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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被陶嫤重提,她甚至亲口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如何教她不愤怒?
    偏偏陶嫤还嫌她刺激不够,乖巧一笑,说出残忍狠毒的话:“你以为阿娘不在,你就能取代她的位子么?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没资格,就算阿爹抬你做了侍妾,你也只是个低贱的婢女罢了。”
    陶嫤知道她的弱点在那里,就是故意狠狠揭开她的伤疤,往上头撒盐,狠狠踩着她的伤口。
    果不其然,陆氏被她深深地刺激了,全然不顾形象地向她冲来,举起双手掐住她的脖子,脸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扭曲,一边使劲一边诅咒:“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陶嫤呼吸一窒,抓着她的手臂企图挣扎,“你……”
    然而陆氏已然失控,一心一意想让她偿命,力气岂是她能阻止得了的。屋里三四个丫鬟全来帮忙,居然都不是她的对手。
    寒光向外呼救:“来人啊,有人要谋害姑娘!”
    陶嫤呼吸渐渐困难,小脸涨得通红,她往门口睇去一眼,心想着阿爹再不过来,她真的要被陆氏掐死了……
    *
    恍惚之间,终于看到陶临沅靛蓝色的锦袍出现在视线中。
    陶嫤的眼角溢出一滴泪水,近乎绝望地轻唤:“阿爹,救我……”
    陆氏双臂一僵,还没来得及松手,已被陶临沅狠狠地拨开。她呆愣住,翕了翕唇:“我……”
    行将说出一个字,一道掌风顺势而下,伴随着火辣辣的疼痛,她整个人呆如泥塑。
    陶临沅勃然大怒:“叫叫若是出了任何事,我饶不了你!”
    言讫转身查看陶嫤的情况,晌午才害她受了伤,谁知道傍晚又出了这样的事,他心中愧疚得厉害,“叫叫别怕,阿爹来了……”
    陶嫤蜷缩成一团,紧紧地揪着胸口那处的布料,双目阖起,短促困难地喘息着。
    这模样他再熟悉不过,陶临沅握着塌沿的手一紧,连声音都带着惊惧颤抖:“传周大夫,赶紧让周大夫过来!”
    陶嫤心疾犯了!
    霜月赶忙跑去和筝院请周溥。玉茗自幼伴随在陶嫤左右,知道一些救急的法子,慌慌张张地从桌几抽屉里取出一个瓷瓶,倒出药丸喂陶嫤吃下,又刻不容缓地掐她的人中,按压她的心口。
    可是没用,陶嫤依旧很痛苦,脸色涨得通红。她拼命地大口喘气,纤瘦的背影弯曲佝偻,瞧得人十分心疼。
    在等周大夫的时间里,陆氏从震惊中回神,跪地匍匐在陶临沅脚边,不甘心地揪住他的衣摆:“大爷,是她……她承认害了我……”
    陶临沅犹记得他进屋时看到的那一幕,她面目狰狞地掐住陶嫤的脖子,周围几个丫鬟都奈何不了她,陶嫤在她手下就像一尊脆弱的琉璃娃娃。如果他晚来一会儿,难以想象叫叫会如何。
    这时候陆氏还敢开口,无异于火上浇油。
    陶临沅抬脚毫不留情地将她踢开,看着她丑陋的脸,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厌恶:“我只看到你想害她。”
    这一脚力气不轻,陆氏被踢倒在地,撞得脑袋一懵,“不……我没有害她,是她故意……”
    她一边说一边重新爬回陶临沅脚边,仰起头让他看,“大爷,您看我的脸……都是她,她还故意使计让我流产……我们的孩子没了……”
    这时候无论她说什么,陶临沅都不会信,只当她是患了失心疯,故意要加害陶嫤。
    何况当时已经问得很清楚,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怀有身孕,更没请大夫诊断过,叫叫如何会知道?
    陶临沅无动于衷,冷漠地揭示:“我曾说过,叫叫才是我的孩子。”
    一句话有如晴天霹雳,将陆氏堵得哑口无言,一颗心仿佛坠入冰窖中,袭来彻骨的寒意。
    他紧紧握住陶嫤冰凉的小手,头也不回地命令:“来人,把陆宝扇带下去。杖五十,罚她在重龄院外跪一天一夜,三姑娘何时没事了,何时叫她起来。”
    普通的侍婢连三十棍都吃不消,这五十棍打下去,可不是要去掉半条命。
    陆氏当然清楚,她不顾一切地挣扎,“大爷,你相信我……我说的句句属实!”
