”
整个一内心受了伤的小鹿模样。
江云昭见状,似笑非笑道:“二姑娘这么说,听在旁人的耳中,只怕会觉得是我欺侮了二妹妹罢。不知二姑娘是故意想要置我于此等境地,还是说,想要威吓我一番,也好逼迫我做些旁的事情来抵罪?”
廖心芬面露诧异,飞快地抬眼看了看她,对上她的笑,又忙垂下眼帘,“怎么会!世子妃多虑了!”她泫然欲泣,哽咽说道:“世子妃怎会如此想我。我待世子妃之心,当真是一片赤诚!”
“哦?我还以为二姑娘这番前来,是有事要求我。却原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错了。”江云昭笑问道:“那二姑娘不妨说说,你今日前来,到底是想如何表达你的这片赤诚之心呢?”
廖心芬本就是有求于她,方才来此。谁料她这般说,竟是将所有的话给塞了回去,整个被堵得半晌没缓过劲儿来。
廖心芬在那边怔愣着,江云昭却是蓦地冷下脸来,扬声说道:“来人,把二姑娘请出去。往后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她进来!”
听到江云昭这般言语,廖心芬才明白过来,先前李妈妈说的那些话,字字句句都是真的。
江云昭真的恼了她、再也不愿见她了。
这可不成!
没了世子妃的支持,她的愿望谁能帮助达成?
谁还能和王妃那个狠毒的女人去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