    陶临沅蹙眉,“带走。”
    左右几个丫鬟一齐架着她出去,避免惊扰陶嫤诊治,便在重龄院外行刑,整整五十棍,一棍不少。
    *
    周溥来看过之后,陶嫤已经逐渐恢复平静,不如刚才那般吓人了。
    只是她情绪没有缓和,蔫蔫地坐在床榻上,谁也不理,小脑袋缠着一圈白练,看得陶临沅心都碎了。他疼惜地抚上她的脸颊,一改刚才对待陆氏的凌厉,语气温柔得不像话,“阿爹已经让人处罚了陆氏,叫叫,以后不会有人敢再伤害你了。”
    陶嫤本就肤白,晶莹剔透,这下看着更加楚楚可怜。一颗泪珠顺着她脸颊滑落,接二连三,她哭得不声不响,“阿爹,我好害怕……”
    她扑倒在陶临沅怀中,小声啜泣,“我刚才以为自己快死了。”
    陶临沅眉峰一低,“胡说,我的叫叫是要长命百岁的。”
    她皱了皱鼻子,“可是陆氏……”
    陶临沅道:“她日后不敢再这么对你了。”
    “可我还是害怕。”陶嫤从他怀里抬起头,哭得眼眶红红,澄澈干净的眸子满是恐惧,“她刚才说了不会放过我……只要她在府里,我就害怕……”
    想起她犯心疾时的模样,陶临沅仍心有余悸,“叫叫想怎么处置她?”
    陶嫤低下头,长睫毛一颤一颤,“我想让她离开陶府。”说着一顿,惴惴不安地又道:“她毕竟陪了阿爹许多年,后半生也该有个着落。听说街坊西头的杨老六正在讨媳妇,他家境尚可,不如把陆氏许给他如何?”
    杨家老六家境虽好,但他有两个陋习,一是嗜酒,二是喝醉酒后喜欢打人。
    他前面曾讨了四个媳妇,都是被他打得受不了了,后来才逃跑的。也有人说第一个不是逃跑了,是被他打死的,不过调查不出真相,此事便一直搁置着。
    陶临沅静默片刻,颔首道:“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陶嫤破涕为笑,有点得意又有点狡黠,不过非常真实,“谢谢阿爹!”
    陶临沅爱怜地勾了勾她的鼻子,眼里满是疼惜。他一直宠爱陶嫤,觉得这就是他的宝贝疙瘩,如今殷氏走了,他更加不舍得让她一丁点伤害。
    整整一夜,陶临沅都守在陶嫤身旁,生怕她夜里再发疾病。
    好在没什么事,她睡得十分平稳。
    倒是后半夜忽然下起一场雨来,秋雨寒冷,来得又疾又猛。
    陆氏尚在院外罚跪,陶临沅只字不提让她起来的事,屋里几个丫鬟更不会替她求情。
    ☆、第23章 冤家
    大雨整整下了一夜,直至第日早晨才见停,碧空如洗,凉风习习。
    秋空站在槛窗前吸了口清新的空气,这才走到床边叫醒陶嫤。姑娘一夜好眠,大爷在床边陪了她整整一夜,天蒙蒙亮时才回去休息。她们丫鬟看在眼里,都觉得大爷是真疼爱姑娘,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父亲能做到这份儿上,大爷此举实属难得。
    更别说因为姑娘一句话,他就同意将自己的侍妾发落出府。
    陶嫤从被子里爬出来,露出毛茸茸的一颗脑袋,迷糊地睁着眼问:“陆氏呢?”
    难为她醒来第一件事竟是关怀陆氏,秋空将她扶起来,蹲在脚踏上为她提上撒花笏头履,不无唏嘘道:“还在外头跪着呢,方才大爷走时也没让她起来。说是任凭姑娘您发落。”
    陶嫤漫不经心地哦一声,随手拨弄两下今天穿的衣裳,“那就再让她跪一会儿吧。”
    她气血红润,粉腮玉颜,一点也不像昨天才发过病的模样。
    其实她原本就没事,只是做了一场戏欺骗众人罢了。昨天陆氏掐着她的脖子时,她是真个呼吸不畅,但不至于病发的地步,不过为了让陶临沅更加厌恶陆氏,她不介意假装病发。
    因着事先跟周溥商量好了,是以昨日他来诊断时并未拆穿她,反而像模像样地给她救治。
    想到周溥当时一本正经的神情,陶嫤忍俊不禁,起身道木架旁盥洗,“我今天想去锦绣阁看一看,挑选几匹布料,置备过冬的衣裳。”
    她正处于身体抽条期,这半年长了不少个儿,去年冬天的衣裳已经穿不下了。她生得娇小玲珑,比同龄人矮了半个头不止,殷氏为此操碎了心,好在她这半年争气,总算开始长个儿了。
    不仅如此,连胸口那两团也开始涨疼,用手轻轻一碰便疼的不像话。这事她经历过一回,是以清楚怎么回事,不如上辈子来得苦恼,一切讲究个顺其自然。盖因她知道日后这两团肉会越长越大,到最后像两颗圆润的桃子一般,自己一只手都握不过来。
    白蕊替她换上樱色芙蓉纹吴罗襦裙,低头整了整刺绣牡丹纹花边袖缘,笑着感慨道:“幸亏夫人临走前让人赶制了几件衣裳,姑娘穿着刚刚好。”
    说完不见陶嫤有回应,这才恍悟自个儿说错话了,恨不得抽自己俩大嘴巴子,“姑娘……”
    陶嫤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坐在镜奁前挑选首饰,“我也很感谢阿娘,她总是替我考虑得周到。”言讫偏头,笑吟吟地询问白蕊,“那我今天挑选布料的时候,顺道给阿娘选几匹如何?”
    白蕊哪敢再多说什么,点头不迭:“姑娘想做什么便是什么。”
    她尚未及笄,手里的首饰不多,却每一件都尤为珍贵。陶嫤挑了个玉蝉金雀钗别在头上,镜子里的俏脸容光明异,灿如皎月。她皮肤柔嫩,连半点毛孔都看不到,根本不必涂脂抹粉,就这样出门正正好。
    *
    走出影壁没几步,便看见院门口跪着的陆氏。她淋了一夜的雨,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发端尚在往下滴水,模样瞧着既狼狈又可怜。
    陶嫤走过她身旁时停了下,转头看她:“你知道阿爹打算怎么处置你吗?”
    陆氏这才抬起头,一张脸几乎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她空洞的眼睛在看到陶嫤后慢慢回神,最后变成灭顶的愤怒和憎恨,“你还想怎么陷害我?”
    “我陷害你了吗?”陶嫤不解地问,少顷莞尔一笑,“我只不过把你做过的事还给你而已。阿爹不会再护着你了,他答应把你许给别人,希望你日后好好过日子,别再肖想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
    陆氏浑身一缠,不可置信地哆嗦着:“不可能……是不是你说了什么?一定是你!”
    她不相信,以前他曾在她耳边说过绵绵情话,对她百般疼惜,难道那些都不作数了吗?她好不容易盼来殷氏离开的一天,怎么能就此甘休!
    陆氏一面念叨着一面想站起来,奈何跪了一夜,双腿早已不听使唤,尚未站稳便摔了下去。
    陶嫤眼疾手快地后退两步,眼睁睁地看着她跌倒在地,唇角微扬,略带讥讽:“就是我。”
    说罢想起什么,对她冷眼旁观,“当初你挑拨我阿爹和阿娘的关系时,就应当想过会有这一日。你以为自己做的那些事,当真没人知道吗?”
    当年陶嫤才四五岁,殷氏的一颗心全系在她身上,每天便是照看她和陶靖。有时陆氏要来看她,殷岁晴便将她拒之门外,陆氏因此常跟陶临沅哭诉,说殷氏故意为难她,误会她的一番心意。
    她的泪水配上演技,陶临沅很轻易便相信了,为此不止一次跟殷氏说起这事。然而无论他怎么说,殷氏就是不同意陆氏接近陶嫤,两人为此吵了不止一两回,谁都不肯后退一步。
    那时陶嫤小,根本不懂得阿爹阿娘争执的原因,为此吓哭过许多回。陶靖年龄比她大,便在一旁哄着她,不厌其烦地给她抹眼泪。
    陆氏就是用这种手段,让陶临沅和殷岁晴的关系逐步恶化,以至于如今无可挽回的地步。
    陆氏抬起头,露出一双饱含恶毒的眼睛:“如果他们真有感情,即便我挑拨也没用。他们走到这一步,全是自作自受!”
    陶嫤面不改色,“你走到这一步,也是自作自受。”
    说着让霜月去叫仆从来,领着陆氏回杳杳院,收拾几身衣裳送出陶府。当陆氏得知对方是西街杨家老六时,表情几乎可以称得上绝望:“不,我不去!”
    杨家老六臭名远扬,同一坊里住着的都听过他的名声,对他的恶行更是有所耳闻。
    陆氏一个女人,怎么挣得过两个仆从的力气,何况她才跪了一夜,浑身无力,几乎毫不费力便被拖了下去。
    看着她越来越远,陶嫤收回视线,面无微澜地继续往前走。
    *
    锦绣阁里多是时下最受欢迎的料子,颜色也染得好看,很适合用来缝制冬衣。陶嫤给自己挑了七八匹布料,又给殷氏挑了两匹胭脂色和葡灰色的吴罗,还有两匹绸缎,全让身后的婢仆抱着,她一身轻松地走向马车,准备回程。
    正逢此时,路那头冲来几匹骏马,最前头的两人衣着锦丽,瞧着有几分面熟。
    陶嫤在丫鬟的呼声中回神,连连后退数步,有惊无险地躲过了马蹄的践踏。前面一人吁一声勒紧缰绳,停在路边,回头定定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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